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机会也许就只有这么一次了。
手上的绳子松开后,她抬起双臂摸索着周围问:“就在这儿吗?我直接蹲下就可以了?”
两秒后,手臂被人抓住,往前面带。
乔柚跟着慢慢挪,忽然出声唤了句:“张听月?”
停在她胳膊上的手霎时僵硬。
几乎一瞬间,乔柚迅速地反抓住对方的手臂,另一只手飞快掀掉眼前的黑布条,在张听月的惊慌失措中抓住她另一条胳膊,不由分说把她压倒在地!
卫生间空间狭□□仄,两人一起倒在地上,张听月的脑袋磕在墙上,一声闷响,人带着哭腔也吃痛出声。
乔柚却顾不了这么多,用全身的力气死死压住她,然后伸直腿把旁边的绳子一点点勾过来,匆匆绑起张听月的双手。
做这些的时候,她清晰感觉到自己的手是颤抖的。
再看向张听月,女人眼眶是红的,一串又一串的泪从眼眶里不停滚落,她摇着头,像是在哀求什么:“嫂子……我……”
乔柚喘着气,复杂地看过去。
然后她扯下架子上挂着的毛巾,捏开张听月的嘴,将毛巾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她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
做完这些,她平复了几秒,对张听月说:“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虽然我有很多事想问你,但这些,大概之后警察会替我问的。”
张听月只是看着她,不停地流泪。
乔柚转身大步走出卫生间,关上门。
另一间紧闭的卧室传来什么东西撞门的声音,以及人发出的被堵住声音后的“呜呜”声。
是乔云平。
虽然得到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信息,但这也不代表何霆彦真的会出去这么久,所以她一秒都不能犹豫,必须得赶紧离开。
乔柚没搭理另一间卧室的动静,视线在客厅茶几上掠过,定了一秒,捞起上面的手机。
-
楼道阴森而狭窄,老旧灰白的墙体上满是牛皮鲜广告和涂鸦,乱七八糟,狼藉一片。
乔柚埋头往下跑,心脏像快要跳出胸膛,喘出的粗气不知是焦急还是恐惧。她神经紧绷着,一刻都难以松懈。
眼前只剩下楼梯、楼梯。
直到从楼道的下方,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同样的匆忙,与她相反的方向逼近。
她脑中嗡鸣一声,咬了咬牙,不管不顾地往下继续跑。
脚步声愈来愈近了。
乔柚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同时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这是她唯一能用的东西了。
然而手里的东西还没能砸出去,她先撞进了一个怀抱。
熟悉的,温暖的。
带着咖啡与薄荷的淡香。
乔柚的大脑还是空白的,即便嗅觉已经分辨出怀抱的主人,紧绷的神经却没有。她像只炸开全身戒备的刺猬,抬手便推他,企图用手里的东西攻击他——
手腕被捉住。
而后,他垂首,抵上她的额头。
声音很低,哑而涩,含着隐忍的颤意:“是我,乔乔,是我……”
霎时间。
像是万丈高楼顷刻倒塌。
乔柚空白的大脑还未将一团乱麻的思绪厘清,四肢已经先一步软了下去。
江见疏迅速接住她,却因为只有一只手,被她带着蹲了下去。
她抓着他的衣服,鼻腔尽是他身上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像是语言功能失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学长,学长……”
江见疏紧紧抱住她,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着我在,回应她惊惶的劫后余生。
又有一串脚步声跟上来,乔柚听见好几个声音在问江见疏什么情况,然后从他们身边跑过,直奔楼上。
也有人留下扶起她,和江见疏一起带她离开。
他们说了些什么,乔柚到后来都听不太清了。
只记得,明明是严冬,她却出了一身的汗,冷的热的,混沌黏腻地融在了一块儿,像潮湿的雨,连成一片不见天日的昏暗。
-
这一觉,乔柚睡得很沉,也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光线昏暗,她一个激灵,顿时便清醒了,随后才闻到熟悉的消毒药水儿。
是医院病房。
不是那间阴冷的出租屋。
一只手掌抚上她的头顶,男人低哑的嗓音哄着她说:“没事了,乔乔,别怕,没事了……”
乔柚怔怔地转头望过去,看清江见疏的脸,鼻尖瞬间涌上酸涩,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学长……”
他俯身吻她的眼泪:“我在。”
所有的情绪,直到这一刻才尽数爆发。
乔柚本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她也确实冷静地逃了出来,可一切都像不真实,无论是被绑架、生命受到威胁,还是逃跑,到现在在医院里醒来。
这一切都像个梦。
一个煎熬的噩梦,让人不敢相信。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到最后气儿都上不来了,江见疏像给小孩子顺气似的把她从床上捞起来,揽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乔柚趴在他肩头,所有的哭声和眼泪都埋在他怀里。
直到,她感觉颈侧一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打湿肌肤。
她愣了愣,好半晌才回神,抽噎着问:“学长,你在哭吗?”
后脑被他的手往下按了按。
以不容置喙的力道,阻止了她想要从他怀里起身的举动。
乔柚抽着气儿,自己的眼泪倒是因为这个“意外”止住了。
顺着颈侧的流淌的湿润没有停下。
渐渐变多。
她听见江见疏喉结缓缓滚动的声音。
压抑、隐忍。
带着无声的些微颤动。
乔柚听着,抬手抱住他。
得到的是对方更深更重的回拥。
就像是要将她揉入骨髓。
第52章 瑰芒沙砾 “我家乔乔,很勇敢。”……
乔柚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就是一时情绪激动加上长时间的精神高强度紧绷,在睡眠不足的催化下才晕了过去。
说是晕,到后来就是陷入了纯粹的睡眠。
她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何霆彦呢?”哭够了, 乔柚边吃着江见疏去医院食堂打回来的饭, 边问, “还有张听月……”
她说到这里, 迟疑了一下, 抬眼去看坐在床边的男人。
张听月是江见疏的直系师妹, 两人同窗共事这几年, 比起乔柚, 江见疏更了解张听月。他可能才是最想不到张听月会这么做的人吧?
江见疏面容淡然:“都已经被逮捕了。”
乔柚吃完饭, 睡也睡够了, 没继续在医院逗留,和江见疏一块儿去了公安局。
路上她问江见疏是怎么找到她的, 他说:“是张听月。”
昨晚,江见疏给周从知打了电话后直奔手机售后店, 售后店的人说, 乔柚的旧手机在他们那天走后就被一个留着寸头的男人花钱收走了。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收二手手机的,还出言劝了下,说这个手机他收了去也没用。但对方执意,给的价钱也远超这个手机应有的价格,他们便答应了。对方是用现金交易的,因而无法根据线上转账的账户去追查。
然而离开售后店不久,21:25,江见疏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个从未见过的号码。
他接起来,听见的是张听月的声音:“……江师兄。”
听见对方小心翼翼的声音, 所有的不确定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江见疏沉默良久,问她:“乔柚呢。”
“她……她没事,”张听月声音很小,带着无措,“师兄,我……”
“她在哪儿。”
“……”
“我问你,”江见疏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努力维持着理智,冷声质问,“她在哪儿。”
“……”
那边,女人的呼吸颤了许久,最终哽咽着说:“对不起……”
……
“……所以,是她把地址告诉你了?”乔柚问。
“嗯。”窗外昏黄的光掠过江见疏略显疲惫的眼尾,他轻声应着,握住她的手。
原本警方打算立即过去的,但考虑到乔柚和何霆彦在一起,如果何霆彦察觉到异样,很难说会不会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
于是用了另一个方案。
他们就算要躲藏,最基本的温饱也还是要解决的,从张听月那里了解到何霆彦对亲妹妹也不放心后,周从知推测之后如果还有需要出门购物的情况,何霆彦一定会亲自去,因为比起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妹妹,他有经验,懂得如何隐匿自己,也具备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所以周从知让张听月在第二天以买早餐的借口,把何霆彦从出租屋里支开,目的是保证人质,也就是乔柚的人身安全。
“事实证明,何霆彦对他的亲妹妹,确实不怎么放心,”江见疏说,“还记得你跑出来时,手里拿的手机吗?”
乔柚点头,那个手机她原本打算逃出来后用来报警的。
“那是张听月的手机,本来应该没有电话卡的。”
“本来”。
乔柚皱眉。
“在知道何霆彦绑了你之后,张听月就在他的指示下把电话卡取出来了,以此断绝和外界的联系,也能拖延时间。所以张听月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是用公共电话打的,”江见疏说,“但是找到你的时候,你手里的手机正在通话中。”
乔柚愣了愣,随即后背发凉:“也就是说……”
江见疏嗯了声,不由自主握紧了她的手:“昨晚上周从知就让张听月把电话卡插了回去,方便之后联系。何霆彦发现了,然后出门前,用张听月的手机给自己打通了电话。”
就连张听月都没察觉这件事。
这通电话,既是占线,防止外界和张听月联系上,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就是——通过这通电话,时刻监听出租屋里的动静。
“他当时刚出小区,走了没两步就转身想回去,应该是听到你逃跑的声音了。”
周从知那会儿正带队埋伏在周围,察觉到异样后当机立断,指挥小队成员对何霆彦实施了抓捕。
听到身边警察的对讲机里传来这个消息,江见疏的理智霎时崩断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了。
乔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喃喃:“如果他没有被抓住的话……”
如果何霆彦没有被抓住,而是循声回来了,那么等待着她的,该是怎样的结果?
乔柚不敢去想。
出租车在公安局门口停下。
两人下了车,江见疏指腹在她被绳索勒出一点痕迹的手腕上摩挲两下,握着她的手揣进了自己兜里。
“没有如果,”寒风拂面,他的嗓音却是暖的,“你平安就是最好的。”
-
乔柚很想见一见张听月,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张听月现在被刑事拘留,按照程序并不行。再要见到,就是开庭的那天了。
但有些问题,能从周从知那里了解到。
张听月和何霆彦的确是亲兄妹,在何霆彦的要求下,张听月给他提供过一些乔柚的个人信息,而乔柚居住的出租屋的地址,是何霆彦通过那次给她送过外卖的那名外卖员拿到的。后来在出租屋里发现的死亡威胁——裙子是何霆彦破坏的,威胁信是则是他让张听月写的。在写这封信时,张听月故意扭曲了字迹。
“何霆彦还曾让张听月时刻关注你们的动向,不过张听月没有经验,很不擅长做这类事,当时你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周从知问。
乔柚和江见疏对视了一眼。
要说的话,就是那天——乔云平到报社来找乔柚那次,张听月跟着江见疏一起来了。
她的表现当时就让人感觉不太对。
“那就是了,”周从知颔首道,“根据张听月说的,她就是在那天看见了你的父亲,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何霆彦。后来何霆彦顺势找到你父亲,以金钱利诱,让你父亲帮助他完成这次绑架。”
乔柚这才反应过来:“那乔……我父亲,他现在呢?”
乔云平同样是被警方从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解救出来的,他就比乔柚狼狈多了,被五花大绑,嘴也被堵住了,见到警察时泪流满面地哭着,在地上扭动得像条虫子。
“虽然他是你父亲,但很可惜,因为参与了这起绑架,他一样需要承担责任。他和何霆彦约定的金额是三十万,是为了拿去还高利贷,”周从知顿了顿,“他赌博成瘾,之后……”
周从知没有说完。
但乔柚知道他的意思。
最后等着乔云平的,除了这次绑架,还有赌博带来的刑罚。
乔柚并不因此感到悲痛。
她只是有一些……唏嘘和难过。
不是为乔云平难过,而是为了自己永远也求不到的父爱。
为自己感到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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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公安局时天已经黑了。
江临舟的车停在外面,两人刚走出来,宋酒就打开车门,一阵风似的奔过来,将乔柚抱了个满怀,边哭边说:“柚子!太好了,太好了……”
乔柚拍着她的背:“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
宋酒不愿撒手,乔柚费了老大劲儿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何霆彦的那个出租屋还真就是临时短租的,她在里头沾了一身尘垢。更别说从昨天到现在,她一整天没收拾自己,也就是在医院睡着的那段时间江见疏大概是帮她擦过脸,后来起床她自个儿刷了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