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虽不大又是天子脚下,但到底怕有那起了歹心之人。大哥和老五身有军功又在兵部各自领着差事,若真有什么差池怕是家中朝堂都得乱。”四爷眉头紧皱透着几分焦虑说的话却是有礼有节,倒把康熙给说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往下接话了。
昨日太子来说老大起了拉拢蒙古各部的心思,还把东巡一路老大宴请招揽的酒局门客都一一列举在册,一个不落。这让康熙哪怕知道太子也有私心却也对直郡王心生怒意,当下只顾着把胤褆和胤祺召进宫来,却忘了外边的事。
“老四你此时进来绝不是为了向朕要旨意,猜到了多少老实说吧。”这么多儿子里老四是难得的心思稳重办事妥帖,除了脾气性子冷硬了些,康熙也挑不出这个儿子的毛病。
“不敢欺瞒皇阿玛,儿子未进宫前心中着实没底,更说不上猜到了多少。毕竟弟妹火急火燎整夜都在找人,若是皇阿玛有差事老五不应当会这般说都不说一声就不见人了。”四爷顿了顿,“但进宫之后儿子候在殿外的时候,越等就心里就越不慌,若是大哥和老五真是无故失踪,皇阿玛现在绝不可能还跟儿子在这儿说这些闲话。”
康熙听完不禁点点头,“你啊,老五要是有你一半周全就好咯。”康熙一边感慨一边冲着梁九功招招手,不一会儿整晚一直跪在偏殿的两人,就瘸着腿被小太监给扶过来了。
刚刚康熙和四爷的话,两人被专门带到隔壁都听见了,原本觉着自己只要没掺和就肯定没事的胤祺,这会儿脸色煞白嘴唇都没了血色,被扶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磕头请罪,“皇阿玛,昨晚的事儿儿子刚刚都听到了,我家那货就是脑子不好但绝没有坏心眼,儿子平常晚回家半个时辰都得让人回家说一声,昨晚整夜没回去,肯定是把人吓着……”
“闭嘴!”康熙看着自家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打心底里来气儿,在养心殿侧殿跪了一整晚,一脸颓唐进来康熙还以为他请罪是为了太子说的事,没想到一开口竟然句句不离自家福晋。“跟朕滚一边呆着去。”
胤祺心里火烧火燎的着急,可这会儿又什么的不能做,还想开口解释又怕被康熙骂,跪在一旁只能偷偷拿眼神示意四爷,那意思再直白不过,就是想问楚宁到底干什么了没闯大祸吧,气得四爷扭头不理他,只当他不存在。
胤祺这么一来满屋子人根本没人再觉得他跟太子状告直郡王勾结蒙古各部的事情有什么牵连,连康熙都觉着自家老五这次怕是又被俩大的斗法给连累了。所以接下来大半个上午,四爷跟胤祺一站一跪,都老实得跟个鹌鹑一样旁听康熙和胤褆一来二去的争辩、辩解、解释,然后解释、辩解、再争辩。
养心殿里四爷领衔唱大戏楚宁是完全不知道的,马车到了宫门口之后没让她等多久,就有去而复返的太监回来说,康熙让五福晋先去宁寿宫。楚宁听了这话面上自然是老实乖巧的应下,但其实心里反而有些失落。
她不怕这时候去养心殿见康熙,反正人康熙是皇帝是老公公,自己一年轻儿媳妇他再训斥再发脾气也得留三分脸面给自己。而且自己这会儿过去说不定还能见着自家那作死的傻子,楚宁现在的想法就是得亲眼见着人,人没事自己才放心。
可皇上金口玉言说让去哪儿就只能去哪儿,楚宁也只能强忍着心里的不安踏进宁寿宫。往常自己到太后跟前来,宁寿宫里的奴才那都是高高兴兴的透着笑模样,今儿格外不同些,宫里的奴才个个低着头,见着自己来更是请安之后半句多话都不敢说,像是生怕多跟自己说一句话,就得惹祸上身一样。
“请皇玛嬷安,皇玛嬷万福金安。”楚宁很少这么早来宁寿宫,这个时辰的宁寿宫里檀香味很重,应当是太后刚念完经的缘故。冬天早晨的阳光照不进深沉的大殿,只靠灯火照亮的殿里多少显得有些暗。但再暗也比不过这会儿坐在榻上的太后脸色暗,楚宁偷偷瞟了好几下,简直是黑漆麻乌比锅底还夸张。
“哀家安不了。”太后看着跪在下边的楚宁,“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都说大家主母应当端庄贤惠。可你呢,身为皇子福晋不但不以身作则,竟然还学起外边街面上喊打喊杀的那一套。更过分的是,还把这一套用在自家爷们身上,简直胆大包天放肆至极。”
太后是知道胤祺这会儿在哪儿的,昨晚上哪怕有嬷嬷们安抚又喝了安神汤也根本没睡踏实。今儿一早再听到楚宁在宫外闹的那一出,现在整个人根本压不住火气,见着楚宁更是半点体面都给给她留,直接指着楚宁鼻子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玛嬷教训得是。”楚宁被喷了个狗血淋头都还没忘记把戏往下演,“可孙儿也是没办法啊,我家爷虽说时常在外也吃吃酒玩一玩,但从来没有过彻夜不归还一句话都不捎回来的时候。
孙儿在宫外火急火燎到处寻人,怕是连八个胡同以外的狗都知道了,怎的他还不知道。我现在就是怕他一个人在外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玛嬷您生气归生气,说什么也得先把人找回来啊。”
楚宁越说越心酸,当初虽知道嫁进皇家没好事,却也没想到不过一年多就什么破事都碰上了,婆婆难搞家难管,胤祺一爷们还是个比自己都矫情的,还得自己时常想法子哄着他才行。
可即便如此,楚宁都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不计较,好歹胤祺是个不惹事的,往后府上怎么也能落个富贵闲人当着。现在倒好,富贵没见着闲人没当上,他倒是一马当先先着了人太子的道儿了。
一想到这儿楚宁实在没忍住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太后看着眼前跪在底下眼泪止不住,却连啜泣都不肯哭出声的楚宁多少有些心软,却没停下训斥的话。
“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在盛京的时候你和老五就闹了一场,当时哀家怎么劝你的?你才是老五的福晋,甭管外边香的臭的那都越不过你去,你是正妻得大度的仁慈。这些话当时你都乖乖应下,怎的如今又全然抛诸脑后,老五如今还不知是不是去吃酒胡混你就闹得这般凶恶,若真是呢,还不得翻了天去。”
这话听着是在训斥楚宁,可跪在下边的楚宁怎么听怎么觉着太后是在给自己打补丁。原本京城里都知道五贝勒宠福晋,自己突然唱这一出多少还有点突兀,太后现在这么一找补可不就把前因后果都给连上了吗。
“孙儿知错,甘愿领罚。只不过胤祺……”楚宁不知道太后知不知道胤祺现在就在宫里,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织网唱戏,但这会儿当着宁寿宫的奴才们,这戏还得好好演下去。
“老五的事你别操心了,既是不懂事心中急躁,那就先留在哀家这儿去佛堂里念经抄经,把心安定了再说。”太后此刻没了往日和蔼慈祥的样子,楚宁也不再装作平时彩衣娱亲可爱单纯的模样,只老老实实磕了个头,就跟着嬷嬷往小佛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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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宁寿宫的小佛堂在偏殿最里边,别说这会儿是冬天,就是大夏天里整个紫禁城热得跟个蒸笼一样的时候,这里边也能凉飕飕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寒气出来。
楚宁从昨晚开始心中所想一直坚定着,被太后罚也在自己意料之中,但现实永远比想得更可怕一些,一路从正殿走到小佛堂楚宁心中就不禁开始打颤,再等到带路的嬷嬷留下灯盏和经书便出去后,独自一人待在小佛堂里,气氛就更加诡异了。
“嬷嬷,我眼神不大好,劳烦您再送盏灯进来可好。”小佛堂不向阳,这会儿外边的光透进来一点也等于没用。刚刚留下的灯其实看经书勉强够了,但楚宁这会儿心不安,只想把屋里弄得更敞亮些才好。
她站在门边对外头喊了两声,见没人答应也就不说了。又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没人理的时候,外边总算有人把灯盏给送来。“福晋,太后说了这小丫头就留在佛堂伺候您,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那就劳烦嬷嬷替我谢皇玛嬷恩典了。”甭管是不想被自己烦还是找个人看着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现在能多个人陪自己,哪怕小丫头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样子,那也比什么都强。
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楚宁也见过剧组给安排的小佛堂,个个都弄个跟小型审讯中心一样,哪家女主女配进一次佛堂不死也得搭上半条命,其实真进来了倒是还行。
不大的屋子前后配置都齐全,前边除了供着佛像,屋里桌椅板凳连带书桌笔墨都有,后边还有个小隔间里边放着小床被褥,除了连到佛堂的地龙着实差了点有些冷,别的毛病就挑不出来了。
“福晋,您要不要歇会儿,奴婢瞧着快中午了。”到底是进佛堂受罚来的,虽说自己心里不慌但好歹面子上要做足。所以一上午她也没干别的,就老老实实坐在书桌前抄经,抄到这会儿是有些累了。
“现在吃不下,要不等等吧。”在小佛堂里受罚其实没那么严苛,只要该念经抄经的时候不落下,其余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没人会因为你进来领罚就不让吃喝,毕竟出了门又还是皇子福晋,这会儿把人弄个半死那不是扯呢吗。“我昨晚没合眼,先睡会儿吧。”
“福晋,您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啊。”主子说要歇会儿,小丫头便赶紧到小隔间里铺床,等伺候着楚宁睡下之后才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
“担心啊,可担心也得睡觉啊。”楚宁其实心里一点都不担心了,自己这场戏自己算是唱到极致,只要被扣在养心殿里的胤祺没傻到自己认下跟蒙古有一腿,这事十有八九会被定到五贝勒家中有个母老虎,逼得五贝勒出门寻欢,乃至被母老虎追打至飞云楼这样的民间八卦奇闻异事上去。
这么想的不止楚宁,还有宁寿宫主殿里的太后。上午这般敲打训斥了楚宁,便是在帮她把这事给坐实。她虽不知道这是楚宁故意的,可两人或被动或主动的都选择了同一条路,把楚宁豁出去保胤祺。
楚宁进了宁寿宫就再没出来,康熙这边早上知道太后那儿也派了人召见楚宁,就没再打算插手管教儿媳妇的事儿。所以直到临近中午,胤祺被骂够了训斥够了出来,都没再有机会提一提楚宁的事儿。
“到哪儿去啊,刚回府又出门,皇阿玛让你在府里思过,这话你当白说的?”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又在养心殿里跪了一夜,紧跟着又是一顿臭骂,出养心殿那会儿胤祺真是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几乎是让四爷和顺儿扛回贝勒府的。
偏生一回府还没坐下喝口水,就发现屋里少了人。一问才知道自己被召进宫的时候,自家福晋也跟着进宫去了。到底是自己惹出来的事端,自己现在出来了总不能把她留宫里,“四哥,我就去太后那儿把楚宁接回来,等接了她我就老老实实在府里思过行不行。”
“不行。”这会儿前院人多嘴杂四爷好些话没法说,好在胤禟得着消息急匆匆的赶过来,一对二哪怕胤祺就是哈士祺转世投胎也没戏,只能又乖乖的被两人堵回屋里去。
胤禟昨晚算是当了一整夜的小催巴,上半夜替嫂子干活下半夜给四爷跑腿,最后直到天亮才算是在四爷客院睡下。但到底心里存着事,睡也谁不安稳,这迷糊糊一上午,醒来得着亲哥从宫里出来的消息,又立马过来了。
四爷不比胤禟,胤禟到底是亲弟弟又年纪还小,昨晚能有条不紊一件件事办明白已然难得。所以这会儿他心里有火一股脑儿把做完的事全泄愤一样倒出来,胤祺也不敢对弟弟黑脸。
“哥,以前总是你管着我教训我,不能这不许那的,怎么到你自己个身上就不作数了啊。”胤禟这回生气真不是为自己,“虽说我年岁不小了,当小叔子的不该说嫂子的事,可今儿我也管不得这么许多了。”
“昨晚嫂嫂带我去飞云楼的路上好几次我都想算了,干脆还是拦住嫂嫂,咱不走这条险道儿了。可您是我亲哥,我这心总归是偏着你的。”胤禟这话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以前胤祺比他大又养在宁寿宫,胤禟对他还不如跟胤禩老十亲近,这些话更是从来没跟胤祺说过。
“哥,人活世上顶要紧的除了性命便是名声体面,尤其女人更是如此。我阿哥所那些侍妾在我跟前都一个个装得天真烂漫,大方得体,这次嫂子豁出去把您摘出来,这场戏您说什么都得唱圆满咯。”
方才在养心殿里老爷子指着自己训斥,到最后话里话外说的都是自己连个贝勒府都料理不清楚,不堪大用之类的话。难听吗,肯定难听,但再难听也让胤祺心里松了口气儿,因为他明白这事往后太子跟直郡王掐到什么地步,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能有这么个好结果,胤祺知道全靠楚宁。他现在知道楚宁做了什么本就难受,再被胤禟戳着心窝子怼,一下子愣是受不住靠在椅子里手都在抖,“那你说,该怎么办。”
“戏唱到这一步,就差最后一哆嗦。”胤禟也懒得跟他废话,在屋里转了一圈,直接往他怀里递了个不大不小的花瓶,“砸吧。”
“不行。”胤祺抱着被塞到怀里花瓶只看了一眼就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拒绝了不止,还赶紧起身又把花瓶给放回去。
“哥你不砸这戏就不真了。”胤禟昨晚是被四爷紧急培训过了的,这场戏不求体面只求真实,越让外边瞧了笑话越是好事,往后这事也能变成自家哥哥的挡箭牌,比起样样优秀的儿子老爷子恐怕更放心一个有缺点但又没有致命缺点的儿子。
“不是,不是不砸,咱换一个砸行不行。”胤祺小心翼翼把花瓶放回去,“这瓶子你嫂子喜欢,我现在砸了等她回来没法交代。”楚宁是个颇有生活乐趣的人,往常这院里上下都是按照她的意愿来收拾规制的,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儿,楚宁都有数。
“那行,那换这个。”胤禟听了这话恨不得一个白眼翻上天,感情昨晚的戏也不是全是假的,自家哥哥这模样比外边传得好不到哪儿去。不过吐槽归吐槽,胤禟还是换了个东西,顺手把手边的茶杯递到自己哥哥跟前去了。
“这个也不行,这一套你嫂子最爱用,回来要是瞧见少了一个,我交不了差。”屋里这一整套青花官窑的茶具是胤祺专门淘换回来的,漂亮精致,楚宁一眼就看中用了好久了。
四爷原本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可能是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抖落抖落袍子上不存在的灰,“没事,不会少一个。”说完干脆就扯着桌上的垫布一掀,一整套青花瓷应声而落,全都砸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