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可嘉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这两天都如此，她已经快习惯这小男孩的莽撞了。
“你休息吧。”历小星无精打采地坐下来，似乎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才又打开了那本单词书，嘴里还不停嘟囔，“好好的国人，学什么鸟语。”
乔可嘉看他这傻愣愣的样子，将账本合起来，还是有机会直接问季谌吧。这傻狍子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她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一瞬间肩膀和腰处的酸痛同时袭来，她伸展了下肩膀胳膊，边捏肩膀边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历小星在她身后，书本摊在面前，眼神却跟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动作，他陷入了沉思。
……
历小星想什么乔可嘉不知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之后，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怪不得第一天看三个人，都有股难言的倦怠气。她不过值班了两天，浑身就像被压车碾过一样，那几个人全天无休，尤其是季谌，还要去干别的活挣钱，可想而知，他有多疲惫。
乔可嘉躺在床上，拥着柔软的被子站起来，把床上的软垫拖下来，抱着去了季谌那张折叠椅前。
折叠椅本身附着一层薄薄的棉垫，展开之后，只有一米八的长度。可是……
乔可嘉想了想季谌的身高，他躺在上面，大约腿是要悬空一块的吧。
乔可嘉抱着被子，试着躺了一下折叠椅，硬邦邦地很不舒服，椅子很窄，完全不够人伸展。
也就是说，季谌躺在上面，手脚都不能动。
光是这么想想，乔可嘉心里就一阵抽痛。她反应也太迟钝了，季谌每天都那么累，却休息都休息不好，怪不得一开始他们都觉得她是个麻烦精。
疲倦涌上来，乔可嘉一边反思自己的粗心，一边很快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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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谌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姑娘抱着夏凉被艰难地睡在折叠椅上的场景。
睡衣虽然是裤子短袖，还是被她自己蹭起来一块，露出白皙的腰肢，纤细脆弱，一把就能折断的感觉。
她应该睡得很不舒服，两条细眉蹙着，翘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很不安稳。
季谌蹲到她身边，小心地把她的衣服拉下来，拍了拍她的手臂，“乔可嘉，醒醒。”
“唔？”乔可嘉惺忪着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季谌，她一时反应不过是现实还是梦境，她猛地拉住季谌的衣服，“换床。”
“恩，你起来。”季谌只以为是她在这睡得不舒服，要回自己的床。
“换床。”乔可嘉执着说道，她的睡意消失了大半，也没松开拉着季谌的手。她坚定地看着季谌，还重重点了两下脑袋，示意自己的决心。
季谌脸色古怪，“要换床自己起来。不会抱你。”
“……”乔可嘉迟钝了两秒，然后反驳，“以后，我睡这，你睡那。”
季谌这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他莫名看着小姑娘，不知道她在胡闹什么，“怎么了？那个床怎么了？”
“没有原因，我觉得折叠椅更好睡。”乔可嘉的犟脾气也上来了，这男人什么都不说，她也不会说。
？季谌更摸不到头脑，“你睡这边会很不方便。”
“无所谓啊。反正你不是也极少回来吗。”乔可嘉拿他之前的话堵他嘴。
“不要闹。”季谌扯回自己的袖子，站起身，“我回来有事，你想在哪里睡随意。”
“你就不知道关心一下自己吗。”乔可嘉看着他站在衣柜前不知道翻什么的背影，“怎么所有人就都成了你的责任呢。”
说起来，乔可嘉突然无比心疼这个男人，她坐在折叠椅上，顾不得快要散落到地上的夏凉被，
“你供历小星上学，给沈念山工作机会，让我睡舒服的床，你把所有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舒舒服服的，可是你呢？你怎么没把自己安排一下？”
其实乔可嘉说出口后，她就知道，她和季谌的交情，远远没有到足够讨论这种话题的分量。
可是看到他黑着下眼圈回来又要匆忙忙地走，看到自己想要换床也是随自己都行，他却不打算睡那张更好的床。
乔可嘉的情绪就有点忍不住。
她来晋平市是为了季谌而来，但她看到的却是救了自己的这个男人，过着最苦最清贫的日子，还要为身边所有人打算。
她承认自己心软，她也知道季谌和历小星沈念山关系不一般，可是她就是要说啊。
他安顿所有人，怎么偏偏没有对自己好一点？
季谌翻柜子的手顿了顿，他声音仍旧没什么波动，一如既往的淡漠：“你不懂。”
“对啊，我不懂。”乔可嘉将夏凉被抱起来，“所以我心疼你啊，我和你换床睡，以后我睡这，你睡里面好了。”
乔可嘉不知道自己这样像不像无理取闹。但是看着他默默吞下所有，她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想要替季谌出。可是却找不到发泄口，她只能对自己生闷气。
季谌慢慢转过身来，手里捏着一份文件，他踱步到乔可嘉面前，居上临下看着她扬起来，严肃得有点好笑的小脸。
“值班看来还不够累。”季谌端量着她的脸色，除了眼眶有点发红以外，没什么憔悴，“那你起来吧，和我去个地方。”
“哈？”
情绪正激动的乔可嘉就像被人捏住了脖子的小鸡仔，一股气全憋到了肚子里。她看着季谌慢条斯理地坐到旁边等她，她就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说真的。
“去哪儿？”
季谌轻笑一声，“带你去看看残酷的真相，我可不是你嘴里说的救难扶贫烂好人。起床。”
说完，他又加了一句，“穿正经衣服。”
“……”乔可嘉战起来，不服气，“你说的我好像不是正经人一样！”
“那抱歉？”
毫无诚意。
乔可嘉一掀帘子，进到被隔出来的里间。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房门响动。
这个季谌，生怕和她扯上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就算被隔绝了视线，他也要避那种无所谓的嫌。真机车！
想着季谌手里的文件，乔可嘉翻出了一条白色的长裙。
这下可够正经！
第10章 他会发光 “是喜欢”
如果说晋平市处于国家的郊区，那么他们从公交车下车后，来的这片地方就是郊区中的无人区。
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大片大片的平地上荒草丛生，中间还有一个废弃的足球场，拉拉跨跨的网兜上缠满了藤蔓。
在这样荒凉的地方，立着一座三层小楼，墙皮掉得差不多要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但是大门却是崭新的大铁门。
“这是哪儿啊？”乔可嘉凑近季谌站着，抱起了双臂。
晋平市别处的太阳都火辣辣的，只有这里透露着诡异的一丝阴凉。尤其看到那座三层小楼崭新的大铁门，她顿时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季谌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没说什么，迈动步子朝着小楼走去。
“诶，季谌。”乔可嘉连忙跟上他，看来那座小楼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等她追着季谌到了小楼前面，听见里面传来小孩子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乔可嘉的心里才算落下了一块石头。
她看了看门上饱经风霜的木头牌子，“晋平市情远儿童福利院？”
“恩。”季谌轻轻应了一声，非常熟练地扣了三下门。
“季谌哥哥来啦！”小孩子的声音从大门里面传出来，大门很快就被打开。
和乔可嘉想象中不同，这座福利院这么偏僻，看起来条件也不好，可是这些孩子却穿的干净整洁很不错，一张张小脸蛋也红润健康，被养得很好。
小孩子们一拥而上，揪住季谌的衣服，甚至还有小孩抱住他的腿，挂在上面。季谌变成了一个人型小孩爬架。
这里面小孩子并不多，只有十来个，年龄各不相同，还有几个高个头女孩站在不远处往这边张望，并不过来。
“下来，我找院长奶奶。”季谌把身上挂着的小孩子全都撕下来，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就语气好几分。
但是这些小孩显然习惯了他的语气，并不害怕伤心，仍旧很亲近他。还有孩子迈着小短腿帮他带路。
乔可嘉并没去过福利院，也不知道福利院是不是就应该是这样，可是她看着季谌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她有听历小星提起过，季谌没有父母，从小就生活在福利院，所以当他站在这里面的时候，乔可嘉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可能都挂着季谌小时候的影子。
“跟上。”季谌走了两步，感觉身边的人没跟上，他回头叫她。
“啊。来了。”乔可嘉低头，掩去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跟上季谌。两个人一起进了独立小楼的一层。
兴许是为了照顾院长奶奶的年龄和腿脚，她的办公室和休息地点都在一楼，离得很近。孩子们也很懂事，并不常常来打扰她休息。
院长奶奶已经满头白发，她笑着从摇椅上坐起身，戴上了老花镜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
“小谌，带女朋友来啦？”院长奶奶说着，打开小抽屉，取出一盒子糖块，递给两个人。
乔可嘉看了一眼季谌，这次他没有反驳，上前帮院长奶奶调整了椅背，“最近腰椎还疼吗？”
“嗐，老毛病都习惯了，疼不疼都没感觉了。”院长亲切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让小姑娘干站着，快坐。”
“恩。”
这虽然是院长办公室，可充满了温馨的家的味道，更像是院长私人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她平日里爱看的书，和老友们往来的书信，还有她可爱的小茶壶。
“你都准备好啦？”院长将季谌带来的文件看完，缓缓问道。
“恩。”季谌点点头，表情严肃，“这件事耽搁了太久，早点处理完，我心里也踏实。”
“是，是该这样。”院长低了低头，将文件放在了腿上。
不知为何，乔可嘉一直注意着她的脸色，从其中看出了一丝不显然的悲伤情绪。
她不知道季谌的文件里是什么东西，也无法根据两个人的对话推理出来。
房门外，小孩子们看了三个大人一会儿，又开始打闹起来。院长笑了笑，和两个年轻人解释：“人老了，就喜欢热闹，就没怎么拘束他们。任由他们去玩了。”
乔可嘉明显感觉到老人是在对自己说话，她连忙回应：“小孩子活跃一点是好事的。”
“是啊。”说到这里，院长又看了季谌一眼，“可能是小谌小时候，我对他太严厉，导致他长成了这副沉闷的性格。”
“啊。”乔可嘉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季谌看了眼乔可嘉，把话题揽过来，“不至于，是我自己的问题。”
乔可嘉终于找到了能回答的话，她笑了笑，“这样也不错啊，看起来很稳重很可靠。”
院长一听就笑了，她老花镜下的眼镜笑成了一条线，“是啊，你要说那么多孩子，就属着季谌让我最放心。他啊，稳得很，是个能靠得住的男人。”
因为两个人的到来，院长很高兴，精神也很好，话题不断。……话题渐渐偏离到季谌小时候出过什么糗。
乔可嘉都不用说什么话，只做个听众就好了。
季谌却在此时站起身，看向房门外，“你们聊，我出去看看小孩们。”
他倒是无所谓院长和乔可嘉说他小时的那些糗事，只要院长开心就好。只是作为当事人，坐在两个女人中间听她们调侃自己，终归还是有点挑战心态。
等到季谌出了房门，院长慢慢躺到椅背上，叹了口气。
乔可嘉连忙站起身，要帮她调节椅背，“是累了吗还是椅背不舒服？”
院长看着面前漂亮年轻的女孩，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忙，伸手抹了一把眼角后，她拍拍身边的座位，“孩子，到这边来坐。”
“嗯呢。”乔可嘉式乖巧。
院长是一个很和蔼很和善的老人，让她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故去的外婆。她还小的时候，外婆就经常这样，坐在摇椅上给年幼的她讲故事。
院长仔细端详了下乔可嘉的脸蛋，她忽然问道：“孩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额，我是海市来的。”乔可嘉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转那么快，其实季谌小时候的糗事她还没听够。
“海市。”院长眼里闪过怀念的光，“海市好啊，海市养人。来晋平是为了季谌？”
“恩……”和老人说起这个，乔可嘉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省去了车祸那么惊心动魄的过程，只说是季谌去海市的时候两个人有了点交集。
“你和他，不是情侣吧。”院长越过乔可嘉，看向房门外和一群小屁孩玩抓人游戏的季谌。
乔可嘉一惊，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算玩游戏，季谌的脸色也臭臭的，看起来就不情愿，难为那群小孩子没有被他吓到。
“那小子，还知道带你来骗我高兴高兴。”院长笑着，“他，别看他面上冷，其实心里比谁都热乎。福利院走出去那么多孩子，只有季谌，还能时时挂念着这的事。”
“他很好，我知道的。”乔可嘉点头。
看到她这么乖巧可人，院长更开心了，她轻声问乔可嘉：“喜欢他？不然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乔可嘉仔细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点头，“是喜欢。”
说到底，她从没喜欢过别人，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可是，无论是季谌把她从车子里抱出来，还是来到晋平后看到的更真实的他，都让她体会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心动，她想了解他更多。
院长听到了答案，脸上的笑容更深刻了一些，“小谌，是个从小就受苦的孩子，但是啊，他的福气在后头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