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楚老爷子将手边的花瓶掀到了地上，瓷片四分五裂。
楚琳的话戳到了他的逆鳞，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样，楚琳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将话说的太重，抿抿唇走上前，轻轻拍着老爷子的后背替他顺气，“爸，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气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你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你也知道你这儿子的脾气，不管你说什么他还是只会照着自己的想法做，所以你气什么呢，还不如放宽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好吗，再不成你给自己找个老伴儿也行啊，闲得瞎操心。”
楚老爷子愤而挥开她的手，“满嘴胡言！”
楚琳摊手，“行，我不说了。”
许是方才的动怒让人疲惫，楚老爷子揉着眉心闭了闭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好一会儿他胸口才渐渐平定，面色苍白憔悴，精气神儿少了一半，“我老了，管不住你们这些年轻人了，反正说什么你们也只当耳旁风，随你们的便吧。”
楚琳唇角一扬，看向楚翰澜，对他挑了挑眉。
楚翰澜面色冷淡依旧，不管是刚才楚老爷子大风雷霆还是此刻的态度松软，他都戴了面具似的毫无反应。
楚琳摇摇头，猜到这人心不在此。
啧，这倒霉弟弟不会真被判了无妻徒刑吧？
楚老爷子呼吸依旧沉重，无力地问了句，“小晏……他那亲生父亲人怎么样？”
楚翰澜没对程讯发表什么看法，只说：“他和小晏相处得不错。”
楚琳说：“程讯这人我倒是有接触过，挺有能耐的一人，性子温和诚恳，应该没什么问题。”
楚老爷子叹了口气，“他是怎么打算的，要将小晏接回去？”
“嗯，是这么想的。”楚翰澜说。
楚老爷子指尖都轻颤起来，“……孙家那边呢，怎么说？”
而此时的门外边，两小孩儿已经被自己听到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楚晏脸上满是反应不及的茫然，他无措地抬起头，问顾祁，“顾祁哥，爸爸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便宜孙子，什么亲生父亲？”
顾祁到底要大些，听了那些话后已经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难怪不让他们来听，他也后悔了，怎么就让楚晏也跟着来了呢。
他脸色复杂，看着自己面前小脸煞白的小孩儿，动了动唇，“小晏……”
楚晏咽了咽喉，鼻尖酸酸涩涩，“他们是说，爸爸其实不是我亲生爸爸，爷爷也不是我亲生爷爷，是这样吗？”
顾祁将他拉起来，“来来来，别听他们胡说，我带你去打游戏。”
楚晏却一把挣开他的手，转身就推开了面前的木门，冲了进去。
顾祁反应不及，没能拉的住他，“小晏！”
屋子里的人也没想到楚晏居然会在这时候冲了进来。
见到红着眼眶的楚晏，惊愕不止。
楚翰澜微愣，“小晏？”
楚琳倏地站直了身子，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孩子听到了多少，待见到跟着走进来的顾祁后，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沉下脸训斥，“顾祁你带着弟弟过来的？”
顾祁脸一僵，踏进房间的脚瞬间收了回去，心虚道：“我，我先走了！”
楚晏目光怔然地看着屋里的三个大人，小脸上没了多少血色，“你们刚才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楚琳走过去，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小晏，姑姑刚刚和你爸爸爷爷开玩笑呢。”
楚晏挥开她的手，眼泪一下子窜了出来，“你骗人！根本就不是开玩笑！爷爷不是我亲爷爷，我也不是爸爸的亲儿子对不对？”
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看着楚晏那满面泪水的模样，心疼占了上风，楚老爷子将轮椅滑过去，“小晏，瞎说什么呢，爷爷怎么就不是亲爷爷了？”
“我都听到了！”楚晏一抹眼角的泪水，眼角被揉得更红了些，“你们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别当我是个孩子就想要骗我！”
他哭得打了个嗝，泪眼看向楚翰澜，“所以爸爸你更喜欢咻咻，因为她才是你的孩子对不对？”
楚翰澜两手僵硬地垂在身侧，朝他走过去，“小晏，你听我说……”
楚晏哭着打断他，“我以前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抱咻咻，但是却从来没有抱过我，原来都是假的……”
“你们都是骗子！”
他崩溃地大喊了声，推开楚翰澜后转身就往外跑。
第45章 我会永远做你哥哥的
楚翰澜刚追上去两步, 就被身后的楚琳给拉住，“你知道怎么和孩子说话吗，我去。”
她又回过身看向楚老爷子, 见他那一脸苍白的气虚模样, 安慰了句，“爸你也别担心了, 这件事情小晏早晚也得知道。”
虽然现在这局面有些始料未及, 但比起等楚晏再懂事一些告诉他, 也许现在让他知道后受到的伤害反而更小。
孩子，生气归生气，可他不会怨怼。
好在楚晏没有乱跑, 他下意识地就跑回自己的屋子。
小孩子脚步慢，楚琳在楼梯上追到了他, “小晏，姑姑和你说说话好不好？”
“我不要！”楚晏充耳不闻，见楚琳跟上来，他跑得更快了些。
他哭红了眼, 眼泪鼻涕一塌糊涂，一心只想躲回自己的角落里去。
楚琳跟在他身后, 见他情绪激动，柔声劝说，“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个样子，小晏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说那些话吗？”
楚晏脚步稍缓了些, 回头看了眼楚琳, 通红的眼里有了点点希冀的光。
路过咻咻的房间时，门打开，咻咻圆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
见到楚晏那哭成了小花猫的模样, 咻咻愣愣地问他：“小晏哥哥你怎么哭啦？”
见到咻咻，楚晏难免又想起方才对爸爸说出的那些话，他羞愤地咬着唇，再次跑开。
楚琳顾不上和咻咻说话，连忙追了上去。
咻咻下意识地也要跟着跑，却被身后的谢执给拉住，“别过去。”
“小晏哥哥他哭啦！”咻咻有些着急地指着楚晏跑走的方向。
谢执看了看，眉头也蹙起来，他认识楚晏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伤心过。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那位阿姨也那么慎重地对待。
但是刚刚楚晏见到咻咻后明显更激动了些，现在不是让小家伙凑上去的时候。
“你刚刚的作业还没有做完。”谢执将咻咻拉回屋子，“做完再去。”
“好吧……”
咻咻瘪着嘴，快步跑回了小桌子边上，她要快点做作业，然后去找小晏哥哥。
楚晏一进屋就想要关门，好在楚琳先一步跨了进去。
他又急又气地跺脚，“你出去你出去！”
楚琳神色温和，“小晏，姑姑就和你说说话，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我不要听，你们都是骗子！”
楚琳弯下腰，温柔地摸了下他的脑袋，被一把挥开也不在意，继续道：“姑姑知道我们刚刚那些话伤害了小晏，所以姑姑先和小晏说一声对不起，好不好？”
楚琳平和的声线多少安抚了些楚晏剧烈起伏的情绪，他湿润的睫毛轻轻地颤，哽咽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楚琳关上门，将楚晏带着往床边走去，和他面对面坐下。
“小晏，因为你还小，所以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
明白了她的话，楚晏闭了下眼睛，又一滴泪水滑落，委屈道：“所以都是真的，是吗？”
楚琳握住他的手，温柔又不失力道。
“那又怎样呢，不管小晏是谁，我和你爸爸，爷爷，我们都很爱你啊。”
楚晏推开她的手，抹了抹眼角，“我才不信！”
楚琳收回手，也没再动作，只用轻和的语气说：“当初小晏的妈妈去世，因为担心小晏你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会难过，你爸爸便将你接了回来，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至于姑姑和爷爷，也是从小把你当成亲侄子亲孙子看待的，小晏你想想，这些年爷爷对你好不好？”
楚晏瘪着的唇线渐渐拉直，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愣住了神。
爷爷对他，真的很好。
见自己的话被楚晏听了进去，楚琳暗自松了口气，继续道：“如果可以，我们会将这件事情一直瞒着你，不让小晏你受一点点的伤害。可是我们都没想到小晏你的亲爸爸会突然出现，他很爱你，也很后悔这些年没能养育你。”
楚晏垂下眼睛，声音低了好几个度，“是程叔叔吗？”
楚琳摸摸他的脑袋，“对，就是他，小晏你看，你认识程叔叔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和你提过这些事情，就是担心你会难过，会不接受他，埋怨他……我们大家都很爱你。”
楚晏倏地抬起头，“那既然他爱我，为什么当初又要丢下我不要我呢！”
“因为他不知道有你，”楚琳摇摇头，“他不知道你妈妈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楚晏沉默了，他的脑袋今天已经接受了太多的讯息，无措，难过，愤怒，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我会被程叔叔接走吗？”楚晏慢慢问出了这个问题，被泪打湿的小脸上一片萎靡。
楚琳叹了口气，说：“我们尊重小晏你的决定，小晏想要继续留在这里，那就留在这里。”
楚晏两手无措地扯着衣角，低着脑袋不再说话。
楚琳轻轻将他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晏今天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会很难过，姑姑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只是小晏你要知道，不管你是谁的孩子，你都是姑姑的乖侄子，你的爸爸和爷爷，他们真的都很爱你。”
被她轻柔的声线安慰得鼻尖再次泛酸，楚晏一瞬间嚎啕大哭。
他什么也不再说，只将自己紧紧依偎在楚琳的怀里，抱着她的手臂不松手，眼泪将楚琳的前襟打湿了一大片。
楚琳心里也不好受，任由楚晏在她怀里崩溃哭泣，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将事实稍稍扭曲，让楚晏受到的伤害尽可能的减小。
突逢这么大的变故怎么能不伤心呢，哭吧，大哭过后或许反而要更好受些。
楚晏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声嘶力竭的哭泣过，一会儿后，他终于没了力气，软哒哒的靠在楚琳怀里。
“小晏想要睡一觉吗？”楚琳轻声问他。
楚晏点点头。
于是楚琳给他脱了鞋和外套，将小晏抱到床头，给他盖上被子，细心掖好，“睡吧。”
等了一会儿，见楚晏呼吸平稳，已经睡着，楚琳才起身出了房间。
……
咻咻终于写完了作业，她将小本子放在谢执眼前，说：“小执哥哥，咻咻做完啦！”
谢执检查了下，确实没什么问题，小家伙字迹虽稚嫩，但却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那咻咻可以去找小晏哥哥了吗？”咻咻眨巴着眼，有些急切地问他。
谢执不知道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拦住她，而且他似乎也没有这个立场拦住她。
于是只能点点头，“去吧。”
咻咻开心地放下小本子，蹦下椅子就朝着楚晏的房间跑去。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楚晏房间的门，探身进去轻轻喊了声，“小晏哥哥？”
没有回音。
房间的窗帘被拉上，挡住了窗外的日光，室内有些昏昏暗暗。
咻咻脑袋瓜转了转，见到床上那微微鼓起的被子包后跑了过去。
她两手搁在床上，踮起脚尖，想看看小晏哥哥是不是真的已经睡着。
楚晏睡得正沉，只是显然并不是很香。
他眉头轻轻蹙着，睫毛犹还湿润，甚至连小脸上都还湿漉漉的。
咻咻不解地歪了歪头，小晏哥哥为什么会哭呢？
正想着，就见到睡梦中的楚晏抽噎了下，不安侧了个身，将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小肉团。
咻咻想要拍拍他，无奈小胳膊太短，任她怎么够都够不着。
她只能爬到了床上去。
睡梦中的楚晏并不知道自己的床上多了个不速之客，没有被惊醒。
咻咻盘着小短腿儿，坐在他的边上。
这下子她就可以拍拍小晏哥哥啦！
她伸出小肉手，轻轻在楚晏的背上拍了拍，稚嫩地安慰：“小晏哥哥乖哦，不哭不哭。”
楚晏当然没被安慰到，从咻咻在他背上拍了第一下的时候，他就被扰醒。
只是听出了咻咻声音后，他不想要睁开眼，也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如果他不是爸爸的孩子的话，那他就不是咻咻的哥哥了。
以前还会骄傲，比起谢执，他才是咻咻的亲哥哥，却没想到，他和谢执也没什么两样。
一想到这个，紧闭的眼眶里好像再次泛起湿润，楚晏没忍住，哽咽了下。
咻咻不知道楚晏已经醒来，虽然是想着要安慰小晏哥哥，可昏暗温暖的房间惹来睡意，小肉手拍拍嘴巴，打了个呵欠也想要睡觉。
她揉揉眼睛，身子一倒，四仰八叉地睡在了楚晏的身边。
楚晏轻轻转了个身，便正对上小家伙那圆乎乎的小肉脸。
她胸脯平缓地一起一伏，显然已经睡着。
楚晏瘪瘪嘴，不知道这个小崽子怎么可以这么快地入睡。
他轻轻戳了下咻咻软软的脸颊，“喂，楚咻咻。”
咻咻抬起手，不耐地在颊边挥了挥，却没醒，只转了个身继续睡了去。
楚晏也不再烦她了，他将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将刚刚溢出的眼泪擦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