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路掺杂着红色,又或者是红色爬上了黑色卷发发梢的年轻男子始终用那双在他人看来有些透明得过分的眼睛盯着地面,又或者是盯着自己的脚。此时的他看起来那么卑微,那么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
息见子突然之间很想摸摸对方的头,但是碍于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她无法去做这样的事情。于是,这个行为最后只能化作是比之前柔和了一点的注视。
春雪息见子问缘一,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缘一说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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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武装侦探社。这是由政府颁发了异能开业许可证、由多位异能者组合起来的小型武装团体,当然了,这个组织之中也包含着身为普通人的事务员。
8号这一天,武装侦探社接到了一个来自女学生的委托。那位女学生名为白鸟切子,就读于私立学校——鬼灭学院之中。鬼灭学院在横滨是相当有名气的学校,名气的源头在于它宽广的占地面积以及丰富的教学资金。被一个古老的家族“产屋敷”所资助建立起来的这所学校,进入其中的原则是保密而苛刻的。至今为止,大家也不知道被那所学校录取的标准。
委托人——白鸟切子是一名戴着圆框眼镜、扎着麻花辫的标准学生,她看起来很呆,也很柔弱。白鸟切子之所以会来到武装侦探社,是为了她在7号消失不见的妹妹白鸟樱子。
“樱子那段时间就很不对劲!”白鸟切子用哀愁的语调说着,“她本来就是很高傲的人,那段时间突然变得谁都看不起,比以前的情况更加严重了!”接待白鸟切子的是武装侦探社一名戴着眼镜店金发小辫男子,对方穿着一身整洁的小马甲,衬衣与长裤都熨贴得笔直笔直,没有任何褶皱。
国木田独步注意到白鸟切子紧张到一直在用手指搅动衣角,他试图安抚对方,但是失败了。
他稍微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国木田看起来就是个严肃刻板的男人,做不来安慰人这种活。
而此时,一位刚刚自杀失败归来的男子强行代替了他的位子。
“哎呀哎呀,是新的委托人吗?”一屁股挤掉了国木田独步、脸上带着自认为迷人的微笑的年轻男人很自然地接过白鸟切子那不知安放到哪里的手,男人的手很有些冷,比常温要冷得多。
白鸟切子愣了一下,随即便被陌生男人这粗鲁而热情的行为吓到满脸通红。
国木田抱怨道:“太宰!”
太宰治的脸上依然挂着那有些热烈的笑容,“别理那根木头啦,小姐。跟我说说你遇到的麻烦吧。”
日常被cue的国木田独步脑门上突突突地冒出几十个字来,但看在委托人情绪不定的情况下,他只是暗暗地折断了手里的一根火柴。
由于他折断钢笔的次数过多,钢笔存储量迅速告急。为了节省这不必要的办公费用开支,太宰治友情赠予这名工作狂男士一盒多达99根火柴的火柴盒。
——“不开心的话记得折火柴噢。”这是属于那名男子的原话。
国木田独步连折两根火柴,然后便坐下充当记录员的角色。原本常任这一职位的谷崎润一郎正忙于区内的统调,一时之间连续请退了三个整天的活动。他的妹妹直美虽然没有这种遭遇,但这两个如同橡皮糖一样总是黏在一起的年轻人们,是不会单独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白鸟切子的情绪慢慢平缓了起来,她抓了抓自己落下来的那些头发,细若蚊蝇地说道:“我妹妹樱子她,昨天失踪了。”
“是突然在监控下面失踪的,简直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爸爸妈妈和老师们虽然说在等警察们的调查,可是我觉得光凭警察的话是没办法找到樱子的。”
太宰治笑着问:“这是为什么呢?”
每当太宰治露出笑容的时候,国木田总会感到有一些不舒服。他在过去曾经救过一个孩子——对方大概现在也已经是个高中生了吧,对方也总是挂着这样的微笑。不过那个孩子的微笑可以说是“天真无邪”。
这很怪异吧?
那孩子所谓的天真无邪,简直就是模仿婴儿的面容所表露给他人的情绪。粗心的人如果不加分辨就会下意识认为那是“可爱”,是“天真”。但稍有一丁点审美之心的人就会对那副表情骤起眉头,像是掸掉毛毛虫一样远离那个孩子。
国木田隐约记得那个孩子有着一双很特殊的眼睛。孩子的父母在缺少现代医学知识的时候前提下将孩子当作是神的孩子来供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得到了大量的邪-教灰色收入。当警察们打碎了那个阴谋之后,那对父母因为传播邪-教而获罪(已经没什么用了),那个孩子则是被带入了福利院之中。
突然想起那件事情的国木田独步微微地摇了摇脑袋。那是发生在他尚未加入武装侦探社,还是一名老师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白鸟切子说着模糊而且充满了主观臆断的话,虽说这些话语大多数都不能归入确切的证据之中,但是太宰治却将一切都收入囊中了。
他简直像个什么都不挑的暴食狂。
白鸟切子说:“樱子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一个半月之前。
国木田问:“当时发生了什么吗?还是遇见了什么人呢?”
白鸟切子摇了摇头,但在一半的过程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大概是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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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忍挤在人群之中。她的个子太小了,所以无法像他人一样顺利地窜出人群。她永远都像一只没长全翅膀的小鸟一样被人推推攘攘,只有姐姐才能将她从这漩涡一般的世界里带走。
但是香奈惠太忙了,忙到无法抽身的地步。突然之间重现于世的吃人的恶鬼们,开始大量占据对方的夜间时间。蝴蝶香奈惠是学生会会长,也是杀鬼的主要人员之一。
忍总是在想,为什么她的个头不能再高一点,为什么她的手掌不能再大一点?她做不到一刀斩下鬼的脑袋——她的力气太小,只能够凭借紫藤花毒去取对方的性命。
蝴蝶忍的身上每天都会携带210g的浓缩花毒,每当遇到紧急情况的话,像她这样的待机人员也会出动。
这所拥有着无比古怪的名字的私立学院,背地里实际上延续着过去几百年来锻炼剑士的传统。如果政府知道学校居然会培养这种老式的“军队”的话,一定会又气又吓。但鬼灭学院之所以能够好好地存留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校长的家族与政府有着深厚的联系。
产屋敷是一个无比古老并且拥有巨大财力的家族。
好不容易从男男女女们之中脱出的蝴蝶忍,在附近转悠着。
她在寻找二年级的小早川童磨,那个恋爱社的副社长。前段时间布置给对方的任务到现在都还没有交,手机打不通,邮件也不回。作为关注各项任务进度的执行委员长,蝴蝶忍不得不去亲自见见童磨,质问对方最近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
找到童磨的过程是轻松的,但是向对方求得任务进度的结果却是相当糟糕的。
因为童磨笑盈盈地说:“哎呀……我好像忘记做了。”
童磨的任务是整理一二年级的兴趣表格。三年级的是由源睦月同学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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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问缘一:“继国严胜,你哥哥他,是个怎样的人?”
第八章
辻村深月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一开始的时候,具有抖S气质的侦探和往常一样挖苦了她一番之后让她去买瓶咖啡来,可辻村却在偌大的校园里迷路了。明明用来指示方位的站牌有那么多,可是她却在七拐八拐之中失去了正确的方向。
实在是糟糕透顶!她明明是精明的女特工呀。
好不容易买到了罐装咖啡,却又在学校里迷了路的辻村,头疼到甚至想要拨打某些紧急电话让校园安全人员过来解救一下她。但是好在,辻村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毅力找到了出路。
只是……
“绫辻老师——!”
辽阔的校园里充满了她可怜的悲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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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一在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缺乏生气而显得死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丝的流动着的迷惑。他是个长相秀美得但绝对不会被误认成女孩子的男孩,嘴唇很薄,眼睛也很细长。他说话的时候不算是轻言细语,但是语调却也很让人舒服,就好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吹拂过他人的脸颊。
“我不知道。”这个男孩说出了呆板的话语。缘一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边,他看着侦探,“兴许是我太笨了。”
息见子想,你就是笨蛋。
然而金发的侦探是个无情的抖S怪物,对待他人的困惑丝毫不想作出任何解答来。他只是迎着校园里踏过围墙的枝头里窜过的风,感受着春意在周围蔓延。
这是清新的春天,只不过她还要以侦探的身份,去解决委托。
“那么就来说些别的吧。”春雪息见子说,“有两个委托。第一个,找到所谓的失踪的学生。第二个,找出鬼重现于世的原因。”
缘一的眉头紧了一下,随后又舒缓了下来,“嗯。”
“哥哥是在一个月之前开始变得有些怪怪的。”
息见子狐疑地看向他。她还以为缘一不会说话,只会像个木头人一样跟在她边上呢。
于是息见子侧起耳朵,倾听着来自于对方的话语。
她听见了咕噜咕噜的奇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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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碎的言语,简直像是揉碎了一样往他头脑里塞。
继国严胜眯起眼睛,变化的瞳孔里流淌着一些鬼怪疑云般的色泽。他眼前有一方拉着窗帘的窗户,但是他不敢去拉窗帘,也不敢去靠近窗户。
他怕自己被外面的阳光晒伤,怕自己在阳光下灰飞烟灭。因为他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已经是鬼了。
鬼是无法照射阳光但是寿命悠长的生物。这种生物摆脱了生老病死的魔咒,不再会因为人世间通行的病症而死去。
严胜想,他真讨厌缘一。
如果不是缘一的话——
咯噔一下物体掉落的声音,坠落声在严胜的耳中无限放大了。他有些急地起身,盘起来的双腿裤腿摩擦在一起。严胜还没有完全起身,他的房门就被打开了。有着秀丽面容和苍白肤色的少女提着烛灯,火光盈盈地落在她的脸上。
“严胜君,你感觉好多了吗?”源睦月敛着眼睛,轻轻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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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们遇见了一个奇怪的男人。”白鸟切子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多了,她谢过国木田向她递来的手绢(那男子好凶,好像她的数学老师),象征性地擦拭了一下眼泪,“那好像是在雨夜……额,应该是雨后的时候,我和樱子在回家路上碰见了一个男人。说是男人,我觉得用[流浪汉]这个词去形容对方更好。”
“我们当时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片红一片黑的样子。裹着奇怪的布料,头发像泥巴一样贴在脸上。樱子很好奇,但是因为我一直是个胆怯的人,所以就拉着对方走掉了。”
“回去的路上刚好碰见了学生会的源睦月学姐。我们问她去做什么了,她说带一个受伤的路人去医院了。”
”我一开始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的。”白鸟切子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她的麻花辫有要掉下来的痕迹。“可是没几天,樱子就悄悄地告诉我,之前见过的那个流浪汉很帅。”
“我想,这也不是什么理由。也许是我个人对这些不太感兴趣的原因吧。”白鸟切子看起来就是沉迷书堆的那种女孩子,大抵不是很在意流行之风里的男女之情。“我当时还问樱子在哪里遇见对方的,樱子说,是在源睦月学姐家里。”
“前段时间她们有个项目,是源睦月学姐负责的。”
太宰治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恩,那么,这位源小姐——”
白鸟切子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十分用力地朝着太宰和国木田两个人深深鞠了一躬。“拜托了!请帮我调查一下源睦月学姐吧!”
太宰治笑眯眯地,但是语气听上去却很冷,“仅仅因为这些去怀疑对方,是很过分的行为啊。白鸟小姐。“最后那个成为上加重了音调,让人觉得有些冷飕飕的。白鸟切子的眼珠转来转去,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再说出一些什么更具说服力的事情来的话,眼前的”侦探们“恐怕不愿意伸出援手来帮助她。
再三思索了一番之后,白鸟切子说出了自己之所以怀疑对方的原因。
“源睦月学姐从小身体就很差劲,一个星期里面能请假四天及以上的时间,有的时候还会躺在床上连续一个月的时间无法动弹。但是她的功课很好,所以没有因为不合格而被学校退学。可是从那以后,学姐就变得非常[健康]了。她上上星期甚至还参加了学校的羽毛球比赛。”白鸟切子还思索着对方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还有,以前学姐特别喜欢在有太阳的天气里出门散步,可是她现在好像开始畏惧阳光了。”
“她不敢走到太阳底下去,这很奇怪,不是吗?”
白鸟切子的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我们学校的名字叫做鬼灭学院,这并非凭空而来的名称。在我们的学校里,一直以来流传着鬼的传说。”仿佛是在讲述某个阴暗的故事,少女的语气变得愈发可怖了起来,“鬼是无法照射太阳、被永生的魔咒所抓住的我们的敌人。”她说话时的语态过于有些神神叨叨了,所以这番话的不可信程度增加了。
等到白鸟切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
太宰治的双手合在一起摆在自己翘起的膝盖之上,他那张极具迷惑性质的脸给白鸟切子带来了很严重的晕眩效果。那张微笑的脸,还有藏匿在假面后的冰冷的眼神。
“那么,这个委托我们就接下好了。”
在国木田独步拒绝之前,太宰率先接受了这项充满了个人呓语和怀疑的委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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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息见子觉得这件事情无从下手。在她看来,这种涉及了“超能力领域”的事件如果不给予一些前提条件的话,她是没有办法凭空变出一些正确的信息来的。虽然也有走一步看一步这样的说法,但是真正做起来的话绝非言语所说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