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芒沙砾——肆十
时间:2021-03-15 09:04:05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味。
  每回去医院都能问到,甚至有时还能在拥抱江见疏的时候,从他身上闻到。
  何霆彦说:“把饭拿进来,然后出去等我。”
  那人走出去,很快又回来,这次浓郁的饭菜香味盖过了那抹消毒水味儿。
  她把饭放下,便又出去了。全程一言未发。
  门合上。
  随即乔柚眼皮一松,何霆彦取下了那根蒙眼的黑布,动作不怎么温柔地把她拽下床,摁在旁边那张简陋的书桌前,给她双手松了绑。
  “乖乖吃饭。”他把饭盒扔在她面前。
  人是铁饭是钢,乔柚不知道何霆彦下一步的动作,但是现在填饱肚子,保证充足的体力准没错。
  她也不跟他多说什么,活动了一下僵硬疼痛的手腕,掰开筷子掀开饭盒,沉默地吃起来。
  整个过程,何霆彦都在一旁盯着她。
  乔柚吃得很快,最后一口饭刚扒完,都还没嚼干净,他就上前把她的手重新绑了起来。
  “你好歹让我擦擦嘴。”乔柚说。
  何霆彦三两下把饭盒收拾干净,动作粗鲁地把她拽回床上:“别耍花招。”
  身体不受控制地摔在床上,床垫偏硬,有点疼,她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还能耍什么花招?就想擦个嘴而已,敢情你吃饭嘴巴不沾油的吗?”
  男人没听见似的,拎着垃圾出了房间。
  关了灯,房门再次反锁。
  -
  19:15。
  把江见疏送到楼下,江临舟问他:“一个人没问题?”
  江见疏扯了下嘴角:“你当我小孩儿?”
  “你现在这样,没差。”
  “……”
  半晌,江见疏低声开口:“回吧。”
  江临舟深知他的性子,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喜欢身边有别人:“随时联系。”顿了顿,他又说,“别干傻事。”
  江见疏轻哂,眯了眯眼:“你觉得我现在,能干什么傻事?”
  江临舟深深看他片刻,带着警告似的:“最好是这样。”
  江见疏没说话。
  目送江临舟的车子离开,江见疏仰头,轻呼出一口气。
  寒凉夜色下,白雾很快消散。
  他转身进了单元门,脚步却在电梯口停住。
  警方调了监控,监控里,乔柚就是在这里被乔云平绑走的。
  他看见她的手机掉落在地,屏幕是亮的。乔云平死死地捂住她的口鼻,她挣扎着,到最后渐渐脱力,身子软软地倒在地上。
  而后,手机屏幕暗了。
  江见疏深深吸气,用力地闭上眼。
  那个时候,他正在给她打电话。
  她没能接到他的电话。
  就差那么一点儿。
  乔云平把她带走了,她的手机也没能留下,被捡起关了机,一并带走。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
  江见疏睁开酸涩的眼,走进去。
  电梯平稳上升,到达目的楼层停下时,他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走出电梯。
  楼道里感应灯随着脚步声亮起,一直延伸到家门口。
  江见疏步子倏地顿住。
  门前多了个快递盒——说是快递盒并不准确,因为上面没有快递单,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纸盒子,用胶带封好了。
  他心跳快了一下,大步上前,却没有贸然触碰,带着警惕将耳朵凑近听了听。
  什么声音也没有。
  江见疏这才伸手,晃了两下盒子。里头的东西随着晃动撞在盒壁上,听着是个挺小的东西,至少比这个盒子小得多。
  他皱起眉,抱着盒子进了门,径直去找了把剪刀,把盒子上的胶带剪开。
  动作有些急躁和粗鲁。
  盒子里,躺着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江见疏再熟悉不过,是乔柚在兆溪出事前用的那部旧手机。而它现在不论在哪儿,都不该在这里。
  它明明已经被乔柚作为废品机,留在维修店了。那天还是他陪她一起去的。
  手机当然开不了机,江见疏拿起,摸到背后粗粝的触感。
  翻过来,背面贴着一张字条:
  【就当是给你留个纪念品好了】
  打印的字体,没有落款。
  但江见疏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
  轻蔑的,落井下石的嘲笑。
  江见疏紧紧攥着这部手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站立片刻,打了个电话,转身又出了门。
  -
  什么都不能干,眼前又是一片黑,乔柚躺着思考了一个又一个逃走的方案,又因为现实因素一个又一个否决,到最后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只睡了一会儿,又好像睡了很久,醒来时眼前还是一片黑。
  但屋子里不止她一个人。
  听见靠近的脚步声,乔柚顿时清醒了,浑身戒备地紧绷起来,她听得出这个脚步声不是何霆彦的:“谁?”
  脚步声停了一下。
  对方似乎被她这一叫叫得慌了一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脚步声又响起。靠近得比刚才快,但似乎因为环境太黑,走得有点无序。
  终于,那人走到床前,像是松了口气。
  乔柚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没作声,任由那人的手摸上她的胳膊,然后顺着往上,盲人摸象似的,就这么碰到她的脸。
  然后一张湿纸巾摸摸索索地,贴到了她嘴上。
  好像,是在给她擦脸和嘴。
  “……”
  乔柚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人听到了她之前同何霆彦的对话。
  她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就这么任由这人笨拙地摸索着,算是给她清理了一下脸。
  直到湿纸巾离开脸颊,乔柚动了动,对这人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坐起来行吗?躺麻了,想坐会儿。”
  那人没动静,但是没走。
  知道她在犹豫,乔柚好脾气地又出声:“你好?麻烦了。”
  半晌。
  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乔柚配合着这股力量坐了起来,轻声说:“谢谢你。”
  对方似乎打算离开了。
  乔柚自言自语似的又说:“我还以为和他一伙儿的都恨不得我死,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虽然你也是他的共犯,但是谢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对我释放一点善意和温柔。”
  走开一点的脚步声迟疑地停了下来。
  乔柚佯装未闻,只自顾自地道:“我猜你是趁他不在才进来的吧?快出去吧,要是被他发现了,你可能也讨不了好。你和他一伙儿的,应该知道他行事有多狠,也应该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我额头上的伤,到现在都还留着疤,可能到死都得带着了,就是他抓着我的头发去撞出来的……”
  她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带了点哽咽。
  就像是快要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给逼疯,谁都好,能听她说说话就行。
  那人也一直听着,直到大门传来响动,她才匆匆走向门口,飞快地出去锁上了门。
  她开关门的动作很快,乔柚没看到她的正脸,只借着客厅的灯光看到她的背影和身体轮廓。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果然是她。
  -
  张听月锁上房门的时候,心脏快跳出喉咙口。
  何霆彦正好进屋,看了她一眼,微眯起眼:“你进去了?”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多看她也没有用,”何霆彦把买回来的烟扔到桌上,一屁股坐进沙发,捞起遥控器,“最好别对她心软。你已经做了这么多,现在反悔也已经没用了,知道吗?”
  张听月想说什么,怕被卧室里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失魂落魄地在房间门口站了会儿,往玄关走。
  何霆彦嗓音冷下来:“现在出门,你是打算去自投罗网?”
  她摇了摇头,用手机打字道:【我下去买点过夜的东西。我来得太急,什么都没带……】
  何霆彦皱了皱眉,虽然这附近很偏僻,但屋子里总得有人看守:“需要什么,我去买。”
  张听月又摇头,这回看向他的目光带上恳求,就快哭出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求你了,哥。我会小心的。】
  何霆彦一贯受不了妹妹这样的眼神。
  他沉默片刻,点头应允,说:“就在楼下,不要走远。”
  张听月得到喘息,几乎是跑着下了楼。
  五十米开外就有家小卖部,虽然东西少,但她本就不是为了买东西。
  乔柚的话像魔咒似的在脑海里不断盘旋,扰得她脑子很乱,根本冷静不下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乔柚死。
  她一开始,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想帮何霆彦。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姑娘,钱给多啦,”小卖部老板说,“是不是现金都用不习惯了?唉,现在什么都刷手机付,再这样下去到时候大家都不会用现金了……”
  老板絮絮叨叨,张听月看着他退回的钱,视线一偏,看见收银台旁边老旧的座机。
  恍惚的思绪中,她听见自己说:“老板,现在打一次电话多少钱?”
 
 
第51章 瑰芒沙砾   “学长,你在哭吗?”……
  乔柚几乎一夜未眠。
  在鸦雀无声的黑暗中保持清醒, 是一件非常困难和煎熬的事情,无数个瞬间困倦都把意识蚕食了,但下一秒她就会惊醒。是对自己的一种强迫。
  她在强迫自己思考,强迫自己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也想办法挣脱手上的束缚。
  何霆彦的意思, 是要把她从临城带走, 但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 这都是未知。很可能还要等两三天, 也很可能就是下一秒。
  她必须保持清醒。
  也必须找一个机会, 为自己再搏一次一线生机。
  房里没有时钟, 乔柚逐渐地也感受到了时间的变化。
  封死的窗帘上渐渐蒙上一层浅光。
  天亮了。
  沉寂了一夜的客厅也终于又有声响传来。是何霆彦起床去洗漱的声音, 而后是第二个人。
  他们交流很少, 就算有, 也是何霆彦在说,另一个人还是不出声。
  乔柚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如果真是张听月,她不说话倒也正常, 应该是怕自己开口了身份会暴露。
  乔柚听见何霆彦问:“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
  “……有点远, 还有别的吗?”
  ……
  “嗯,可以,”何霆彦顿了下,“如果我超过半小时还没回来,你就打这个电话。”
  接着,何霆彦进了卧室。见乔柚醒着,他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眉,随即讽刺地笑了声:“乔大记者,这么精神?”
  乔柚淡道:“换你你也精神。”
  “你也就现在耍耍嘴皮子了, ”他像昨天那样用黑布条蒙住她的眼,俯身,阴恻的嗓音贴在她耳边,“留着点力气,争取之后多活几天吧。”
  耳根发麻,一阵反胃感涌上来,乔柚僵着身子往旁边避了避。
  何霆彦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他离开后,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次安静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乔柚听见她房门前有脚步声在徘徊。
  何霆彦之前说了个时间:半小时。还有一个信息,就是在问了另一个人想吃什么之后,说了句“有点远”。
  也就是说,他不会很快回来。而他给另一个人留了一个电话,也就是说就算他出了意外,也会有人接替他来把她转移。
  乔柚坐直了些,直觉告诉她,机会可能来了。
  她挪下床。由于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根据印象里的大概方位去走,也不知道自己蹦跶的是不是一条直线。
  许是蹦跳的脚步声太响,门外的人停止了徘徊。
  两秒后,门开了。
  乔柚听声辨位,发现她方向还真的偏了。
  门都跑到左后方去了。
  那人在门口没进来,应该是在看她在干什么。
  “你……不是何霆彦对吧?是昨晚上那位……”乔柚开口了,语气尽可能地温和脆弱,“你别紧张,我就是……就是很想上厕所。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我连个厕所都还没上过……”
  如果是对何霆彦,她怎么都不会这么做。何霆彦的性子,大概就是她浑身脏臭都无所谓,他只管把她送到“上家”手里。
  但现在她面对的是张听月的话……
  乔柚在赌。
  用昨晚上张听月表现出来的踌躇心软,赌一个可乘之机。
  等了大概十秒,期间乔柚表现出一副有点着急却又不敢说的模样,又问了一遍:“……可以带我去吗?”
  脚步声朝她走来。
  接着,脚上的束缚松开了。
  双腿突然能自由活动,乔柚刚走出一两步时还有些不习惯,脚步是虚浮的,走得有些慢。旁边的人半拽着她,倒没出声催。
  手上的绳子和眼上的布条还在,她就被这么带到了卫生间。
  走到卫生间,双脚摆脱了不适,乔柚动了动身后的手,说:“这个……不能松开吗?”
  那人没说话。
  “那……你要帮我吗?”乔柚用略带屈辱和难堪的语气说完,咬了咬唇。
  又过了许久。
  手上的绳子开始松动。
  乔柚心跳渐渐加快,眼前的布条还没被摘掉,她不确定张听月有没有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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