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里的事情传的很快,她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封晋已经下山了,杜欢恹恹躺着:“不瞒姐姐,我也是去了聚义厅才知道的,公子他……连我也瞒着。”
狗男人,瞒的她好苦!
第十五章 狗男人什么的,哪有闺蜜可靠……
若要问人质的生活与客居有何不同,杜欢没办法详细描述,比如衣食住都与以前没区别,但微妙的收获了一些若有似无的敌意,想要保证自由行动,就更是作梦!
她以贵客的身份跟着兰姑去溪边浣衣之时,寨中女眷们都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的讲八卦,甚至还好奇的打听她的事情。
至于现在,她连出个小院的门都能被两名守卫拦着详细审问,好不容易讲明白端着木盆过去,溪边浣衣的女眷们就跟见到脏东西似的纷纷走避,还有那性格尖刻的指桑骂槐:“有些人天生一副贱骨头,别人拿她当姐妹,她反而鬼鬼祟祟不做人事儿……”
外面饥荒遍野,山上的女眷也不全都是抢来的,也有自愿上山只求一口饱饭的,嫁的山上小头目不再饥寒交迫,更不愿意改变现状,甚至对朝廷有种本能的厌恶与抗拒。
正如同二当家穆焕对朝廷的不信任,寨中不少吃过苦头的男男女女也未必相信封晋的鬼话,就连杜欢也暗暗怀疑狗男人是想把郭公山匪一网打尽,才赚了翟虎下山,不然为何将自己的侍卫全部带走,连个跑腿的都不给她留下。
杜欢早就遭受过父亲与家庭的背弃,知道男人的话有多不可靠,更何况狗男人从两人相识之初便打定了主意要把她骗上山,利用她的性命取得山匪的信任,其居心之叵测行为之无耻简直让她对男人的防备心又提高了一大截。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
杜欢追悔莫及,沉默的蹲下来,选一块石板开始洗衣服,对那尖刻妇人的话充耳不闻,忽听到有人骂:“刘胜家的,你是大清早起来没漱口吗?怎么满嘴的粪渣子,臭气熏人?”
兰姑端着两件外衣过来,无视了刘胜家的一张憋成猪肝色敢怒不敢言的脸,亲亲热热的蹲在了杜欢身边:“妹子,你洗衣服咋也不叫我?”
杜欢从来不在乎自己是异类,只是忧心自己可能性命不保,没想到兰姑竟然毫不避讳的蹲在她身边,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我就是……出来散散心。”
兰姑开始洗衣服,热情邀请她:“闷在小客院也难受,不如等会咱们去找三当家,他这两天组织人手收粮食,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三当家糜忠真是个老好人,认真负责都写在脸上。
兰姑带着杜欢过去的时候,他顶着满头的汗珠子跑了过来,搓着一双粗粝的大掌很是局促:“大嫂,你怎么把夫人带过来了?这么热的天,她……她热晕过去可怎么办?
杜欢被他这纯然的好意给逗笑了:“三当家,我也没那么娇气。况且闲着也是闲着,有什么活计让我也试试,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了?”
兰姑也撺掇:“她闲着也是闲着,三当家你就给她找点活计打发打发时间吧?”
糜忠不肯:“夫人细皮嫩肉的,哪是干粗活的?”这位若是搁在京里,那就是王府里的娘娘,谁敢怠慢?
刘胜家的跟几名妇人刚好来送水送饭,便阴阳怪气:“咱们想歇也歇不着,有些人上赶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多了坏事心虚?”
狗男人回不回来,杜欢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现在就好比头顶悬着一把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也懒得跟这个无知妇人计较。
但她不计较,不代表兰姑不计较。
她几步便窜到了刘胜家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寨中若是人心不稳,便是你这张破嘴闹的!大当家跟二当家都下山去了,为着什么?还不是为着给寨中老小找一条活路!再让我听到你说些不着调的话,早点收拾铺盖滚蛋,大不了我再给刘胜找一房媳妇!”
那女人没想到兰姑狠起来敢让自家男人换媳妇,顿时吓的直往后缩:“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兰姑目光缓缓扫过面前噤若寒蝉的妇人们,厉声警告:“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往后再让我听到这些不着调的话,乱了寨中人心,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鲜少拿出大当家夫人的身份来压人,但寨中女眷都归她管,故而柳眉倒竖骂起人来还挺吓人,等那帮妇人们散开去分发食水,杜欢搂着她的胳膊不肯撒手:“兰姑,还是你最好!”
比起狗男人,还是兰姑更靠谱!
她受到了兰姑的好意回护,便打从心底里想要报答她,等三当家也去吃饭,便小声商量:“兰姑这么疼我,不如我跟你把个脉,看看你不能生孩子的毛病在哪?”
兰姑眼前一亮:“你会医术?擅妇人科?”
杜欢面现为难之色:“就……跟着家中长辈胡乱学了一点,学的是兽医。”
兰姑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假作愠怒:“臭丫头,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寨中大夫只会处理跌打损伤及小毛病,但是对妇人科却半懂不懂,故而寨中妇女有了隐痛也只能忍着,只要死不了总有缓过来的时候。
如兰姑这种不能生育的,自然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骂归骂,兰姑还是任由她把脉。
杜欢按着她的手腕,闭着眼睛悄悄往她身体里打入一点真气,去感受她的身体状况,还呼唤系统:“110快出来,我不懂妇科。”
系统:“不懂你也敢看病。”看起来已经放弃挣扎自己的编号问题了。
杜欢:“你不懂不也敢跟我绑定?”怼的系统无话可说的时候,又哄它:“咱俩半斤八两,就别互相嫌弃了?再说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被人砍了脑袋,你怎么办?赶紧来帮我看看兰姑怎么回事?”
听起来她倒是很还贴心,居然关心起了它的死活,好半晌它终于发声:“她应该喝过不少防止怀孕的药,还落过胎,施针加喝药,怀孕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杜欢:“认识你这么久,就这次听起来像个正经系统!”
兰姑听说自己还能治,几乎热泪盈眶:“妹子你没骗我?你真没骗我?我真的……还有希望做娘?”
杜欢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但宽慰她还是可以的:“主要是你以前落胎还喝了很多虎狼之药,当时又没有好生调养,伤了根本,这件事情急不得!”
兰姑听的眼睛都直了:“妹子,你可真是神了。”她环顾左右,发现附近再无旁人,便小声附在她耳边说:“你怎么把出我以前落过胎?这件事情连大当家都不知道。”她语声微颤,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堪的过往:“你不知道,我以前待的地方……那等腌臜地界,能有什么好事儿。我也没别的指望了,就想给大当家生个孩子……”
有些人的苦难,是欢声笑语之下掩藏的千疮百孔,是事隔经年回首来路仍心有余悸的后怕,是余生不眠的长夜,心间绵密的痛楚,梦中挣扎的泥潭,从未走出。
杜欢假作未曾瞧见兰姑眸中盈满的泪花,到底拿狗男人为自己佐证,来竖立她这个半吊子兽医的水平,幽幽道:“你当我家公子为何离不开我?他身上也有病,如果不是我有一手出神入化的金针能帮他治病,说不定他早都跟着别的女人跑了!”
那日封晋在望仙台上的举动早就传遍山寨,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暗底里议论,还有特意跑来跟三当家打听的:“端王真那样说?”
三当家笑着挠头,好脾气的说:“端王殿下爱重杜夫人,小两口恩爱,说几句话有什么奇怪的?”
这些女人常年与糙汉子为伍,何时听过自家男人说出这么深情的话,都吃吃笑着,也有的羡慕不已:“端王不但长的好,说出来的话还怪好听的,让人心里……”
兰姑却早都经历过无数男人甜言蜜语的捶打,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信,无意之中听说了端王殿下离不开杜欢的真相,反而觉得可信,使劲握紧了她的手:“别怕,就算男人不回来,有我一日,寨中也不会少你一碗饭吃!”
杜欢:要的就是您这一句话!
狗男人什么的,哪有闺蜜可靠?
第十六章 “封晋,陛下让你剿匪,你居……
闻垚是个身高体健的胖子,年轻的时候马上征战练就了一身腱子肉,经过这些年的酒色浸淫,在原来的身体外面套了一层棉袄似的肥膘,成了一座行走的肉山。
他从第十九房小妾床上爬起来,慢吞吞用过了早饭,这才有心情问起已经被下属安置在驿馆的封晋:“端王那边如何了?”
心腹颜鹤小心侍候着:“端王殿下也没说什么,只递了拜帖过来,说是奉旨前来舒州平叛,先来拜见叔父。”
他将“叔父”两个字咬的很重。
作为心腹,颜鹤很了解自家大人的痒处,马屁拍的不动声色,能让大燕皇帝陛下的长子口称叔父,恐怕也就只有他家大人有些殊荣。
皇帝陛下原有兄弟二人,长兄一支绝嗣,他可不就成了独苗嘛。
果然闻垚露出一丝骄矜之色,却又强压了嘴角道:“既然端王如此恭敬,今晚就在府里听风阁设宴招待。”他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到底也算这孩子懂事,还知道前来拜会我这叔父的。他娘过世,在张家手底下讨生活也不容易,将来……”
元配与继后生的儿子总有狭路相逢的一天,闻垚可不是什么念旧的人,忽尔想到,万一他的接风宴设的太过隆重,让封晋误以为自己会帮他争大位,岂不糟糕?
张承徽可不是吃素的,为着一个不得宠的皇子与之为敌太不划算。
他迟疑了下,又吩咐闻鹤:“接风宴就设成家宴吧,让几位公子出来陪客。”省得让舒州官员误会了他的意思,争相巴结端王,让张老大人误会了。
当晚,封晋带着几名护卫早早就来到了州牧府衙,颜鹤引着他往听风阁过去,热情道:“家中几位公子都在宴会处等候殿下,我家大人听说殿下奉旨前来剿匪,十分高兴。”眸光扫过端王身后的护卫,发现有一位侍卫格外高健,豹头环眼,颔下胡须剃的干干净净,倒有几分威武之意,还多扫了两眼。
封晋心中冷笑,以他端王之尊出行,就算是舒州牧也应该亲临城门口迎接,更何况闻氏公子,居然连大门口都不肯屈尊挪几步,这些年他受到的冷待太多,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作派,不就是都将宝押在了张氏生的儿子身上吗?
为了同他划清界限,可没少怠慢他。
无论心中如何想,他面上半点不显,还兴致勃勃的欣赏后院景致:“闻叔父虽然是个武官,可是这后院打理的着实不错,假山流水,九曲回廊,不知道的还当自己置身于江南景致呢。”
颜鹤原本就觉得自家几位公子不曾亲迎有些不妥,故而笑的极为热情,只希望能够弥补自家主子的招待不周,没想到端王殿下全然不在意,总算略松了一口气:“这园中景致有许多都是我家二公子的手笔,他偏爱山水园林景致,大人也就放手交给了他布置。”
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听风阁。
闻氏几位公子听到下人通传消息,站在听风阁门口迎接,簇拥着封晋落座,片刻之后闻垚才姗姗而来,身边还带着年轻娇媚的姬妾。
封晋上前见礼,自称侄子,他竟然也大喇喇的受了端王一礼,外面候着的亲王侍卫之中有人小声嘀咕:“闻垚老匹夫架子倒是挺大,受了端王的礼,也不怕折寿。”
他旁边一名文秀的侍卫小声劝阻:“大当家别乱说话,等里面号令。”
闻垚在舒州多年,过着奢靡无度的日子,见到端王也不觉得有需要注意的地方,席间琼浆玉液珍馐美馔络绎不绝的端上来,封晋身边还有美姬侍酒,有意无意往他身上蹭。
闻大公子笑道:“端王殿下风姿神秀,往日家中来客,归云何曾如此殷勤?”
其余三位公子皆抚掌而笑:“果然大哥说的不错。”
闻大公子道:“既然归云心仪端王殿下,想来殿下来的匆忙,身边都是粗手粗脚的侍卫,也没个贴心人侍候,父亲不如把归云赠予殿下?”
当世权贵家中多养着待客的美姬,客人来了有在酒席间侍酒舞乐的,若是客人有意,晚间还要在榻间侍候,也有被转送出去的。
闻垚大笑:“归云可是叔父家中最拔尖的一个,殿下可别推辞。”
封晋往日在京中宴饮,从不在席间与侍酒的姬妾调笑,但今时不同往日,当即握住了归云白嫩的小手,欢喜道:“既然如此,那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垚大喜,果然这小子上道。
酒至半酣,封晋既没提过舒州剿匪之事,言语间更没透露出让闻垚帮他之意,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谈公事,就连闻大公子在闻垚的授意之下故意提起公事也被他给堵住了:“我与闻叔父多年未见,亲切的紧,大公子休提公事!”
闻大公子与闻垚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向归云使眼色,让她使劲灌封晋酒,父子俩心神松懈,再无防备。
封晋酒量一般,在闻氏父子及侍酒美姬的几面夹击之下,很快便溃不成军,一个不小心手中酒杯便落了地,听风阁外候着的黑塔般的汉子旋风一般冲了进来,直奔闻垚而去,冰冷的长剑架在闻大人的脖子上,他一身酒意全被吓醒。
“端王这是何意?”
闻垚身边侍酒的美姬早吓的连滚带爬退到了几步开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外面府衙上空三束烟花同时炸开,而门口候着的端王侍卫们都冲了进来,各奔闻氏几位公子,那几人喝的手软脚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束手就擒。
封晋坐直了身子,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酒意,他嫌恶的推开了归云,缓缓起身走了过去,站在闻垚面前,谦和的好像命令侍卫架着舒州牧的人不是他一般:“叔父别急,我且问问这狗才是谁派来的。”
他客气道:“敢问壮士这是做什么?”
闻垚都要被气晕了:“封晋,你别装蒜!你带来的人,难道你会不认得?”
听风阁内侍候的下人们早都被吓傻了,战战兢兢都想往外跑,可门口有人提剑守着,闻府的侍卫们慢了一拍便失了先机,只能提剑在门口嚷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