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驸马造反后——莫知薇
时间:2021-03-14 10:16:32

  她当时还神气地说一千多山匪想从训练有素的两千禁卫军里抢银子,他们也太小看朝廷了,有种尽管放马过来。
  褚晏却说了一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何要多耗费一兵一卒?”
  说实话,这种兵法上的东西她听不太懂,褚晏就说他有个既能护住灾银不失,又能不让禁卫军流血,还能剿灭虎牢山盘踞多年的山匪的法子。
  如此一箭三雕的法子,她当然乐见其成地同意了。
  那个法子就是将装有三十万两白银的箱子里全部换成了火油,由她和禁卫军光明正大地运出来。劫匪要是不来劫,那么一切相安无事;劫匪要是来劫,劫的正好是这批火油。火油上山,一旦遇上树木,那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如有神兵相助。
  所以褚晏才敢带着少量的人上山剿匪,因为梁大奎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山匪们兴冲冲地把箱子送到他的老巢时,会是一箱箱的要他老命的火油……
  然后,褚晏只需要在趁乱中擒了贼头梁大奎,便可大功告成。擒贼先擒王,以他的身手显然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而真正的那三十万两白银其实早就由她信任的府兵们,暗中扮成了镖师的模样,悄悄地将银子提前运出了华京,直接去了素有‘天下粮仓’之称的扬州买粮了。
  按计划,这三十万两白银是要直接运送到通县县令手中,再由县令派人拿着银子分别去就近有粮食的地方购买粮食,然后再运回来根据户籍人口分发粮食。只是那样一来,势必又要历经一番周折,受灾的百姓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褚晏这招既可以让受灾的老百姓们能够尽快地得到救助,还可以防止县衙官员们私下侵吞灾银,简直妙极。
  这样的褚晏是她从未见过的褚晏,足智多谋,沉着冷静,下手却也够狠辣,让她不得不发自内心地忌惮他。
  因此,她也终于明白了,以前褚晏不反抗,不是他有多弱,而是他毫无生欲;而如今的褚晏一旦心生反抗,那她和阿时的下场恐怕只会比梦境里发生的还要惨烈。
  熬了一夜,宋茹甄终于扛不住,在马车里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马车颠簸中,她恍恍惚惚地梦见了她和褚晏大婚的那日……
  那夜,公主府里张灯结彩,喜气冲天。
  经历了一场繁复冗杂的婚礼仪式下来之后,宋茹甄回到洞房后,累的只想趴下来,不过她是公主,即使再累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得顶着沉重的凤冠矜持地坐在铺着代表‘早生贵子’的喜床上。
  虽然不能乱走乱动,但让她饿着肚子一直等褚晏前来,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将所有伺候她的下人全部赶了出去,悄悄地撩起遮面的红色薄纱,随手挂在满是珠花的凤冠上,抱起桌上摆盘的精致点心坐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直到听见外面有人喊道:“恭喜驸马爷……”她才放下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放下掩面用的薄纱,端端正正地坐好。
  “吱呀——”门开了。
  透过薄纱,宋茹甄瞥见褚晏穿着大红喜袍站在门内,用一种特别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也不走近,也不说话,不知道站在那里想什么。
  等了一会儿,她见褚晏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故意干咳了一声。
  褚晏这才回过神来似的,转身关上门走了过来。他抬手压住宽大的广袖,去拿起盘中的喜秤,正要挑开宋茹甄脸上的薄纱。
  宋茹甄却抢先随手扯掉薄纱,仰起明艳动人的娇靥,一双水灵灵的星眸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看着褚晏。
  褚晏拿着喜秤愣了下。
  宋茹甄挑眉,似笑非笑,“驸马?”她的语气用的是问句,这是故意对他身份的一种质疑和奚落。
  而褚晏却转过身去,不疾不徐地放下喜秤。
  宋茹甄见这样都激怒不了他,便继续问:“你为何要嫁给本宫?”
  一个‘嫁’字彻底将褚晏的脸面踩到了脚底,她就不信,这样还激怒不了褚晏。
  然,褚晏却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捧在手心里,郑重地递给她,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褚晏,愿随卿到白头。”
  宋茹甄转眸,目光淡淡地落在褚晏的手心上,瞳仁忽地一缩
  褚晏的手心里躺着的,正是她之前送给褚晏的那枚金累丝凤穿花簪。
  那一瞬间,宋茹甄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了几下。
  她缓缓抬手,抬到一半,忽然顿住。
  片刻后,她拿起金簪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眼,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嘲:“没想到,这东西你竟然还留着?”是留着故意来恶心她的吗?
  ——要不是她早就知道褚晏的心上人是宋妍霜,估计眼下差点信以为真地以为褚晏真想同她白头偕老呢。
  “只可惜本宫不稀罕。”宋茹甄晃了晃金簪,然后随手一抛,金簪落在了铺着织锦牡丹富贵的地毯上,连声音都没发出。
  宋茹甄哂笑着继续道:“因为本宫的公主府里,有的是人愿意陪本宫到白头。”
  褚晏定定地盯着她,眼里竟然有一丝受伤般的暗芒。
  宋茹甄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装给谁看?
  难不成你和宋妍霜还以为我蒙在鼓里不成?
  哼,我怎么可能再让你们得逞。
  “来人。”
  门开了,齐明箫走了进来,站在门内低眉顺眼地冲她施礼:“公主。”
  她知道齐明箫在门外候着,今晚的洞房本来就是故意要给褚晏难看的,但是她没想到齐明箫竟然会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进来。虽然他的红衣上没有任何的纹饰,但乍然一看时,还是会觉得与褚晏这个正儿八经的新郎官也没什么区别。
  “明箫,今晚你来陪本宫。”
  “明箫遵命。”
  褚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茹甄等了一会儿,见褚晏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用一种挑衅目光瞅着他冷笑道:“驸马,你还愣着干嘛?难不成还想亲眼欣赏着本宫同他人被翻红浪?”
  “……”
  褚晏盯着她一言不发。
  宋茹甄简直被褚晏盯地有些发毛,正要坐不住时,褚晏一个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在抬头看见齐明箫的瞬间,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齐明箫抬起头,不避不闪地直视着褚晏,含笑走了进来。
  褚晏提步就走,却在经过地上那枚金簪时,微微顿了一瞬,不过,只一瞬,便很快离开了。
  齐明箫来到床边问:“公主,驸马这一走,可要住哪儿?”
  宋茹甄看着褚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莫名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便随口回了句:“随便安排个去处,只要离本宫越远越好,最好能让本宫眼不见为净。”
  “那……明箫就把驸马的住处安排地偏僻些?”
  “随便。”
  前头依稀有喧闹的欢声笑语传来,良辰美景里,宋茹甄却无半丝喜悦之情,更无一丝报复后的快感。
  “公主,明箫来替公主卸头冠。”齐明箫抬手,欲帮她取下凤冠,她下意识伸手拦住。
  齐明箫不解地看着她。
  那凤冠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又重又沉,压地她脖子都快断了,她早就想取下来了,可也知道这凤冠还轮不到一个清客来取。
  她只道:“一会儿让蕙兰来。”
  闻言,齐明箫听话地收回手,安静地垂立在一旁。
  宋茹甄的目光在齐明箫的红衣上打量了一番:“你今日怎么穿了件红衣裳?”
  齐明箫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明箫想着今日是公主的大喜之日,明箫身为公主府的新任官家自当跟着喜庆一些,公主若是不喜欢,明箫这就下去更换。”
  “不必了。”宋茹甄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疲惫地说,“你下去吧。”
  齐明箫就是这点好,从不刻意纠缠,于是应了声‘是’便很快下去了。
  齐明箫前脚刚走,蕙兰后脚急匆匆地进来问:“公主,驸马爷怎么走了啊?”
  “走哪儿了?”虽然在她意料之内,但是得知他真的走了,心里还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奴婢就见驸马爷脱了喜服往前头去了。”
  “……随他去。”宋茹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通天红烛,自嘲似的扯了扯唇。
  本以为她那样羞辱褚晏,以褚晏那样的天之骄子定会连夜负气出走,一旦他敢负气出走,阿时就会以‘驸马洞房之夜弃公主不顾之罪’来为难褚晏。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听从了齐明箫的安排,默默地住进了那间破陋的柴房。自那之后,除非她主动找他麻烦,不然他是绝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真让她‘眼不见为净’了。
  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车顶心,蕙兰的脸很快出现在上方。
  “公主,您可算醒了,奴婢还以为您病了呢。”
  宋茹甄撑着身子要起来,蕙兰连忙扶她起身,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怎么了?”
  蕙兰道:“自从出了虎牢山后,公主就一直在做梦,都已经睡了两日两夜了。”
  “两日两夜?”宋茹甄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这么久,不由得问,“我都做什么梦了?”
  “奴婢也不知道公主做的是什么梦,只知道梦里公主似在喊驸马爷的名字,奴婢就擅做主张把驸马爷叫来陪了你一夜。”
  褚晏来过?
  宋茹甄几乎是下意识地去撩车帘向外看,却看见裴易骑马随行在车旁。
  裴易见她醒了,笑着冲她拱手:“公主,您醒了。”
  宋茹甄点了一下头,随口问了句:“还有多久到通县。”
  裴易答:“还有不下半日就能到达,公主可要停车歇脚?”
  宋茹甄看了下日头,正是正午时分,便道:“不必了,加快速度,尽快在日落前赶到通县。”
  顿了顿,她又道:“褚晏何在?”
  裴易看了一眼后面,道:“褚大人自请殿后了,可要卑职将他请来?”
  宋茹甄想了想,觉得即使见了褚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摇头道:“不用。”
  宋茹甄的车马离通县大门还有五里时,张县令已经领着满县排的上名号的官吏,齐出城外跪地迎接,老远便伸着脖子扬声高喊:“恭迎长公主殿下亲来通县赈灾!”
  紧接着,山呼一般地恭迎声齐齐响起:“恭迎长公主殿下来赈灾!公主殿下千岁!”
  听见声音,宋茹甄撩起车帘问一旁的裴易:“怎么回事?”
  裴易道:“是通县的张县令带着文武官员前来迎接公主。”
  宋茹甄不悦道:“搞这么大排场做甚?本宫是来赈灾的,又不是来视察的,叫他把人撤了,我们低调进城。”
  “是。”
  裴易去了之后,前面高呼声很快停歇了。
  过了半刻钟后,裴易回来报说人都已经散了。
  不过入城之后,还是有很多老百姓闻讯赶来,跪在街道两旁,跪地叩拜,嘴里感激不尽地喊着:“谢谢公主殿下,谢谢公主殿下来救我们……”
  蕙兰忍不住挑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看,趁着缝隙,宋茹甄瞥见街道两旁,商户大部分紧闭门扉,路边摊贩稀稀拉拉的,百姓们的脸上也是一片愁云惨淡的。
  看到这样的通县,她很难想象这里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华京‘后粮仓’。
  车行了一阵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马车旁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殷勤问道:“长公主殿下,下官乃是通县县令,敝姓张,敢问长公主殿下是先去下榻,还是先去府衙处理赈灾事宜?”
  宋茹甄想了想,道:“先去府衙吧。”
  宋茹甄端坐在大海红日前的官椅上,四下看了一眼,没见褚晏。
  这时,张县令站在堂下指了指公案上册子道:“长公主殿下,这些就是通县所有百姓的花名册。”
  宋茹甄只好垂眸看了一眼公案上放着的两本册子,拿起随手翻阅了起来。
  张县令觑了好几眼,见宋茹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一时也拿不准宋茹甄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长公主殿下您看……是否马上进行灾银交接?”
  “慌什么?”宋茹甄合上花名册,略显不耐道,“且等本宫看完了再说,你先下去。”
  张县令忙不迭地地点头:“是是是,下官先行退下,长公主殿下有什么问题随时命人通传下官。”
  宋茹甄看着张县令不说话。
  张县令忙躬身往外退。
  张县令离开后,宋茹甄又四下看了一眼,确实不见褚晏的身影,便问下首的裴易:“褚晏呢?”
  裴易道:“褚大人就在门外站着,可要卑职请他上来?”
  “不用。”宋茹甄起身,“本宫去找他。”
  落日熔金,霞光千里,有鸟群在晚霞里慢慢地穿梭飞行,远远看上去,就像笔尖不小心弹下的几点墨,落在了山水画上。
  静谧的走廊上,褚晏身如修竹挺拔,单手负于身后,静静地立在县衙廊下的黑漆牌匾旁,斜阳照在他身上,在身后的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不知为何,在看见褚晏的背影时,宋茹甄脑海里一瞬间划过的会是这些词。
  “褚晏。”宋茹甄笑着上前喊了一声。
  褚晏偏过头来,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绚烂的光辉下,衬得异常瑰丽,一半隐在暗影里,显得深邃又神秘。
  就在她那张娇俏的脸映入褚晏眼眶的一瞬间,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目里陡然升起一抹光亮来。
  褚晏抿唇看着她,唇瓣微微一张,欲言又止。
  宋茹甄等了一会儿,见褚晏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好主动问:“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褚晏黑漆漆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你怕我?”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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