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以为是闻哥或者是辛语路童给她买了东西,最后还是下楼去取。
但拿到手的时候没想到是挂号信,还是来自纽约。
她的第一反应是翻了一下好友列表,当初在哥大留学时认识的那些“塑料朋友”还在她列表里吗?或者是她当初的老师?
这会是谁给她寄的?
根本没有候选人。
于是她抱着怀疑拆开,一共三层。
先拆开是一堆各式各样的照片,有不同的街景和校园。
然后是一个漂亮的信封,上边写着——暗夜来信。
熟悉的字迹,她终于确定了人选。
也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在回应她。
她站在光的暗处,终有一天会接到暗夜里的来信。
正好岑溪进来,她笑着问:“知道是谁寄的快递了吗?”
“一个朋友。”江攸宁一股脑儿将那些东西都放进了抽屉,像在遮掩着什么。
下班以后,她回家先跟漫漫玩了一会儿,然后回房间打开手机,翻看朋友圈。
沈岁和发了一张街景图。
那边大概下雨了,他拍得很漂亮。
漂亮到让江攸宁怀疑他找了代拍,或者是网图,因为这和他之前的审美完全不是一个level。
但也能从他之前的朋友圈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确实是有在不断进步。
江攸宁这才打开那封信开始读。
信的内容很杂,可以称之为生活琐事实录,但这样的文字是极具有烟火气息的。
江攸宁好像随着信过了一遍他的生活。
但——
思虑半小时后,她还是打开微信,把桌面上的那些拍了照过去。
【是你邮的吧?】
沈岁和几乎秒回:【是。】
【没有要想自我感动或者想感动你的意思,只是单纯跟你分享。】
他回的速度极快,大概怕江攸宁说什么伤人的话。
但江攸宁仍旧发了:【别寄了吧。】
【这信,我也不看。】
拍照发的时候,她确实把信折叠好放进了信封。
而且是倒扣着放的,看似真的没有读。
沈岁和那边顿了几秒,【没关系。】
【我只是单纯想发。】
江攸宁盯着屏幕良久,只回了句:【那随你。】
带着赌气的成分。
这天夜里,江攸宁梦见了在哥大留学的日子。
她那会儿很孤单,也不敢告诉父母,怕他们担心。
不喜欢交朋友,偶尔去派对当背景板,只有几个勉强称得上饭友的白人朋友,但在她离开纽约之后也再没联系。
那段日子并不好过。
她最依赖的只有微博,还有远在天边,甚至不知道她名字的沈岁和。
发在微博上的片段只是一小部分。
更多的被她写在了纸上,然后扔进了垃圾桶。
这就是她的过去。
她那些孤单的、无法言说的、靠着单纯信念支撑下来的过去。
甚至于,过去的沈岁和对她来说就是妄想。
她那天夜里起来,从冰箱拎了罐啤酒,坐在房间的飘窗上,看了一夜的星星。
星星很漂亮,可只能短暂的属于她。
-
纽约的冬天没北城冷,但降雪多。
尽管早有预料,但清早一起床还是被大如鹅毛的雪给惊到,地上、屋顶都覆盖了很厚的雪,大概稍一抓一捏就是拳头大的雪球。
看这趋势,应当是一天都不会停。
沈岁和今天还预约了心理医生。
来这边以后,他刚入学就跟代教老师咨询过比较好的心理诊所,也在经过几次的调试后选择了现在的这位华裔医生。
随着学业的深入,沈岁和现在已经慢慢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稍微感知到情绪不好的时候,他就会通过运动、看喜剧等方式来调节,让心情尽量朝乐观走,而不是放任其低落,这样的方式非常有效。
连着三个多月,他几乎很少有情绪低落超过一天的时候。
大雪纷飞,一出门就能感觉到冷意,但幸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在纽约刚入冬的时候,他就去商场买了御寒的大衣,还有高帮的棉鞋,这会儿厚雪也不会渗进鞋里。
尽管大雪没过了脚脖子,路上行人仍旧没少,甚至比往常还多。
他住的地方人种比较混杂,走在路上有白人、黑人、亚洲人,甚至黄种人是最多的。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感觉到亲切,因为周遭的建筑比起北城来还是有很大不同。
来到这里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他真的念旧。
从国内带过来的东西,他几乎都完好无损的放在那里。
每个月总有一半的时间在吃中国菜,那些菜大多还都是他自己做的。
勉强能吃,就是味道不行。
不过他终于从炸厨房一级选手变成了厨房白名单选手。
到纽约之后,他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地铁。
今天也是,但今天的地铁人格外多。
他上去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不过他胳膊长,拉着吊环毫无压力。
坐了十三站地铁来到诊所,他轻车熟路地去了心理医生的办公室。
照例是一个多小时的交谈,还有半个小时的冥想。
起先沈岁和在冥想时进入睡眠,一定会做噩梦。
醒来时大汗淋漓,整个人都显得呆滞,要很久才能回过神来。
他的主治医生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病人,看上去冷静自持,但心里脆弱不堪。
平常情绪积压在心里,可能从未真正发泄过一次,一直压抑的坏情绪得不到纾解,最终积压为了心理疾病,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是一种病。
很多患者可能在得病五年,甚至十几年的时候也无法意识到自己患病了,等到真正来找心理医生时症状已经非常严重。
而沈岁和不一样,他对自己的病情有很清晰的认知。
甚至为了自救去修了心理学课程。
但这种自救对他的情绪诊疗帮助不是很大。
或者说他的体内住了两个沈岁和,一个在积极自救,一个灵魂趋近消亡。
但这种情况又不是精神分裂或人格分裂。
倒更像是两种性格在抗争,最终抗争的结果是他较为温和的性格获得胜利。
这三个多月里,医生见证了他从冷漠到温和的蜕变。
甚至这种温和有望变得温柔。
今天的冥想很愉快,沈岁和睡得很沉。
从诊所离开时已经临近中午,他直接在附近的中餐厅吃了饭。
冷阳在天空中悬挂,鹅毛般的大雪仍旧纷飞,路边竟然有陌生人在打雪仗。
都是成年人,看着玩得不亦乐乎。
在等饭的间隙,他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去了店外,找好角度拍了几张雪景。
最好看的那张竟然是有一片雪花落在镜头前,他无意间拍到的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马路上的背影照。
一半是纯白朦胧光影,一半是温暖烟火人间。
沈岁和进店里翻阅底图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酸。
近半个月没跟漫漫打过电话了,也不知道他说话有没有变得清晰一点,有没有长高,不知道北城有没有下雪,他有没有在看到雪的时候咯咯乐。
把底片整理好之后,他的菜刚好上来。
窗外忽然有个十几岁的白人少年搬了一棵圣诞树放在白雪之中,正用英文跟他的同伴炫耀,这应当是这条街最好看的圣诞树。
沈岁和看了眼手机,12.20。
这会儿应该趋近了北城的12.21,很快就是江攸宁的生日。
之前一直在犹豫她生日的时候要不要回国。
怕她看见自己又觉得死缠烂打,或者不开心。
明明是可以开心的生日却变得不开心,他岂不成了罪人?
但他又真的很想回去看看,看看她也看看漫漫。
他人虽然在国外但心里其实一直记挂着她们,大抵这是思念,也是家的滋味儿。
有些磨人。
他坐在那儿拿出手机翻阅最近几天的机票,23号那天有合适的。
手指都戳到了购买页面,最后又把手机放回去。
他低头吃饭,这家餐馆的中国菜真的很一般,没滋没味的。
饭快吃完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本来是不抱期待的拿出来,但在看到屏幕上的备注时,眼睛忽然亮了。
——宁宁。
是江攸宁。
这会儿应该是北城夜里十二点多,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
难道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岁和的脑子飞快转着,手心都浸出了汗,几乎是颤抖着手划开了接听。
隔了两秒才接通。
江攸宁那边的镜头很乱,一直在晃,从天花板到床单,一会儿还能看到江攸宁的头发,又黑又长,而那边一直传来漫漫的哭声,声音很响。
沈岁和声音略显急切,“怎么了?”
江攸宁明显更烦躁,大抵是对着漫漫说:“你不是要找爸爸吗?这不是你爸爸?你自己看。”
沈岁和听着心一酸,柔声喊:“漫漫。”
镜头忽然对准了漫漫的脸,他的哭声戛然而止,但他扁着嘴,看着屏幕,“爸爸。”
说得异常真切。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喊了爸爸。
沈岁和的眼睛忽然红了,他低声哄道:“怎么了宝贝?爸爸在呢。”
“我好tang你。”漫漫抽噎着说:“你¥@#*回来呀?”
但沈岁和仍旧听出来了。
漫漫说:爸爸,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92章 Chapter 92 想——相亲。……
站在大雪纷飞的纽约街头, 沈岁和订了张晚上回北城的机票。
本来这几天课就不多,他也无须跟谁交待,回公寓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就打车奔赴机场。
-
北城没有下雪。
气候很干, 刚落地北城时沈岁和竟还有几分近乡情怯。
他跟随人流出了机场, 然后把手机开机。
飞机没有晚点, 时间刚刚好——12.21日下午四点。
是星期日。
他往下压了压鸭舌帽的边,黑色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有那双仍露在外面的眼睛显露着紧张,但眼里有光。
他在机场外抬起胳膊一拦, 一辆出租车就在身前停下。
“去华师。”沈岁和坐在车里温声道。
他给江攸宁发了条微信:【你这会在家吗?】
没有人回。
甚至连“对方正在输入”也没出现。
大概没看见, 也不知道漫漫有没有再闹她。
或许在补觉。
因为见不到, 所以和她有关的一切沈岁和都只能猜测。
胡思乱想罢了。
司机师傅是个爱聊天的,刚拐过弯就打开了话匣子,“小伙子是华师的学生吗?”
“不是。”沈岁和说。
他闭上眼假寐, 不再回应。
车里安静下来,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
江攸宁昨天夜里四点才睡着。
漫漫是晚上九点睡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 凌晨一点多醒来, 一醒来就开始哭,把慕老师跟江老师都惊扰醒了,江攸宁哄了近十分钟都不管用。
他哭的声音越来越大,隔了会儿竟然开始哭着喊爸爸。
江攸宁感觉到无力。
她坐在床边温声哄劝了很久,没有用。
无奈之下,她打了电话给沈岁和, 他跟漫漫聊了近半小时漫漫才睡着,而且是抱着手机睡的。
而她被吵醒之后几乎一夜未眠。
凌晨四点才开始有了困意,幸好今天不用上班。
但早上八点多, 漫漫再次醒来。
她的生物钟也跟着漫漫清醒,想到漫漫昨晚的不乖,她又不能去睡回笼觉,把不乖的漫漫留给慕老师照顾。所以强撑着精神起床洗漱,但总归是没什么精力,即便如此,她还是哄了漫漫一上午。
等到中午吃完饭,慕老师见她困得厉害,提出带漫漫出去散步,等他们一出去,她就回房间里拉住窗帘开始睡觉。
一觉睡到有人摁门铃。
其实她早在门铃响之前就醒了,但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懒得睁开眼睛也懒得动。
不大情愿地起床去开门。
@泡@沫
她穿着睡衣,拖鞋也是随意穿的,头发从早上起来就没梳,还很炸毛,眼皮子耷拉着,这个点儿摁门铃的除了刚从外边散步回来忘记带钥匙的慕老师外不作他想。
她也就没在意。
于是懒散着开完门后她头都没抬,直接转身回沙发上拿了个抱枕坐着。
说坐也不太恰当,耷拉着肩膀,低着头,头发一部分在头顶炸毛,一部分垂在肩膀处,毫无形象可言。
一秒。
三秒。
五秒。
十秒。
仍旧没有关门的声音,也没有婴儿车轱辘的声音。
江攸宁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微扬起头,偏过脸看,声音慵懒,“妈,你……”
半眯着的眼睛在瞬间睁大,后续的话也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
她几乎是下意识放下抱枕,然后站起来十指成梳梳理自己的头发。
“好久不见。”沈岁和这才把行李箱拎进来,然后关上门。
他站在玄关处低下头换鞋,不敢过度关注她的造型。
江攸宁:“……你等等。”
丢下这句话,她就飞奔回了房间。
江攸宁靠在门上,久久回不过神,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是为刚才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沈岁和,也是为自己。
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初见沈岁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