“纹两个字母而已。”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江砚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心跳蓦地漏了一拍,随后泛上滚滚的热意,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干涩。
“算了吧。”他说。
大叔的视线又在两人间转了一圈,像是猜到了什么,扬声道:“怎么说?纹还是不纹啊?你俩先商量商量?”
“纹。”颜杳神情淡然,紧接着便开始脱外套,动作快到江砚连阻止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
“小姑娘痛快!”
似是极少见到这般爽快的女人,大叔朗声大笑,紧接着又问道:“纹哪两个字母?”
颜杳:“JY。”
刚补完色的纹身还在泛着隐隐的疼和热,透过皮肉直钻心间,在颜杳的回答声中激起一阵酸涩和甜蜜,是爱情的滋味。
歌曲恰好播到beyond的《情人》,那温柔的嗓音唱道——
‘多少春秋风雨改,多少崎岖不变爱’
我予你的爱,不因路途崎岖而褪,不为春秋百转而换。
风雨为其润色,在漫漫时光中,纂刻在心间终成不朽。
屋外凛冽的寒风还在呼啸,而站在屋内的江砚却想,那一定是春天来了。
……
销声匿迹的洪姝敏在临近春节时,以接下格跃电器的代言而再次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世人皆知,格跃作为海跃集团旗下的子品牌,在国内电器品牌中常常位列第一,身为老牌企业,口碑也是向来不容置疑的。
往年格跃电器的代言人均是圈内口碑极好的老牌艺人,符合他们一贯来的品牌形象。
若是洪姝敏还未出事前,这代言落到她手上谁都没有意见,可几个月前那组艳照一出,洪姝敏的人设那是崩得一塌糊涂,早有传闻她已被封杀,却没想到如今临近年底竟又再次蹦了出来。
洪姝敏也没想过自己还有重出江湖的一天,她被秦家赶出去之后,网络上那些糟心的破事令她在圈内四处碰壁,而她迫不得已跟了那先前一直对她有意的魏粱。
魏粱手里虽有一家上市公司,但论其身价来远不及先前的秦绛,就连长相也要磕碜不少。
可无奈她落魄之后,当初那些对她抛出橄榄枝的老总竟无一愿意收她,除了魏粱。
洪姝敏是个对自己心狠的人,纵使明白魏粱有家室,也他在床上有些难以启齿的癖好,但为了能够东山再起,她都能一一忍受。
只是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因而跟着魏粱整整一个月都不见有半点起色。
后来听说格跃在选代言人,魏粱借着人脉给洪姝敏留下一个竞争的名额,格跃那里考虑到她的名声久久都没有松口,可却又在三天前突然同意了这事儿,并且动作迅速地敲定了合同。
洪姝敏本以为是魏粱在背后出的力,喜滋滋地签下合约又迫不及待地官宣炒热度,费尽心思地为自己的复出铺路。
只是没过几天,网络上不知为何竟又有铺天盖地的黑料砸在洪姝敏的头上!
做小三、拉皮条、吸du!
那些她早该擦完屁.股的陈年旧事被再次翻了出,热搜被顶到第一,各种无法辩驳的证据锤得她哑口无言,连粉饰太平的机会都全无!
在洪姝敏奔溃之际,海跃集团的律师却是打来一通电话,随之而来的还有巨额违约金以及涉嫌诈骗的律师函。
刚想要从深渊爬出的女人被再次拍入水深火热的地狱。
郊外的别墅大门被猛地闯开,魏粱怒气冲冲地走向沙发,在洪姝敏还未出声乞求时便直接甩了她一巴掌——
“混账!他妈的收了你真的晦气!”
洪姝敏被这巴掌打得头脑发蒙,跌坐在地上两眼无神。
“我要被你害惨了!你他妈惹谁不好,惹了海跃集团的人!”魏粱想起自己黄掉的好几个大项目,以及合作对象传来的风声,此时看着地上的洪姝敏,恨不得直接掐死她!
“滚!你他妈赶紧给我滚!”
……
洪姝敏听着魏粱的谩骂,捂着自己的脸颊陷入麻木。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那个臭丫头,怎么可能会认识海跃集团的人?!
不,不该是这样的!
这次,洪姝敏是真的悔了,但一切为时已晚,迎接她的是永无翻身之日的黑暗,和苦苦难捱的牢狱之灾。
……
第59章 正文完
恰是除夕, 多日笼罩在天空的阴云悄悄散去,钻出几缕暖阳,是冬日的天赐。
墓园格外冷清, 寒风中, 墓碑旁的枯树佁然不动,弯折的树枝不卑不亢, 像是迟暮的老人, 固守在此, 祭奠和庇护安葬在此的亡灵。
颜杳站在碑前,漆黑光亮的石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生前的他们极少有相聚之时,一个因爱生恨, 一个浪荡薄情,每次碰头也只会有数不清的争吵和谩骂。如今死了之后, 到是能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否就是她那可怜的母亲想要的,现在想来,她苦苦追求了大半辈子, 一生被两个男人所负,不枉是可怜人。
很久以前, 颜杳是恨她的。
恨她把自己当做逼婚的工具,恨她生而不养,恨她对亲生孩子也都只有利用。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的那种恨在她死亡的那一刻, 终究化成泡沫, 在空中飘散时折射出烂漫的光,于破碎那一刻化作虚无,只剩下心中那点怅然若失的感慨。
而对于她那所谓的父亲, 死后还和这纠缠自己十余年的疯女人葬在一起,或许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可能到阴曹地府时,那女人会指着他的鼻子在阎王面前痛骂,一一细数他犯下的罪。
颜杳静站在原地许久,久到寒风将皮肤吹得冰冷,久到不知哪儿来的枯叶落在她的肩头,这才像是活过来似的,有了动作。
俯身将捧在手中的鲜花放在碑前,颜杳扯了扯嘴角,被冻僵的脸略显生硬,在开口时呼出一阵白雾。
“今天是除夕,我来看你们了。”颜杳说着,半晌后轻‘呵’一声,话语里沾着两分自嘲,“不过你们也不一定想见到我。”
在得知那老不死进医院之后,她便从美国匆匆赶了回来,心想也知道他是撑不太久了。
这人在床上混了大半辈子,身体早就不知被多少个女人给掏空了,平日里又不注重身体,怎么混怎么来,早死似乎并不奇怪。
医生下死亡通知书的那会儿,颜杳就在医院,说不上悲伤,不过是原本黯淡无光的日子又黑了些罢了。
颜杳不觉得要为这种畜生爹浪费眼泪和感情,只是在那一刻,就有种如若隔世的恍然……
终究,只剩她一个人了。
或许抱有恨意地活着,总比不知所谓的呼吸着要有趣些。
只是人都死了,她再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找了个对象,很傻一个人,要你们见着了,估计会挺惊讶的。”颜杳语气轻淡地说着,像是在絮叨聊磕一件家常小事,倒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以你们两人的性格,在地狱里估计也没少诅咒我,毕竟自己死得这么惨,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其实我也觉得我和他挺不配的,他能看上我纯属脑子缺根筋。”
说到这里,颜杳突然轻笑了一声,那猫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在暖阳中有种说不出的恬静。
“你们折磨了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放手了,好歹是你们生的,在地底下也保佑我一下吧。”颜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纵使是零下的温度,似是也没能驱散她心中的热意,“我啊……想好好活着了。”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颜杳看着意料之中的来电显示,眼睛一弯,摁下了接通键。
“在哪儿,家里在准备年夜饭了。”电话那头,低语透过话筒传入颜杳的耳朵,让人不由得在心尖冒出一点甜,“之前说好的,晚上一起吃饭。”
“我在墓园。”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带有两分试探,“我来接你?”
“好。”
头上的厚云被风缓缓吹来,遮住了太阳,使墓园里变得越发凄凉。
鲜少有人会在除夕之日来祭拜,在这辞旧迎新之日,人们总是习惯性地会和在世的亲人们相聚。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云继续飘向远方,而耀眼的阳光穿过雾霭,随着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颜杳并未回头,却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靠近。
江砚站停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墓碑上的名字。
“伯父伯母。”
男人弯腰,将手中的花束放置在了另一边,一左一右,和颜杳拿来的那束并在一起,极为和谐。
“我叫江砚,是颜杳的男朋友。”
江砚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诚恳,颜杳侧头看去,却见他向来清冷的眉宇间满是认真。
冰冷的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是江砚握住了她的手,将手指穿过指间,十指相扣。
“今年是我爱她的第十年,在接下来的每个十年里,我都会更加爱她,也希望你们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
颜杳怔怔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半晌后有些失笑,侧头时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也掩饰住了那微热的眼眶。
“你和两死人说这话有什么用?”
“嗯,所以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江砚低垂着眼帘,拽着颜杳的手愈紧了些。
颜杳嘴角微抿,强压住心中的那点酸意,片刻后无声地骂了一句:
‘傻子’。
“走吧,时间不早了,伯母还等着。”
墓园里,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而恰逢一阵风刮过,那原先落在颜杳肩头的枯叶兜兜转转落在了秃树的脚边。
等再过些日子,枯叶便会一并化作泥土,而那秃树上也会渐渐长满嫩芽,在三月的春季,开出绚烂的桃花……
.
在颜杳的印象中,除夕和一年中的任何一天仿佛都没区别,除去觉得更冷清了些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余的感触。
可今年的除夕好像不太一样。
江家二老作为学术界举足轻重的学者,虽说一直是相信社会主义科学的唯物者,但在某种方面居然意外地传统。
颜杳从不知道,原来过除夕竟是有这般多的习俗,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在江母和江砚的‘教导’下一道贴了春联和窗花,还跟着祭了祖,忙忙活活了半天觉得稀奇又有趣。
她想,原来除夕是这么过的。
小时候,陪她过年的只有一顿保姆提前做好的饭,和一栋空旷无人的别墅。
长大后,陪她过年的变成了一瓶烈酒和一包香烟。
但今年不一样,有伯父伯母,还有江砚。
年夜饭是江母和江砚一并下厨的,烧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任他们四个也吃不完。
偌大的别墅灯火通明,而四人围坐在餐桌旁,饭菜上腾腾的热气蒸得人两颊微红,都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自上次被江伯母请到江宅后,颜杳便成了江家的常客,餐桌上总会多一双碗筷,久而久之也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
除夕夜每个人都兴致高涨,江老教授破天荒地提出要小酌两杯,让江母掏出了自己的珍藏多年的好酒,硬是要拉着颜杳比酒量。
江母见此,一边吐槽着自家老公‘不要脸’,可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是无声的纵容。
颜杳已经很少碰酒了,被江伯父这么一说,心里也痒痒。
不过好在江砚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大过年的不能扰了氛围,因而在颜杳递去征求的眼神时也淡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稍微喝一些。
只是一旦喝开了之后,再想停下就没那么简单了。
江伯父平日里极少沾酒,听说颜杳酒量极好,这才忍不住生了‘攀比’之心,但没两杯就已是晕乎乎的模样,反观颜杳竟是半点醉意都没有。
颜杳的酒量不是瞎说的,江伯父见此着实心有不甘,又怂恿着自家儿子一同‘对付’颜杳。
江砚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但在对上颜杳微亮的眼睛时,却是被她眼底的那抹挑衅给激起了两分斗志,随之也接连灌了两杯,没过多久,这餐桌上便是又多了一个醉鬼。
容曼婉自是清楚自家老公和儿子的酒量,见两个大男人喝酒还比不过一个姑娘,嘴里嫌弃的话接二连三地蹦了出来。
江家父子在餐桌上败了阵,均是一副两颊绯红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模样,自是没法再守岁。
颜杳和江母一人一个将他们都带进了卧室,下楼时四目相对,相笑无言。
“小杳啊,这可让你见笑了。”容曼婉说着,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局,一边笑道:“两大男人和你一姑娘家比酒量,真是不害臊,才喝了几杯就醉成那样,也太不像话了些。”
颜杳快步上前帮着江母一道收拾,回忆起了餐桌上比酒时的场景,是从未感受过的温馨。
“伯母说笑了,只是我酒量比较好而已。”
“你可别帮他们爷俩说话了,等他们醒了之后,我定是要好好说他们一番的。”
两人将剩余的饭菜都端进了厨房,颜杳刚准备要洗碗,却又容曼婉抬手制止,“就放着吧,明天阿姨会来收拾的,大过年的,别再累着了。”
容曼婉说着,眼角从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晕开淡淡的细纹。
只见她拉着颜杳走至客厅,在沙发旁坐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了颜杳的手中。
“这是伯母给你的,记得晚上睡觉时把红包压在枕头底下。”
颜杳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红包,正想要拒绝,却又听江母轻笑着出声:“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江砚那小子追的你。”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颜杳握着那厚厚的红包,不知为何竟是感觉到了阵阵灼意,顺着手臂一直蔓延到心间,热得滚烫。
“他很早就给我发过你的照片,但我以为是他随便在网上找来的,所以一直没信,还张罗着帮他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