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勋默默转过头来，继续吃饭，就是嘴里的香浓的鸡汤感觉不太对味儿。
“后天自由市场就要开了，你们今年要卖什么？”乔静安看向老二。
“锅盔、南瓜饼、假牛肉。”他今年准备卖这三样。
“就你们去年的人手不够了吧。”她知道的有好几个人高中毕业进部队了。
贺勋道，“他可是立志要挣外汇的人，你还怕他找不到人？”
老二嘿嘿一笑，他就当作对他的夸奖了。
老二每年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成为每年这个时候家属区的一大特色。
今年一大早，老二带着十几个小伙伴扛着桌子、铁桶、肉、面、柴火，浩浩荡荡的往自由市场那边去。
路上遇到好多知道他们的人，羡慕的看了一眼他的铁桶。
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每年赚的钱多，他们怎么不眼红？只是铁桶这个玩意儿他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好弄出来，现在这些铁玩意儿，都是有数的。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挣钱，别提多闹心了。
更闹心的是，家里的小祖宗，每年都闹着要吃锅盔，上赶着去送钱。
摊子摆起来了，大家各司其职，一群半大小子吆喝着：锅盔、牛肉、南瓜饼！
一会儿功夫摊位前就聚集了好多人。
“排队、排队！今年锅盔、南瓜饼每人限买三个、假牛肉限买一斤，先到先得啊。”
排队的人心里纳闷，刚才不还是说的牛肉嘛，现在怎么又说是假牛肉。
“牛多珍贵，哪里有那么多牛肉给你吃，这是我们独家研发的假牛肉，吃起来和牛肉一个口感，味道还更好吃，下酒最好了。感兴趣的快来买啊！”
牛肉这个噱头实在是吸引人，虽然这卖的假牛肉实在不便宜，还是有人几个人凑钱一起买一斤、半斤的，尝尝味儿。
老大把切好的假牛肉，称好后，撒上一些特制辣椒粉，递给对方。
三个人拿到牛肉，捻起一片扔进嘴里，确实是牛肉的口感，还多出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儿，假牛肉面上的辣椒粉也超级香。
“给我再来一斤。”
“抱歉了，一人限购一斤，另外，要买的人记得去排队哈。”
“就是，凭什么插队。”后面排队的人不满了。
看他们这个反应就知道，小老板新出的假牛肉肯定好吃。这个毕竟是肉，估计量也不会很多，先买先得，可不能让人占了他们的位置。
三个人当中，还没买过的两个人，赶紧跑后面排队去。
贵是贵了点，但一年到头就吃这么一次，钱花了就花了。再说，他们是知青下乡，除了自己挣的，家里人偶尔补贴一点，吃肉的这点钱还是有的。
老二一直做的就是高端市场，那么贵的价格就筛选掉一大批人。所以他的客户一部分来自城里的工人，一部分来自知青，还有一部分来自军区的人。
卢飞第一次来这边的自由市场，主要是想看看贺向国前前后后买了一百多斤的肉，怎么卖出去的。
到这里一看，好家伙，到处都是人头，他想往前面挤一挤都被人轰出来了，让他去后面排队去。
这还不算，最让他眼红的是肉的价格，直接翻了两倍卖！
贺向国这个黑心肝的！
卢飞一直在边上等着，直到东西卖完了他才走上前去，“好你个贺向国，你坑我坑得好惨啊！”
“我怎么坑你了？”老二一脸莫名其妙。
“你还狡辩！说说你的肉是多少钱买的？”卢飞顾忌着周围都是人，咬牙切齿小声吼了一句。
老二笑了，“就这事儿？我还真没占你便宜，你去外面问问，里脊肉、瘦肉是什么价钱？你卖我的是什么价钱？”
卢飞被老二接连反问，脑子清醒了，“嘿嘿，看你这么赚钱实在是太眼红了。”
“你这人就看到别人吃肉。你只知道肉的成本，怎么不说说新鲜肉处理后要少斤两？这里面还有那么多香料，还有我的人工，我这些兄弟帮忙都是要钱的。”
老二拍拍他的肩膀，“而且，你卖的只是肉，我这里面还有技术！”
卢飞悟了，他爸干这个事儿挣钱，但是挣钱最多的还是贺向国。就算他家不卖，贺向国也可以在别人家买肉。
究竟是谁求谁要搞清楚！
卢飞脸色一转，笑嘻嘻地巴着老二，“贺哥，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怎么做？让我也喝口汤。”
老二一把甩开他，“想啥好事儿呢，这都是买卖，做独家生意不好吗？”
卢飞也明白，只是，这不是实在太挣钱了嘛！贺向国这几个小时赚的钱，都顶得上他们家几个月赚的钱了。更不要说一般的工人了，可能一年都没有他这几个小时赚的多。
老二也没有把话说死，毕竟合作了这么久，“这三天我没空，后面跟着又要过年了，年后我们再聊这个事情。”
“好，一言为定了。”卢飞赶紧说道。
老二的生意一向不错，今天早早回家准备明天的原料，大家都觉得可以多增加一些。
“那我们再增加三分之一，卖得完吗？”
“卖得完！”大家都很有信心。
“好，多准备一些，明天大家继续努力。”
第二天，卢飞一早就跑过来，无偿帮忙。老二也没赶他走。
卢飞跟着忙了一天，累的回家倒下就睡，第三天早上又精神抖擞的去帮忙。
第三天下午，老二特意留下了一些锅盔、南瓜饼。至于假牛肉，昨天就卖完了。
“你们一人拿三个，算是咱们的福利。”
卢飞虽然只来了两天，也有份。
至于工钱，老二给了卢飞四块钱。
卢飞不想要。
老二直接塞他怀里，“拿着，年后咱们再聊。”
送走卢飞，老二带着一群小伙伴扛着东西回家。
乔静安在东屋里休息，门关着。
堂屋里一群小伙子围坐在一起，老二给他们发工资，一人十块钱，不讲虚的，工钱他就发出去一百多块钱。老大、老二也有。亲兄弟，明算帐。
王二成拿到钱，开心的飞起，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钱呢。
不说王二成，其他的人更是如此，平时家里给零花钱都是五分、一毛的，给五角钱都算大钱了。
“啥都不说了，明年咱们继续干！”
“好！”
“二哥说得对！”
“明年咱们一起发大财！”
拿到钱的小伙子们群情激昂，桌子拍的啪啪响。
这一群小伙子回到家，家长笑着问这三天赚了多少零花钱啊？
在家长心里，一块八毛的，都是孩子亲手赚的，自己付出努力挣到的钱，他们才会更珍惜。前几年他们赚的钱，家长都没有没收。
王二喜滋滋道，“十块钱！妈，你看！崭新的大钱钱！”
“怎么这么多钱？”王嫂子都惊了。
“我们挣的呗！明年我们继续努力，肯定会挣更多的。”王二成信心满满。
“我的天哪，贺老二不得了了！”
王嫂子看了儿子一眼，“你……把钱给我，妈给你存着，交学费用。”
王二成利索的往门边缩，离他妈远远的，“你说过的，我挣的钱都是我的。”
“废话，当然是你的，最后钱还不是用在你身上，快点给我。”
“不给！”
“给不给？”
“不给！”
“嘿，你个臭小子！”王嫂子顺手操起扫把就要揍人，王二成利落的跑了。
一群小伙伴凑一起，有一半的人已经被家长把钱收走了，剩下的都是在垂死挣扎的。
“我凭自己本事挣的钱，不给！”
“就是，我还想凑钱买个足球。”贺家有个足球，在家都能随便玩，他也想要一个。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
“对，现在就去买，要不等咱们回家钱就不是咱们的了。”
“可是，我存的其他钱还在屋里呢。”
“没事儿，我借给你！”
“行，那我们现在就去买。”
“可是天都黑了。”
“我有办法。”
一群人跑到贺家院子里，把老二叫出来。
“我的钱先放在你这里，我明天来拿。”
“对，我的也放在你这里。”
老二看他们一眼，“可以是可以，发生什么事儿了？”
“别说了，回去我妈就说把钱给她保管，给了肯定就要不回来了。”
乔静安在门口偷听，听到这话偷偷笑出了声。果然，喜欢帮孩子存钱的父母借口都一样。
老大无奈的给妈妈拿了一件厚衣裳披上。门口风大，别吹感冒了。
他们三兄弟没经历过这事儿。他们的私房钱都是自己存着的，自从他上初中之后，每个月还有零用钱。
他们三兄弟老二手里的钱是最多的，至于有多少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己手里的钱有五百多块了。这些钱的大头是他的工资，他开始从研究所拿工资后，大部分他都上交给他妈了。
他把工资给妈妈的时候，爸妈都说不用，家里有钱用。他还是每个月把大多数工资放到家里的钱匣子里。他的工资肯定不能和他妈相比，但和一般工人相比算是很不错的。这样能为家里做一点贡献，他心里高兴。
和他同龄的人现在都还在爸妈手里拿钱用相比，他已经能赚钱了，这种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还能回报一点家里的感觉特别好。
老二进屋，手里拿着几十块钱，都是小伙伴们的。
“他们明天要去买足球？”乔静安好奇的问。
老二点点头，“王二成也把钱放在我这里，王婶婶让他上交。”
老大道，“王婶婶还好，有几个把钱放在你这里，回去说不定要挨揍。”
老二皱眉，“都是他们自己赚的钱，家里大人说收走就收走，太不讲理了吧。”
他们家的规矩，向来是只要他们只要不胡来，爸妈都是不管的。上次收他的钱还是因为他太飘，爸爸怕他走错路，让他长个记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难说。”
乔静安让他们去做饭，“大过年的，我还不信他们真敢找上门来。”十块钱是挺大的钱，但是对于这些每个月都有进项的人家来说，也就还好。
第二天，大年二十九，一大早一群半大小子都跑到贺家，拿了钱，然后风风火火的进城去了，中午的时候，军区就多出好几个新足球，一群孩子玩的热火朝天。
王嫂子上贺家送年礼的时候，还说呢，“我家老二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不仅一分钱没上交，为了买个足球，前几年存的零用钱用完不说，还问他大哥借了几块钱。你说，他一分钱都没有，借了钱什么时候能还得上？这小子就是欠揍。”
乔静安让嫂子气性别那么大，“都是大小伙了，有事儿好好说，别上手就打，孩子也要面子。再说了，大过年的，不至于！”
王嫂子咬牙道，“也就看在过年的份上，要不然他爸要揍他一顿饱的！”
乔静安让老大把送给王家的年礼拿出来，“你回娘家要的饼干都在里面，是老大烤的。”
“还是你把孩子教的好，读书好不说，家里的事儿一把抓，看着就不一般。”王嫂子把贺家的三个孩子一顿夸。
王嫂子回去的时候，王二成还在外面玩，王嫂子气的揪着他的耳朵回家。
“哎呀，妈，你轻点！我的足球还没拿呢，轻一点，哎呀，我的耳朵！”王二成像个被抓住脖子待宰的鸭子一般，左扭右扭，始终逃不脱他妈的铁手。
这一年的新年，一直是厨房霸主的乔静安卸任了，老大、老二掌勺，老三烧火，贺勋打下手。乔静安负责吃吃喝喝、听收音机。
家里只有五个人，在收音机里热闹的拜年声里，厨房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里，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里，锅里食物咕噜咕噜的声音里，拼凑出幸福热闹的一个春节。
“妈，吃饭了！”
“哎！”
老大、老二上菜，贺勋扶着她在软垫上！
“硌不硌？”
“还行！”
一家人坐齐，“咱们开饭啦！”
年夜饭有一盘腊味合蒸，乔静安夸了三个人一句，“手艺不错，以后去开个店，肯定能挣着钱。”
“嘿嘿，我也这样觉得！”
老大、老二、老三深深觉得，这几年在妈妈的锻炼之下有了这门手艺，以后做什么都有底气，至少饿不死嘛。
“我再跟妈妈学一学，以后找不到工作，就让爸爸推荐我给大领导做饭去，当个勤务兵也行。”老三没什么大志向，就跟他妈妈说的那样，平平安安、幸福和乐就很好了。
贺勋和乔静安也没说老三的志向不好，只说让他继续努力！艺多不压身嘛！
再说了，老三前前后后说了五六个人生目标了，好一点的是今天说了，隔一周就忘了。差一点的今天说，明天就忘了。
他们都没当真。
大年初一，孩子们手里都有钱，夫妻两还是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五块钱的红包，算是一个大红包了。
老三看到钱还有一点惊讶，这么多！
“你们去年把妈妈照顾的很好，是奖励你们的。”
老二笑着摇摇手里的钱包，“爸，就奖励这么点儿？”
“不要给老三。”
老三渴望的眼睛朝二哥看过去，二哥不缺这点小钱，他缺啊！
老二揣兜里，“不给！”
老三有点失望，给我多好，这样他的零用钱又多一点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