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欣喜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银翘,替本宫梳妆更衣。”
无精打采地窝在房间里久了,再鲜艳的花朵也会变得萎靡不振,她可是皇族第一美人,当然要以最美的样子出现在褚晏面前。
拾掇完毕,宋茹甄看着妆镜里那个神采飞扬的自己,来回转了两圈,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临走前又总觉得少点什么。
想了想,星眸骤然一亮道:“对,是香气……银翘,快去把苏荷香取出来。”
银翘提醒道:“公主,苏荷香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统共就剩下不到三盒,素日里公主若非进宫面圣,可是从不会轻易拿出来用的啊?”
她母后未进宫前,也曾是名动华京的相府嫡女,调得了一手好香,后来进宫做了皇后,顾忌一国之母的体面,便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小女儿家的玩意儿了。
再后来,母后被父皇冷落了多年,母后才开始又调制起香来,但母后从来不准她学调香。
母后最善调制的就是她自创的苏荷香,味幽而气淡,犹如荷露,沁人心脾。全华京上下,能用得上苏荷香的唯有她们母女俩。
自母后去世后,就再也没人会调制苏荷香了,剩下的几瓶苏荷香只有在她想念母时,才会拿出来用一点。
可她今日,就是想用这苏荷香。
“叫你拿就拿,怎地这么多废话。”
热闹的街市时,来来往往的人群忽地涌向一处,里里外外地围成一大团,对着人群中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人群中央,一匹红枣骏马上坐着一个锦衣男子,男子神情趾高气扬,手里的长鞭在空中打着璇儿地抽向地上站着的身穿绿袍官服之人,嘴里同时恶狠狠地叫嚣道:“姓褚的,爷叫你跪下,听见没有!”
眼见裹挟着凌厉劲风的长鞭就要抽在绿袍男子的脸颊上,围观的人群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一鞭子抽下去,那绿袍男子的俊美无比的脸蛋可就彻底毁了。
第12章 安抚(七)
绿袍男子站在原地,八风不动,只见他手一抬,挥来的鞭子便被他轻而易举地拽在了手中。
锦衣男子见状,用力一拽,却没拽动,再一拽,还是没动,顿时火冒三丈。
正要发作,身子突然被马鞭拔离马鞍,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飞了出去,狠狠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马下的侍从们顿时手忙脚乱地去扶那个锦衣男子。
那锦衣男被人从地上扶起,撑着快要摔断了腰,顶着一张破了相的脸,指着绿袍男子呲牙歪嘴地骂道:“好啊,姓褚的,你敢摔爷,嘶……你死定了!这回你死定了!”
绿袍男子正是宋茹甄的驸马,褚晏。
而锦衣男子则是褚晏的顶头上司京兆尹,冯府尹的儿子冯若伦。
冯若伦继续骂道:“你别以为做了什么劳什子驸马,长公主就会护着你,你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看门狗而已,还是一条不会摇尾乞怜的疯狗。你不仅动了爷的人,还敢出手伤爷,爷今儿个非得好好收拾一下你,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尊,什么叫卑,你们几个!”
冯若伦气势汹汹地指着褚晏身后几个穿着软甲卫士,他们都是褚晏的手下,每日都会随着褚晏一起在街上巡视。
“把姓褚的给爷押住,让他跪下给爷磕一百个响头。”
那几个软甲卫士面面相觑了一眼,眼里有挣扎迟疑,还有对冯若伦的惧怕。
冯若伦见他们不动,恶狠狠地点着他们的脸威胁道:“好啊,连爷的话都不听了,你们完了,爷回去就让爹把你们狠狠打一顿,再全部撵出衙门去。
那几个卫士也有家要养,一听冯若伦要找冯府尹告状,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冲褚晏歉意地说了声:“得罪了。”
褚晏握了握拳,却也没反抗,任由卫士押住他,但就是不下跪,无论身后的卫士怎么用力往下摁,就是摁他不动。
冯若伦见状,气呼呼地从地上捡起鞭子,扬起来就要往褚晏的膝盖上狠命抽去。
“都给我住手!”
一声清喝在人群外响起,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人群外立着三个美貌的女子,其中尤以当中身穿石榴红大袖华服的女子最为明艳动人。
高耸的百合髻上缀着的凤头金簪与花钿,袖缘上金线绣着的凤舞九天,裙裾上的洒金宝象花纹,举手投足间的矜贵,眼波流转间的高傲,处处都在彰显着她的身份不凡。
久在华京的老百姓们几乎一眼就能辨别出了来者非富即贵,看向她的眼神纷纷带上了敬畏,自发地让开了一个大大的通道来。
褚晏抬头看去,瞬间定住了。
她怎么来了?
难不成在府里羞辱他还不够,又追到外面来了?!
宋茹甄快步走了过来,冯若伦还举着鞭子,目眩神迷地盯着宋茹甄,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
瞧着他那样,宋茹甄秀眉一蹙,抬起腿一脚踹在冯若伦的心窝子上,直把冯若伦踹地捂住胸口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冯若伦这才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跳了起来,正待发作,就听见宋茹甄冷冷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本宫的驸马都敢动!”
本宫?
驸马?
冯若伦看了看宋茹甄,又看了看褚晏,脑子像是卡住了似的,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那些押住褚晏的卫士们一听,神色大变,忙松开了手后退两步,一齐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抖着也不敢吭声。
周遭的百姓们见了,都猜出来了宋茹甄的身份,纷纷下跪高呼:“长公主殿下万安。”
冯若伦脸色一变,彻底反应过来了,慌不迭迭地跪在地上,叩首喊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宋茹甄也不理他,径直走到褚晏面前,拉起他的手就开始上下察看:“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褚晏原本打算收回自己的手,忽然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香!?
正是他苦苦寻找了已久的那味香气,而且比上次的更为浓郁。
古井无波似的眸子遽然一震,转而紧紧地盯住宋茹甄。
难道那晚的人,真的是她?
宋茹甄还在察看他是否受伤,黑白分明的水眸里是遮掩不住的关切,不似作假。
宋茹甄,你到底想做什么?
褚晏的手指微微蜷了蜷,最终还是任由宋茹甄拉着。
宋茹甄察看了一番,见褚晏并未受伤,脸色稍霁了些。
她护犊子似的地将褚晏一把拉到身后站着,面对着方才押着褚晏的几个卫士,冷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那几个卫士跪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开口。
但凡这个时候,缩头乌龟们一般是能躲就躲,宋茹甄偏不让他们躲,随手指了一个人道:“你说,不说清楚,本宫砍你的头。”
少女周身华贵,明艳又嚣张,发起火来,自有一股不可逼视的霸气。
那个人哪里还敢躲,忙说道:“是冯公子的下人,昨日在大街上仗势欺人,抢了人家的传家之宝,还将一黄花姑娘给轻薄了,被驸,褚大人撞见了后,捆了打了一顿后送进大牢里去了。冯公子知道后,今日就拦着褚大人讨个说法。褚大人说他都是依律办事,想讨要说法,就找大魏律法讨去。冯公子一气之下,就,就同褚大人就起了冲突……”那人说完,已是一头冷汗,整个人抖个不停。
“仗势欺人,强抢民物,轻薄女子,三罪重叠,才打了一顿就送进牢里……”
宋茹甄转过身,星眸脉脉地看着褚晏,嗔怪地撇了撇小嘴,“驸马,你的心地未免也太善良了些,叫我说,谁放的狗咬人,就该连狗的主人一起杖毙才是!”
话到后面,已然带了几分阴冷杀气。
这话里的指桑骂槐,冯若伦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生怕宋茹甄当街将他暴打一顿,忙膝行到宋茹甄跟前,仰着头,用手拢住嘴巴,鬼鬼祟祟对她低声说道:“公主殿下,褚……”
他怯怯地看了一眼褚晏,声音又低了一分:“褚大人是驸马,小的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随便挑衅驸马,实在是……”他先是戒备地扫了一周,然后就朝着宋茹甄不停地挤眉弄眼,也不说话。
宋茹甄冷脸看着冯若伦那张挤弄的快要抽搐到扭曲的脸,瞬间明白了冯若伦的意思。
第13章 安抚(八)
冯若伦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其实也是受人指使的”几个字。
堂堂京兆尹之子能受何人指使,敢当街挑衅褚晏,仔细想一想便知道,除了他老子恐怕没别人了。
而京兆尹又受了何人指使,敢折辱驸马褚晏,已经不言而喻了。
冯若伦敢暗示她是受人指使当街羞辱褚晏的,那人必定也是她在乎的人,所以才会让冯若伦误以为她和他们应该是在同一阵营的。
而那个人就是阿时。
原来阿时除了让她在公主府里折辱褚晏外,竟还让褚晏在外面也受尽了折辱。
今日她本是心血来潮地出来接褚晏下值,却正巧不巧地撞见一回,遑论素日里他的处境。
看来她必须找阿时谈谈了,总不能她在前面灭火,阿时的人却在后面不停地放火。
“你们几个,”宋茹甄素手一抬,指向地上跪着的那几个卫士,转而又指向冯若伦,嘴角轻勾,星眸骤冷道,“摁住他,再找个板子,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了,本宫负责!”
冯若伦一听,傻眼了,直到看见那几个卫士起身向他走来,这才彻底慌了,扑上来就要抱宋茹甄的脚求饶:“公主三思啊,公主饶命啊,公主饶命啊,我可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宋茹甄拉着褚晏往后一避,冯若伦顿时扑了空。
这几个卫士平日里没少受冯若伦的气,眼下得了机会,俱是咬牙切齿地走上来,反拐住冯若伦的双臂就往地上死摁。
冯若伦顿时疼的嗷嗷大叫,双腿直扑腾。
这时,有个卫士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只扁担,提了一口气,狠狠打在了冯若伦的屁股上。
“啊……啊啊啊……”冯若伦的鬼哭狼嚎简直能撕裂天际。
几扁担下去,娇生惯养的冯若伦哪里守得住,嚎声越来越小了。
毕竟是阿时的人,不能真的打死了他,吓唬吓唬就得了。
她抬手,示意停下。
板子一停,冯若伦立即倒吸了好几口冷气,额头上早已疼的是大汗淋漓。
宋茹甄走近他,歪着头似笑非笑道:“本宫这里有一个不用挨打的选择,你想不想听?”
一听不用挨打,冯若伦立即来了精神,忙问:“什,什么选择?”
“跪在地上,向驸马磕一百个响头,每磕一下,汪汪叫一声,你羞辱驸马一事便可一笔勾销。”
“这……”冯若伦显然不愿意。
“本宫的耐心很有限。”
宋茹甄抬起脚重重地踩在冯若伦的背上,踩地专门是冯若伦挨板子的地方。
冯若伦立即嚎叫:“我磕,我磕。”
宋茹甄后退到褚晏身边,看着冯若伦缓缓地爬了起来跪在地上,冲着她和褚晏,一边磕头,一边汪汪。
“嘭……汪汪……嘭……汪汪……”
四周的百姓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宋茹甄这才冲跪在地上的百姓们喊道:“大家都起来吧。”
老百姓们纷纷起身。
宋茹甄又道:“今日大家也看见了,京兆尹之子,纵豪奴行凶,被本宫的驸马撞见了,驸马依律处置,上对得起陛下,下对的起黎民,却被姓冯的当街侮辱,本宫今日替夫君出气,还望各位留下监督此人磕够一百个响头,若是少一个,尔等就一起向他吐几口唾沫……淹死他!”
“好,好……”老百姓们就喜欢这种惩奸除恶的戏码,顿时爆发出热烈地叫好声。
宋茹甄转过身子,眉眼胜春地望着褚晏,伸出细白的小手,甜甜地说道:“驸马,我们回家吧。”
褚晏垂眸看着眼前玉葱般的柔荑,垂着身侧的手握了松,松了又握。
她竟是真的来替自己出头的,可她为何要这么做?
是为了笼络他?
然后
再好利用他?
四周的百姓都看着他们,宋茹甄也不急,笑眯眯地等着他。
褚晏最终还是抬起了手,放在宋茹甄手心上。
宋茹甄一把握住,心里暗暗松下一口气,她生怕褚晏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她面子,不然这出护夫戏码可就白唱了。
宋茹甄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二人很快就来到了马车前。
褚晏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宋茹甄的手,宋茹甄偏头看了他一眼。
蕙兰在一旁打起了帘子,宋茹甄便先上了马车,刚要进去,瞥见褚晏还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上来啊。”她催促。
褚晏道:“时辰未到,我还要上值。”
“我都亲自来接你回家了,还上什么值啊。”说着,她返身回去,不容分说地拉起褚晏的手硬是拉他上了马车。
褚晏上车后,一向宽敞的马车不知为何分外狭小了些。
宋茹甄平日坐马车时,总没骨头似的倚在凭几上,如今与褚晏同在马车上,她忽然觉得浑身别扭,想歪又不好歪,只好同褚晏一样正襟危坐。
马车轱辘碾压在地面上发出“轧轧”的声音,车厢内却安静地呼吸可闻,宋茹甄的目光正无所适从,一抬眼,见褚晏正静静地注视着她,似乎是在等她给个解释。
宋茹甄知道,褚晏在怀疑她对他态度突然间变得大好的动机,任凭任何一个受尽折磨的人,突然被折磨他的人给了许多糖,心里也一定很疑惑。
“许是你觉得我最近的行为比较奇怪吧?”
“……”褚晏看着她不接话。
宋茹甄干笑:“我想说的是……你多适应一下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