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
江攸宁今天穿的是偏休闲风格的正装。
白色的大尺码衬衫,黑色西装裤,平底鞋,宽松版型的西装外套,腰线收得很好。
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但她原来偏瘦,如今看着也不过是正好,况且衣服搭配得好,也看不出来她怀孕。
只是一眼觉着会比以前丰腴一些。
崔明跟华峰是8:55到的。
彼时,江攸宁正在跟宋舒逗弄两个孩子。
崔明在她们对面落座,而西装革履的华峰却看着两个坐在婴儿车里的孩子笑了,他温声喊:“星星,闪闪。”
“爸爸!”闪闪的眼睛蓦地发亮,她口齿清晰,动作也敏捷,差点从婴儿车里站起来,还是宋舒给摁住,“小心。”
而星星比较木讷,看见华峰也只是仰起头,讷讷道:“啵啵。”
咬字不清。
“崔律师,华先生。”江攸宁主动打招呼,“你们好,我是宋舒女士的代理律师,我姓江,可以喊我江律师。”
崔明刚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把她上下打量了个遍。
尽管以前收集到了照片,但还是没真人视觉冲击来得大。
她的声音跟长相是浑然天成的契合,温柔但带着一股坚韧不拔的劲儿,跟那天在电话里表现得如出一辙。
此刻,崔明挑衅一般地打量她,任由她的手在空中等着,一直没伸出去。
隔了十几秒,他才慢悠悠地伸出手,“你好……”
在他的手还没握到江攸宁指尖时,江攸宁已经把手撤了回来。
她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对上崔明的气势一点儿不输。
这下,只剩崔明的手尴尬地伸在空中。
他看向江攸宁,对方只是笑。
不带任何恶意地看向他,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手。
他的手指蜷缩了几下,又讪讪地伸回去。
本想给个下马威,结果碰了个软钉子。
华峰在逗弄两个女儿,他的膝盖半蹲,脸上始终带着笑。
闪闪挂在他怀里,星星则是艳羡地看着。
华峰也注意到了星星的目光,他立马伸出手抱星星。
两个女儿窝在他怀里,都很亲昵。
江攸宁看向宋舒,只见宋舒避华峰避得很远。
没敢阻止华峰抱女儿。
甚至没敢抬头看华峰,
“华先生。”江攸宁走到宋舒身边,拉起了她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们先商量离婚的相关事宜吧。”
华峰把两个女儿放回婴儿车,坐到了宋舒对面,宋舒一直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发抖,指甲盖都泛了白。
江攸宁只扫了一眼,大致就明白了些情况。
宋舒对她说了谎。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
“江律师,你也看到了,两个女儿对华先生是有感情的。”崔明率先开口,“而且华先生也有这个经济实力抚养女儿,说句实在话,两个女儿跟着他享受到的生活水平跟社会待遇一定是最好的,就算是为了两个女儿好,也应该将抚养权交给华先生。”
“哦?”江攸宁挑了下眉,“如果说谁有钱谁就带孩子的话,那怎么还有古话说宁死当官的爹,不死乞讨的娘呢?母亲这个角色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是不可缺少的。我希望崔律师能够客观公正的去看问题,华先生已经有两个女儿了,对这两个女儿有多少感情还未可知,而宋女士十月怀胎,在有保姆的情况下也是亲力亲为照顾两个女儿,再加上正当年,能够很好的照顾两个女儿,至于金钱的问题,我想华先生不要吝啬,宋女士婚后的生活也不会是一贫如洗。换句话说,只要给到足够的抚养费,宋女士一定有能力抚养好两个女儿,毕竟在之前的婚姻里,宋女士几乎是独自独立抚养两个女儿。”
……
一番唇枪舌战。
崔明步步紧逼,江攸宁也分毫不让。
华峰在其中偶尔插几句话,但说得都是毫不相干的内容。
而宋舒一直一言不发。
在这个包厢里,星星和闪闪坐在宝宝爬行垫上玩玩具。
两个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而两个大人在争夺她们的归属权。
“你我也知道。”崔明说:“在有一对女儿的情况下,法官很可能人性化地将两个女儿让分开,一个跟爸爸,一个跟妈妈。”
见江攸宁这里的入口太难切,咬得太死,崔明换了战略,望着一直不说话的宋舒道:“宋女士,你看两个女孩儿在一起玩得多开心啊,你人心让她们分开吗?忍心她们跟着你一起吃不饱穿不暖吗?在华先生这里,两个女儿吃穿都有能力最好的保姆照管,能上最贵的幼儿园、小学、初中,能成为人人艳羡的小公主,但是跟着你,她们能得到什么呢?”
“得到爱。”江攸宁见缝插针地说,在桌子下捏了捏宋舒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说话,而是继续跟崔明道:“如果崔律师非要认定金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那为什么华先生当初不选择代/孕生两个小孩呢?没有感情,全是金钱,势必不会有纷争。”
“所以,金钱能解决的永远是表面问题。当初是因为爱,两人才结婚生子,可现在感情破裂了,爱的结晶就该被摔碎吗?孩子的抚养权给了宋女士,华先生也能常来看孩子,诚如你所说,华先生要比宋女士富有得多,但孩子交由宋女士抚养之后,宋先生难道不可以让孩子读最好的小学初中吗?为什么在崔律师的概念里面,父母离婚之后分割了抚养权,就意味着老死不相往来,而父母关系的割裂就意味着父母跟子女关系的割裂呢?”
她的声音不高,但在包厢里却掷地有声,说得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的声线实在太适合这种温柔的环境了。
把话都说到了每一个人的心坎里。
宋舒潸然泪下,她低头哭道:“我们离婚以后,两个女儿跟着我,你礼拜天还能把她们接过去啊,平常你又很忙,哪有时间看她们?”
华峰面色凝重。
他盯着江攸宁看,“想不到江律师有两把刷子啊。”
“谬赞了。”江攸宁朝他微微颔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两个女儿交由宋女士抚养,离婚补偿一千万元人民币,婚后您可以任何时候跟宋女士协商去看两个女儿,宋女士一定不会阻拦。”
“一千万?”华峰皱眉,“她也配?”
“华峰!”宋舒顿时抬起头,声音拔高,“我怎么就不配?我25岁跟你恋爱,26岁嫁给你,给你生了一对女儿,我怎么就不配?!只是一千万,你一个项目动辄几亿,我连一千万都不配么?!”
“不。”华峰言简意赅,“我最多出两百万,闪闪的抚养权归我。”
“不可能!”宋舒立马拒绝:“两个女儿的抚养权我都要!孩子不可能给你的,你对孩子做过什么没点数吗?”
“什么?”华峰疑惑。
“非得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吗?”宋舒大声吼道:“你喝醉了打我,还虐待女儿,我放心把女儿交给你吗?难道交给你是让你虐待吗?”
“我什么时候打过女儿?”华峰冷哼,“你这个疯女人,都是你臆想的吧。”
“你胡说八道!那次你喝醉扇了我十三个巴掌!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还掐女儿的腿,掐得她们身上都是青紫,你为什么都忘了?你怎么可以都忘了?!”
“疯女人!”华峰骂道:“我什么时候掐过女儿,是你自己掐得然后诬陷栽赃我吧?!想不到你心肠这么恶毒!”
“所以,华峰你承认在喝醉酒以后对扇了宋女士十三个巴掌吗?!”江攸宁见缝插针地问。
“狗屁!”华峰跟宋舒吵得早已上头,他想都不想的回答,“我他妈那天只扇了她三巴……”
话没说完,崔明朝华峰的身上洒了一杯水,话戛然而止。
但基本能够断定华峰说得话了。
在这场谈判开始之前,双方都同意了录音。
所以这是能够在呈上法庭的证据。
江攸宁眉头微皱,“崔律师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崔明拿纸巾擦杯子,“江律师可不要误导我方当事人。”
“啊?”江攸宁故作无辜,“我做什么了吗?”
崔明:“……”
谈判继续。
这场谈判从酒店持续到十一点,双方唇枪舌战,都在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而显然,陷入了僵局。
华峰不愿提高金额,最低也要闪闪的抚养权,
而宋舒自不必提,钱是小事,但星星和闪闪的抚养权必须交由她。
这场谈判,以失败告终。
崔明留下最后的一句话是:“既然江律师这么莽撞,那我就成全你,我们在法庭上见吧,是非公道自有法官评判。”
“好的。”江攸宁微笑着送别他们。
包厢里只剩下她和宋舒,她深呼吸了口气,喊宋舒,“好好歇一歇,接下来是场硬仗。”
“江律师,怎么办?我们能赢吗?”宋舒还有些不自信,本来已经日渐恢复的自信心在见到华峰跟女儿亲昵的场景之后土崩瓦解,她的腿在桌下疯狂抖动,“江律师,我……”
“没事,我们能赢。”江攸宁坚定地安抚她。
两人带着星星和闪闪出了包厢,一路往外走。
两岁的星星和闪闪已经能手拉手在路上走了,她们蹒跚学步的样子十分可爱,两条小短腿迈着往前,还有些摇摇晃晃。
江攸宁跟宋舒并肩走着。
“宋舒。”江攸宁喊她,“我还是那句话,希望你跟我说实话。”
“什么?”宋舒疑惑。
“华峰……”江攸宁顿了顿,“到底有没有虐待过星星和闪闪?”
宋舒顿时愣住,她坚定的点头,“有!”
江攸宁皱眉,还想再问,却听到熟悉的一声喊:“江攸宁。”
声线一如既往地清冷,但声音却带着几分哑。
她回过头,是沈岁和。
而宋舒几乎是逃一般地拉着星星和闪闪往马路对面走,她跟江攸宁挥手,却不敢看江攸宁,“江律师,我先走了。”
江攸宁望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
沈岁和就站在她身后,逆着光,站得笔直。
他在看她的背影,又哑着声音喊了一句,“江攸宁。”
第50章 Chapter 50 你怀孕了?……
天慢慢阴沉了下来, 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风也刮得渐大。
江攸宁的脚忽然钻心似地疼了一下。
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她一直都遵照吴大夫的医嘱,两周前还在闻哥的陪同下去了一趟南江,因为怀孕, 很多药都不得不停掉了。
可上周下雨, 她也没有疼, 那天晚上她还睡了个好觉。
大抵是今天的雨比较大。
江攸宁在原地站着,身子微微倾斜,她扶住一棵树,活动了几下脚腕。
她听到了脚步声, 略显急促。
却在离她不远处停下。
他又喊她, “江攸宁。”
声音比前两次都温和。
江攸宁的脚也只麻了一下, 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普通的抽筋,而不是旧疾复发。
但沈岁和问:“你脚……又疼了么?”
他停顿的那一瞬间,江攸宁好像听到了他在哽咽。
她皱着眉, 不太相信,但那个声音又真真切切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回过头看向沈岁和, 他仍旧站得笔直, 像一棵杨树。
他还是熟悉的装束, 熟悉的神情。
刚刚的那个声音,只是江攸宁的错觉。
“没有。”江攸宁看了眼自己的脚,“大概是扭到了。”
“哦。”沈岁和说。
江攸宁问:“有什么事吗?”
沈岁和下意识摇头,“没。”
却又在瞬间反悔,“有。”
江攸宁站在原地错愕。
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她快要睁不开眼睛。
“去里边说吧。”沈岁和说。
江攸宁看了眼, 咖啡厅外边的桌上都是小情侣,他们进去跟那个环境格格不入,但她又不想委屈自己在寒风下听他说话, 所以抬起下巴指了个方向,“去车上说吧。”
沈岁和的车就停在她车后边,一会儿走得时候都方便。
沈岁和也没异议。
而这次,江攸宁没等他,径直过马路,朝着他的车走去,站在副驾驶的那边等他。
沈岁和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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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攸宁坐在副驾上,这个位置她很熟悉,因为她坐了三年。
副驾上还有专门给她准备的靠枕,沈岁和手边还有她买的水杯,车前边还悬挂着她从网上淘来的好看大气的吊坠,靠近玻璃的地方还摆了一个招财猫,也是江攸宁买的。
当时去外地旅游,她买了一对。
一个在她车上,一个近乎强制性的放在了沈岁和车上。
离婚以后,她把所有跟沈岁和相关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有得扔了,有得放在一个大纸箱里,扔在了仓库。
再没翻过。
这个招财猫好像还在仓库。
因为她觉得好看,但因为沾上了跟沈岁和相关的记忆,所以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她只能放起来。
这会儿再上沈岁和的车,很多回忆涌来。
她忽然发现,他们在一起也不是一直冷清,沈岁和几乎从没正面强硬地拒绝过她的要求,也没有强制性地要求她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