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挂着点滴，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副病容，但在看到自己的外孙女后，苍白的面上多了几分笑意，缓缓开口，“咻咻，这两天有没有乖？”
咻咻重重点头，“咻咻很乖的！”
听到咻咻开口说话，老人嘴唇颤动，眼角浸出了泪珠，“我们咻咻，可以说话了啊。”
咻咻突然想起了前一天季思韵吩咐的话，软哒哒地开口，“姥姥，咻咻爱你，你要快点好起来。”
老人欣慰地笑，“好，姥姥一定快点好起来，然后给咻咻炸丸子吃。”
何庭拿着买好的果篮走进来，将东西递给楚翰澜，“楚总。”
楚翰澜拿着果篮走到病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老人就皱起眉，“你来干什么。”
显而易见的不待见。
季思韵看了眼面色微滞的楚翰澜，出言解释，“妈，他带咻咻过来的。”
老人这才不再多说什么，移开眼，不愿多看的意思。
大人们之间气氛怪异，只有咻咻没心没肺，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什么不对，她拿起自己的大作，想要展示给所有人瞧，“妈妈，姥姥，这是咻咻在幼儿园画的画。”
声音里难掩几分骄傲。
幼儿园？
季思韵怔了下，她不会觉得楚翰澜还会不远千里地将咻咻送回原来的幼儿园去，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他瞒着自己给咻咻办了转学。
强忍着心里的几分恼怒，季思韵侧身看向楚翰澜，不想在病房里同他争执，“你出来一下。”
咻咻扭头看向季思韵，有些疑惑，妈妈怎么不看她的画呢？
老人抬起手轻抚了下咻咻的脑袋，转移了她的注意，“咻咻把画儿给姥姥看看。”
终于有人要鉴赏自己大作的咻咻高兴起来，欢快地将画交给了姥姥。
咻咻伸出小胖指头，指着画里的人物介绍，“这是妈妈，这是咻咻，这是爸爸！”
老人视线落在那黑乎乎的一团上，眼里笑意又多了几分，“嗯，咻咻画得棒极了。”
爸爸的形象刻画得特别深刻。
咻咻抬了抬小下巴，可骄傲了。
她是最棒的崽！
*
楼梯拐角处，季思韵沉着脸，“你给咻咻办转学了？”
听出她话里责怪的意思，楚翰澜轻拧了眉，“对，怎么了？”
还怎么了？
季思韵压抑的火气一下子蹭出来，“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和我说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决定啊！”
她的话让楚翰澜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隐忍地反问：“有什么资格？咻咻是我的女儿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季思韵垂在身侧的手蓦地紧握成拳，“可她也是我的女儿，你凭什么擅自决定她的事情。”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僵持，楚翰澜深吸一口气缓了些脾气，“难道要咻咻继续留在那个幼儿园吗？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咻咻的时候她正在被人欺负？”
季思韵愣住，“……怎么会？”
见她果然不知道，楚翰澜走近了些，沉下声音，“所以我不会让自己的女儿继续呆在那种小地方受委屈，这就是我给咻咻办转学的原因，明白了吗？”
季思韵退后了些，避开楚翰澜身上那无形却压迫的气息，“但是你不该不告诉我，无论如何你都应该先知会我一声。”
“……”这次换楚翰澜无言。
无可否认，他的确是想让事情已成定局后再让季思韵知道，他担心季思韵会拒绝，会不愿意让女儿继续跟在自己身边。
“你总是这样，”季思韵失望至极地摇摇头，“总是这样独断专行，将什么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楚翰澜，这么多年了，你一点儿都没有变。”
说完，她不愿再多谈，转身离开。
楚翰澜独自留在原处，僵立了许久。
*
咻咻在病房里等了好一会儿，最后见进门的只有季思韵，往门边望了望，“爸爸呢？”
季思韵没想到咻咻不过是跟着楚翰澜一天就已经有些粘他了，心里有些酸，“爸爸在外面工作呢，待会儿再来接咻咻。”
咻咻不懂工作是什么意思，似懂非懂地挠挠头，“哦。”
季思韵故意装作很受伤的样子，“咻咻不想和妈妈在一起吗？”
咻咻眨眨眼，有些疑惑。
她感受不到妈妈很伤心呀，但是为什么妈妈却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
咻咻伸出小手碰了碰季思韵皱着的眉心，“妈妈别难过，咻咻想和妈妈一起。”
季思韵满意了，将咻咻抱起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姥姥将咻咻的画儿递过去，“看看，咱们家的小画家画了什么。”
季思韵颇是好奇地看了看，见到那头黑乎乎的小怪物后噗嗤一声笑出来。
咻咻皱起小眉头，“咻咻画得不好吗？”
妈妈为什么要笑她？
季思韵忙敛去了笑，揉了揉女儿肉乎乎的脸袋儿，“哪儿有，妈妈这是骄傲呢，我们家咻咻好厉害呀！”
咻咻被夸得捧起腮，笑得眼睛成了两弯月牙。
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啦！
“咻咻，看那是什么？”季思韵指着窗边说。
窗台上，静置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小乌龟正在太阳底下懒洋洋的漫步。
“是阿八！”咻咻兴奋起来，蹦下椅子就朝着窗边跑去。
“慢点儿！”担心女儿摔倒，季思韵连忙跟了上去。
抱起一日未见的朋友，咻咻兴致勃勃地打招呼，“阿八，你想不想我呀！”
小乌龟顿了下，反应过来自己又落进了这头猛兽的手里后，倏地钻进了壳里。
楚翰澜走进来，在门边站了会儿后淡声问季思韵，“是让咻咻就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季思韵沉默了下，看着女儿的侧脸说：“带咻咻回去吧，在医院呆久了也不好。”
和妈妈姥姥道别，咻咻跟着楚翰澜离开病房。
何庭想要接过咻咻怀里的玻璃箱子，被咻咻扭过身去拒绝，“不要，这是我的朋友，我要自己抱它！”
何庭觉得有趣，见过养小猫小狗的，这孩子却喜欢养王八。
他没忍住逗了一句，“朋友都是有名字的，你的朋友叫什么啊？”
“它叫阿八。”咻咻一字一句，郑重其事。
阿爸？
楚翰澜脚步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叫什么？”
“阿！八！”
咻咻大声重复，看着楚翰澜的眼睛里渐起嫌弃，她的爸爸真的好笨哦！
楚翰澜总算从小孩儿那软萌的奶声中听出了那点儿细微的音调差别，松了口气。
差点儿以为他楚翰澜有朝一日竟然要和一只王八相提并论了。
第8章 饼干给你吃
将咻咻送回了家，楚翰澜还要去公司一趟，便叫来了照顾咻咻的王姨让她照看。
临走时，楚翰澜看着兀自和乌龟玩儿得欢快的咻咻，说：“咻咻，爸爸要走了。”
“哦~”软糯的声音稚嫩清甜，却听不出丝毫的不舍。
咻咻伸出手指头，探进玻璃缸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龟壳。
小乌龟已经好久没有把四肢露出来了。
楚翰澜轻叹了口气，不死心的又说了句，“我真的要走了，咻咻不准备和我说什么吗？”
何庭站在一旁，抿着唇忍笑，公司那群人怕是打死都想不到被誉为活阎王的总裁大人在女儿面前会是这么副模样吧。
哎，天道好轮回啊。
任凭楚总再怎么严肃冷酷铁血手段，在女儿面前也不过是个女儿奴罢了。
楚翰澜的话总算让咻咻将脑袋抬了起来。
她有些迷茫地眨眨眼，说什么？
小脑袋缓慢运作了会儿，突然想起来，啊，要说再见的！
“爸爸再见！”咻咻举起小肉手，极是欢快地摇了摇。
见到自己离开就这么高兴的？
得到了回应的楚翰澜并没有多满意，甚至更加郁闷了些。
揣着颗破碎的心，楚翰澜冷漠着一张脸转身往外走。
却没想——
“爸爸！”
软糯清甜的一声如春雨莅临久旱干涸的田野，楚翰澜脚步一顿，心里再次聚起温软的暖意。
他回过头，眼含期待，“怎么了？”
咻咻跑到他跟前，仰起脑袋，小手扒拉着他的裤腿，“小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小执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仿若一盆凉水迎面而来，楚翰澜晃了晃神，心里的暖意彻底冷掉。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他很快就回来了。”
“好吧。”得了回答的咻咻毫不留情地松开手，颠颠儿地跑回了乌龟缸前。
何庭忍笑忍得面目都在抽搐，怎么办，突然觉得楚总好可怜，他好像看到有一朵乌云盘旋在楚总头上了喂！
“走了。”
冷酷的声音响起，活阎王回来了，何庭脸上的笑意倏地消失，变脸一般正经起来。
*
王姨去厨房冲了牛奶，回到大厅时竟不见了咻咻。
她吓一跳，抬脚就慌乱地去找，最后在庭外草坪上见到了撅着小屁股不知道在干嘛的小孩儿。
咻咻将阿八从缸里拿了出来。
她觉得它之所以一直将脑袋缩进壳里一定是不喜欢那个小小的水缸。
就像她还是一头小龙那样，她也更喜欢在草地上打滚儿。
“阿八，你喜欢这里吗？”
小乌龟适应了咻咻的气息，似乎感受到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渐渐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了出来。
“咻咻，哎哟找你老半天了，你在这里干嘛呀？”
乌龟受到了惊吓，刚伸出来的脑袋再次缩了回去。
“啊……”功亏一篑的咻咻失望地叹了一声。
王姨走到咻咻边上，牵起她的手，“来，我们进屋去，外面冷。”
咻咻不愿意，她还想和阿八再玩一会儿呢。
“姨姨，我可以就在这里吗？”
小孩儿水汪汪的眼睛稚嫩澄澈，那副可怜兮兮的恳求模样任谁都硬不下心拒绝，王姨妥协了，递上奶瓶，“可以，但是咻咻现在该喝奶奶了，先将奶奶喝完好吗？”
咻咻接过奶瓶，握着粉嫩嫩的把手晃了晃，将嘴巴凑上去。
香香的甜甜的！
香浓的奶香让咻咻晕晕乎乎间坐到了草坪上，甚至欢喜得想要打个滚儿。
王姨眼疾手快地将将孩子提溜起来，“草地上脏呐。”
将奶喝完后咻咻还有些意犹未尽，抱着空奶瓶有些期待地看着王姨，“咻咻还可以再喝一个奶奶吗？”
虽然小孩儿胃口好让人高兴，不过惯着暴饮暴食也不行，王姨将奶瓶收回来，“可以，不过要等到咻咻晚上睡觉的时候。”
睡觉的时候？
咻咻抬头看了看天空，可是天都还没有黑，睡觉还要等好久。
小孩儿瘪着嘴，有些难过。
王姨自有一套方法，指着咻咻身后慢慢爬动的小乌龟，“你看，小乌龟在爬了。”
咻咻果不其然忘记了还要喝奶的事情，转身看阿八去了。
*
转眼到了下午四点半。
楚家接送两个小少爷的车子进了大门，在停车位上停下。
楚晏背起书包，同往常一样迅速的拉开车门，先谢执一步下了车。
楚晏讨厌楚咻咻，但在楚咻咻到来之前，他更讨厌谢执。
只要是和他抢爸爸的他都讨厌！
小孩子有着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所以不管是做什么，他一定要比谢执更快更好才行。
哪怕是下车！
楚晏朝着大门小跑而去，却在见到庭院里的一个矮墩墩身影后停下了步子。
仔细一看，果不其然是楚咻咻那个小崽子！
楚咻咻坐在草地上，背对着他，配上她头顶上的那两个小团子，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只小熊猫。
她在干什么？
手舞足蹈的还挺高兴的样子？
想起今早上爸爸因为她对自己发脾气，楚晏心里的怨怒死灰复燃，背着书包就冲了上去。
他一定要他好看！
“楚咻咻！”
咻咻正在为努力爬行的阿八加油打气，听见喊她的声音后抱着阿八转了个身。
眼前是小炮仗一样的楚晏，头顶的黑烟烟比早上还要浓了些。
“小晏哥哥。”咻咻糯糯地喊了声。
虽然他的头上有黑烟烟，但是爸爸说他不会欺负自己，咻咻决定先相信爸爸一下。
“我才不是你的哥……”
火冒三丈的楚晏在看到咻咻手里抱着的东西后突然哑住，惊惧地瞪大了眼，哆嗦地指着乌龟问：“这……这是什么？”
咻咻将阿八往前递了些，向他介绍，“这是我的阿八~”
随着咻咻手臂的上扬，小乌龟原本被吓回了壳里的脑袋也缓慢地伸了出来。
楚晏心里咯噔一下，缓缓地咽了下口水，看清楚小乌龟那可怕的脑袋后——
“呜哇啊啊啊啊啊！”
他脑袋哐当一下，吓得拔腿就跑，“我不要！！！”
可怜的小少爷向来无法无天，胆子却比老鼠还小。
不要什么呀？
咻咻挠挠脑袋，看着落荒而逃的一脸的莫名其妙。
楚晏跑进屋的时候，在门廊处撞到了谢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