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这到底得有什么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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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宋酒提议吃火锅,不过碍于在场有位伤患,折中成了鸳鸯锅。
  乔柚独自一人占领半边火锅,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她在欺负人——实际上只能对着辣锅流口水的她觉得自己才是被欺负的。
  宋酒兴致高昂,嚷嚷着要喝酒,江临舟却说:“想喝可以,你现在自己出去买,在外面喝完了喝够了我再去接你。”
  果断又无情的口吻令乔柚侧目。
  江临舟和江见疏长得近乎一样,性格上的差异还是挺大的,虽说不至于两个极端,但江临舟性子更冷静,有时候冷静到了会让人觉得他冷酷的地步,说话时的口吻语气相比江见疏也更沉。
  多少显得有些克己自律过了头。
  乔柚不禁想江临舟这样的性子,她从前是怎么跟他“要好”的?
  碗里突然空降一片乌鸡卷,她收回视线望过去,对上江见疏晦涩不明的目光:“发什么呆,伤口疼?”
  乔柚莫名心虚,飞快瞥了一眼江临舟,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
  宋酒激动道:“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可能吧……我一下又忘了。”她搪塞道。
  宋酒面露失望。
  “忘了就忘了吧,”江见疏说,“总会想起来的。”
  宋酒忧心忡忡:“要是再也想不起来了怎么办?”
  乔柚望着江见疏,他垂了垂眸,没说话。
  片刻,江临舟开口:“那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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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江临舟和宋酒就离开了,江见疏在厨房洗碗,乔柚左右没事干,干脆晃去厨房看他洗。
  江见疏挑眉:“想帮我洗?”
  洗衣服事件还历历在目,乔柚迅速回嘴:“我知道你在说笑。”
  他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手上动作没停。
  水流哗哗作响,碗筷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江见疏忽然问:“宋酒跟你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问了问我们几个的关系之类的。”
  他侧眸:“她怎么说的?”
  乔柚简单叙述了一遍,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他安静地倾听,神色看不出来多大变化,可她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在她说起江临舟的时候。
  今天江见疏一直有点奇怪,似乎心情不佳。他不愿江临舟和宋酒在这里多待,无论是下午说家里没有食材时,还是饭后不着声色逐客时。
  可看他们兄弟间相处,并不像关系不好的样子。
  那乔柚只能这么猜测了:“江见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他们接触?”
  江见疏关了水:“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啊,”乔柚说,“我感觉今天下午我和他们见面开始,你就不太高兴。”
  她以为他会否认,谁知男人承认得十分坦荡:“那你感觉对了。”
  “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江见疏平静控诉,“和妻子分开这么长时间,二人世界都来不及过就被人打扰,你要是我,你高兴吗?”
  乔柚一愣,眨巴眨巴眼:“可我们是夫妻啊,以后二人世界还有很多不是吗?”
  这回怔愣的成了江见疏。
  他深深望她片刻,喉结动了动,很轻地笑了声,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涩:“也是。”
  安抚完心情不好的丈夫,乔柚的心情也舒畅许多,向他打听起过往:“对了,宋酒不是说我们高中的时候关系挺好的吗,那我跟你是怎么认识的啊?”
  江见疏说:“很丢人。”
  乔柚眼睛一亮:“说说看?你怎么丢人的。”
  “不是我,是你。”
  “?”
  或许是这段回忆着实好笑,江见疏也不禁莞尔,口吻中染上揶揄:“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开学第一天就睡过头,迷路到学生会,藏在队伍后面偷偷吃早餐还被我当场抓获。”
  乔柚惊奇:“我还会迷路啊?”今天回家这一路她感觉自己认路的能力还挺强的,经过的路线现在还记得。
  “迷路是概括,准确的说,你是找不到自己班级的队伍在哪。”
  “……这有什么区别。”
  乔柚吐槽完,好奇道:“那你当时在学生会任职什么?”
  江见疏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学生会主席?”
  他点头。
  乔柚笑了,玩笑脱口而出:“学长,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好歹让小学妹吃个早餐吧?”
  “叮”一声脆响,最后一个瓷盘垒进碗柜。
  江见疏的动作停住。
  半晌,他侧头挑了挑眉道:“那我下次给你提前准备早餐?”
  乔柚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江见疏的话弯折成一把钩子,突兀地闯入大脑,横冲直撞地奔向某个角落,将过路的神经剐成一团乱麻,缠缠绕绕地拉扯,疼。
  熟悉而陌生的画面不断涌现,她看清了却抓不住,恍惚间感受到一股沉稳的力道压在肩头,很暖。
  乔柚闭上眼缓了许久,再睁眼看见江见疏微蹙的眉心。
  “不舒服吗,头很疼?”他低声问。
  她视线下移,落在他唇下的那颗痣。
  渐渐地,与泛着旧书页气息的画面重叠。
  蝉声远鸣,树影婆娑,细碎的光落在少年发梢。
  “那我下次给你提前准备早餐?”少年挑眉,散漫而淡然地说,“小学妹,学生会不是你家。”
  说话间,光斑展翅,随风翕动着落在那颗小小的痣上。
  而后,蝉声停了。
 
 
第4章 瑰芒沙砾   我能不快吗?
  翌日一早,乔柚被江见疏起床的动静吵醒。
  “吵醒你了?”转头对上一张迷糊的脸,江见疏关房门的动作放轻了些,乔柚看见他无名指戴上了和她那枚同款的戒指,“我去医院,晚上才会回来。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一顿,又说:“……或者联系宋酒。”
  乔柚目送他出门,也没有睡意了,索性洗漱完开始干正事。
  她将旅行背包里的东西清出来,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单反相机充电器。包里其它的东西归类整理后放去她觉得应该放的地方。
  相机充电的这段时间里,她继续昨天没做完的工作——查看手机里的人际关系。
  通讯录里的昨天已经看过一遍,乔柚心里大概有了数,这会儿打开微信,消息又是铺天盖地。
  一路看下来,两条群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个是新知报社的员工大群,另一个是记者部的小群。
  大群里无非是些近期通知之类的消息,对她的失踪有过一阵讨论,后来社长出来终止这个话题,往后消息里基本没再提过她,回到了正常下达通知的轨道上。
  乔柚翻看一遍,对报社的近况有了个粗略了解。
  记者部的小群热闹许多,她从头往下看,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时停住。
  赵松冉:【你们谁联系得上乔柚吗?我昨晚给她发消息她到现在都没回,打电话也关机。】
  李佑:【我也联系不上。】
  杭巧:【她是不是去兆溪了?不是说那边有个海洋黑产业链,她要去跟拍调查,不会出事了吧?】
  ……
  乔柚就是从兆溪回来的。
  她反复阅读“海洋黑产业链”几个字,下意识抚摸头上的伤,纱布触感粗糙,力度大了便有点疼。
  仿佛还能闻到海水的咸腥味。
  赵松冉:【大家先别急了,乔柚老公说已经报案了,我们急也没有用,等警方消息吧。】
  这条消息之后群里对她的讨论渐渐少了,直到前两天赵松冉才在群里宣布找到她了。之后群里的讨论就变成关心她的现状。
  一路看下来,乔柚对群里人的职位也有了大致推测,没猜错的话赵松冉应该是记者部的部长,她便先给她发了个消息报平安。
  两分钟后赵松冉回过来电话:“乔柚,你现在在家?我听你老公说了下你的情况,你还记得我?”
  敢情她失忆的事情都传遍大街小巷了。
  乔柚:“不记得了……我是看群里消息推测出来的,应该没错吧?”
  “没错,”赵松冉笑道,“你还是这么聪明,那我就放心了。”
  乔柚也笑了笑,说回正事:“赵姐,那我现在这个状态,是不是不适合回去继续工作?”
  “你问我的话,我建议是回来,”赵松冉说,“当然,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不可能交给你重要的工作,但一些简单的工作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不然你整天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没有外界环境的刺激,记忆恐怕更难恢复。”
  乔柚和赵松冉迅速敲定了时间,下午赵松冉就来接她去报社。熟悉环境的同时,也给同事们报个平安。
  忙活完报社的事,那边单反相机放的电量也足够开机了。乔柚对相机里的内容很好奇,尤其当知道自己去兆溪为了什么,她更想知道相机里的东西。
  最新一批的照片就是在兆溪拍的,那个有着壮阔风景的海滨城市。
  照片的拍摄角度无一例外都很刁钻,她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当时自己是在哪个方位、以什么姿势来拍摄的。
  照片里出现最频繁的是两个男人,一个稍显年轻,一个中壮年模样,两人都是小麦肤色,个子不高,但手臂能看出明显的肌肉线条,出境时多数是在靠岸的渔船上,和普通渔民并无不同。
  这些照片的背景有在清晨的,也有在傍晚或晚上的,大白天只有一张。
  那天应该是天气不好,照片里天空色调阴沉,地点终于不是海边,而是一家饭店。这两个男人在饭店门口和第三个人碰面,这第三个人衣着比他们得体许多,一身黑衣,寸头,模样年轻。
  色调灰蒙的照片有好几张,但周围建筑环境不太好,导致拍摄角度也不佳,人物比之前拍的模糊些,照片也只拍到他们三人一起进了饭店,去往二楼包间,之后就断了。
  他们三个的背影,是单反里的最后一张照片。
  乔柚往回翻,紧紧盯着寸头男模糊的侧脸。
  濒临窒息的恐惧与冰冷慢慢在身体里涌动,像是被滔天海浪吞没拍打,裹挟着她往黑暗的终焉翻滚,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就是这个男人。
  她不知不觉间咬紧后槽牙,本能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和她遭遇的事故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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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乔柚接到电话后带着单反相机下楼,赵松冉在楼下等她,见面先是给她一个拥抱:“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有过昨天被宋酒熊抱的经验,乔柚这次没有那么茫然无措了,边打量她边笑道:“这应该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吧?”
  报社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赵松冉是记者部的部长,同时也是报社的副总编,而报社的社长即总编,叫杜长丰,按赵松冉说的,是个略显古板的中年男人。
  路上乔柚接到江见疏的电话:“我听你部长说,你下午要去报社?已经出门了么?”
  乔柚瞅了眼笑眯眯的赵松冉,感觉自己成了个一不注意就会走失的孩子:“嗯,在家里呆着无聊,我想找点事做。”
  “不要勉强。”
  “知道啦,有事随时给你打电话?”乔柚抢过他的话,想想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关心关心他,“医院那边……还好吗?”
  “上午做了台手术,现在在吃饭,”江见疏轻笑了声,“我失了忆的妻子,倒是进入角色很快。”
  赵松冉就在旁边听着,乔柚把不合时宜的话咽了回去,含糊敷衍一句,挂了电话。
  然后用短信给他发:【一张床都睡过了,我能不快吗?】
  赵松冉莞尔:“不好意思了?”
  乔柚笑笑,收起手机。
  赵松冉含笑打量她几秒,说:“你这一失忆,倒是变得不太一样了,以前可从没见你跟老公这样打趣过。”
  乔柚愣了愣:“那我们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你和小江结婚的时候连婚礼都没办,平时我们也很少听你说起他,也不见你俩打电话什么的……你呀,给我感觉就一心扑在工作上,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我们都以为你和小江夫妻感情不是很好,”赵松冉摇头感叹,“不过看你出事后小江着急的样子,可能是我们以前理解错了。”
  乔柚张了张口,却搭不上话。
  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却又让人有些排斥。
  其实她多少也在怀疑。
  江见疏平静的反应、缺失的婚戒、夫妻分房……无一不带着距离感。这种距离感怎么都不该在一对“恩爱”的夫妻之间出现。
  可赵松冉说,她出事后,江见疏很着急。
  她和江见疏的这段夫妻关系,到底该怎么形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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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字楼内人来来往往忙碌,有人注意到乔柚,对她消失多日的回归感到惊喜,乔柚看着这些生面孔,除了微笑只能微笑。
  要说乔柚的长相,是非常具有欺骗性的一张脸。
  她长着张乖巧的脸,杏眼清澈水润,笑起来更显得文静可爱。
  “来,这里就是记者部。”赵松冉说着,手在敞开的玻璃门上敲了敲,才带她进去。
  一个短发姑娘起身:“柚子!”
  随着她这声惊呼,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儿转头望过来。
  乔柚眨了眨眼:“大家好?我回来了。”
  记者部安静数秒后,在短发姑娘一声“太好了”的欢呼中重新嘈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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