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就给委屈的啊,就还是哭,又想起来昨天他们散步不带自己,平时出门也不带自己,就觉得自己怪可怜的,眼泪都停住了,突然又奔涌而出了,张开嘴嚎啕大哭啊,委屈啊。
“就很气人,他们每次都不带我,都不带我。”
小男孩那嗓门,多大啊,这回人家是真伤心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王红叶一听孩子哭啊,就是一身的汗。
张德顺拄着拐杖,直接就戳西爱窗户,“你出来。”
俩人出来了,听张德顺骂,“孩子哭没听见?”
“整天不带孩子,就知道欺负他,那么小的孩子,多懂事在家里,围着我跟你奶奶转悠的,我看比你们一个一个强,你还有脸招惹他,你能的不轻。”
一边说,一边拐杖哒哒的敲地面上,看这俩人就很不顺眼,对西爱也有意见,平时你不带,不带就不带,家里有人带着,你不喜欢带孩子就不带,但是你说你在家的时候,别老招惹他啊。
“当我没看见呢,你回回吃不完的给小帅吃,就给他剩饭,你自己怎么就不吃呢,我看你就是惯坏了。”
一顿训斥,西爱就站在一边,头得低着啊,挨骂不低着头干什么呢。
你说三十岁的人了,给骂成这样。
跟伸伸俩人牵着手呢还。
小帅也不哭了,自己坐在那里,擦擦眼泪,又觉得这俩人怪可怜的。
张德顺看孩子一眼,觉得是真懂事啊,“没事了,不能哭了,晚上啊,带你出去吃饭去,不带他们俩,咱们也不带他们去。”
真的有魄力,你说这老爷子现在坐轮椅的人了,愣是给带着小帅下馆子去了。
他心疼啊,人家拄着双拐出去的,小帅走路也慢啊。
小跑一段到前面去了,然后扭头看看,人还没跟上来,就再跑回去,“太姥爷,你累不累。”
“不累,你走你的,前头等我。”
去小秦家的老酒馆儿吃一顿去。
他拄着双拐,一条腿没有了,拐杖在胳膊下面,一只往前挪着,拐杖点地,然后随后一只重一点的声音点地,然后另外一直裤腿微微晃动。
一步几顿,走的很慢,很慢。
慢到天色渐渐黑下去,斜阳的余晖从屋檐上掉在老井口,然后夕阳一下子掉在那口井里面,被井口的大树覆盖住,一点光线也无。
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可怜呢,爸妈排挤自己就怪委屈的了。
一会儿哈哈的跑前面,一会哈哈的跑后面,一会蹲下来捡个石子儿。
后面大福拎着板凳追上来,“歇会儿。”
张德顺摆摆手,“走着走着,我不坐。”
就隔着一条街,五十米的路。
他少有出巷子的时候了。
大福到底是大了,就拎着板凳,虚扶着他。
看前面小帅站在那里,矮矮的一个,圆圆的,在那点光辉里。
侧着身子看旁边摆摊儿的,肚子鼓起来圆圆的,随着呼吸的起伏格外的有线条。
扭过头来指着那摊子对张德顺笑,“吃这个吧。”
边上摆摊儿的,煮面馄饨水饺儿的,主要是做面食的呢,回家自己煮也行,在这里人家给煮了也是一样的。
“要吃这个啊?”
“前面小酒馆又小肚儿呢,好吃。”大福赶紧加上一句,不爱在这边吃,小酒馆的菜更好。
小帅就点点头,“去小酒馆儿。”
摸了摸肚子,自己手来回两下,然后继续蹦跶。
张德顺看着那小摊儿,“家里还好?”
“您是——”
顿了顿,又看见那空空的裤腿,突然想起来了,上前走两步,“是您啊,多少年没见您了。”
“我不出来,在家里养着呢,老了没用了,路都走不了。”
“不是,我太姥爷能走路。”小帅纠正了一下,蹲在张德顺边上,把他裤腿给卷起来,他不觉得有什么,经常卷起来玩儿。
“我爸爸去年底的时候没了,活着的时候老惦记您呢,说是那年您回来,第一件事儿先到我家里吃一套马蹄儿烧饼配着焦圈呢。”
当年西爱小时候,那还有摆摊儿的呢,摆摊的就一个老头儿,每日早上三点就在,一只到上午□□点收摊儿的,卖的专门就是烧饼焦圈儿,煮着一锅的豆汁儿,因为话多待人热情,便有外号话匣子。
一听人没了,张德顺便多加两分惆怅,“那你现在接你爸爸的班了。”
“是,我还在这里摆摊,不过不卖早点了,早点没利钱,现如今做馄饨水饺面条子了。”
“可惜了。”
要走,还硬是给了小帅一碗馄饨吃了。
小帅端着跑,等跑小酒馆的时候,汤都撒没了。
小秦一看他,就来气,“你小子来干什么?”
“吃饭。”
“就你?”
“还有我太姥爷。”
小秦往外一看,隔着老远在后面呢。
他心里嘀咕着,他那个瓶子啊,十有八九是这小子给弄碎的。
看小帅在那里吃馄饨,便问,“小子,我问你,我家里那瓶子是不是你给打破的?”
“什么瓶子?”
皱着眉头跟豆虫一样的,他干的坏事,早就忘记了。
“就放桌子上那个瓶子,挨着窗户的,指定有人给我开窗户打碎的。”
“哦,是吗?”那小鼻子小眼睛很镇定了,还抬眼看小秦一眼,小嘴通红的给烫的。
张口一个大馄饨,自己用手捏到勺子上的,一口吃进去,吃的很香了,“那你问问是不是西爱?”
咽下去,“西爱可能做了,她脾气不好。”
那个不好,还很包容的小眼神。
看小秦眼,很照顾了,那意思就是怪可怜的,你不知道怎么得罪我妈了呗,是我妈干的也没用,我妈不甩你。
小秦给气笑了,“嘿,我觉得是你。”
“不是。”
“不是你是谁?”
“西爱。”
“西爱是谁,不是你妈啊?我就找你。”
小帅就有点怕,想了想,“你找她老公,我们不是一起的。”
那瓶子他想起来了,是他打碎的呗,但是这个事情,过去就不能承认了,他不承认,也没有人知道自己干的啊。
结果等着大福来,小秦又逼着大福问,这事儿肯定不是那小胖子一个人给干的,肯定有帮忙的呗,那晚上他就觉得不对劲。
结果大福老实啊,给炸出来了,“我干的。”
他给认下来了。
“你干的?”
“是我。”
“我看是你弟弟,那小胖子。”
“不是,就是我。”大福笑了笑,好脾气啊。
“您看多少钱,那瓶子贵不贵,我回头跟我爸说,钱给您赔上。”
这孩子,你说脾气比小宁还好一点儿,就特别懂事。
小秦自己什么环境长大的啊,他就格外喜欢大福这样的,“不值钱,我就想问问谁干的,你认了是好孩子,但是好孩子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是给你弟弟认的吧?”
大福还是抿着唇笑,“不是,就是我。”
“那一床蚕宝宝呢,是谁给放的。”
“也是我。”
“你放那个干什么?”
“我错了,叔。”
大福就笑,没什么,认错就是了,他总不能说报复小秦的呢,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蚕宝宝是小帅给拿来的,然后撒床上去的,瓶子大概是不小心打碎的,大福也不知道瓶子碎了。
眼神就还是很平和的看着小秦,不慌不忙的,这孩子眼神像个太阳。
小秦注视着他,心里就觉得暖,他但凡有个兄弟,日子先前不至于过得那样难,亲人一个都不在了,就剩下他一个的时候,他晚上一想起来自己一个人啊,心里就难受,真的是怪难受的。
还是有个兄弟好啊。
看着人家兄弟和气,他打心眼里羡慕。
刚想开口说算了,结果看那小的还在那里仰着头瞪着眼睛的,小炮仗一样的,“不是我们,是别人,别赖账。”
“那我找你妈去信不信,你哥哥都认了。”
小帅给急的哦你看,一脸的汗,脸都红了,气急败坏的,“找我妈去吧,兴许是我妈干的呢,找也白搭。”
气咻咻的,拉着大福就走。
大福胆子小,也不会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拉着小帅不走,俩人叽叽歪歪的。
小秦看半天,挥挥手,“好了好了,都不是你们,我自己打碎的,赶紧吃饭去吧。”
看你俩烦得很。
一溜烟俩孩子就跑没了,劫后余生一样的。
小秦自己去柜台上,拿了个小肚儿,一切两半,给端过去。
“您这俩孙子真好啊,我看着就喜欢,给这俩孩子一人一半,啃着吃才过瘾呢。”
“您这客气了,又叫你破费,回头可不能老送菜了。”
“知道,您是稀客,能来了我高兴,甭跟我见外,我爷爷不在了,见着您我心里亲近。”
那人情味厚的啊,又陪着张德顺喝一杯,小秦心里实在是难受,扭头去后院儿,眼泪真的都快下来了。
他爷爷但凡是活着,哪怕就是个废人,就是个瘫子,他也愿意伺候啊。
人生在世,没个亲人记挂着,活像是白来这一趟儿的。
“你哭啥。”
“哪哪儿都有你,堵不住你的嘴。”
小帅吃饭那不到处玩儿嘛,没个正样子,到处跑。
拿着那小肚半个跟脸一样大了,抱着到处啃,就喜欢跟小秦叽歪。
眼珠子转悠的,“你哭什么呢?”
“我哭我的,碍着你事儿了。”
“不碍事,你继续哭。”
他就站在一边吃,看小秦哭,“能大点声音不,这样没有声儿不好听。”
小秦给气的,天灵盖都跟喷了芥末一样的,那个飞起啊。
半天气的心口没喘气儿,这什么孩子啊,什么孩子啊。
嘴怎么就那么欠呢,怎么就那么欠打呢。
真的死人都给气活了,忒奇葩了。
“你就跟你妈一个样儿,早晚给人打一顿。”
小帅回家跟西爱告状啊,吃过饭和好了,也忘了西爱其他了,“小秦哭呢,一边看我一边哭。”
“为什么哭啊?”
“没老婆。”
觉得应该是这样,没老婆就哭啊,跟自己没老公哭是一样的。
大福心里有事儿呢,悄摸跟西爱说了那瓶子的事儿。
“姑姑,你别生气,我们不是故意的。”
西爱抬手,她就说怎么小秦逮着自己要瓶子呢,她当小秦鬼迷心窍了呢。
自己转身回屋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东西,包的严严实实的。
大福吓得,一直跟后面,“姑姑,你别生气。”
“没事儿,不是打碎一个瓶子。多大事儿呢,咱们家刚好有个,我给人家去,你跟我一去,喊着那胖子。”
她摆摆手,没事儿,多大事一样的。
大福马上笑了,喊小帅去,这孩子不怕认错儿,就怕对不住人家。
西爱给心疼的啊,这瓶子老值钱了。
小帅进来,也知道不好,“妈妈。”
“是你打碎的吗?”
“是。”
“那你怎么不说呢?”
“妈妈,我错了。”
对比就很明显,跟小秦叽叽歪歪的,你看到西爱这里,屁话不敢说一句。
认错就是了,犯罪事实很清楚。
这孩子,个性就有点欺软怕硬,性格有点不正好的。
西爱自己什么人啊,你玩的都是我玩剩下的,我小时候比你还坏呢,拿着鸡毛掸子就坐在那里,“先别认错,我问你为什么做错事儿了,首先为什么去干这个事情,再一个为什么打碎瓶子了不说,还有小秦今晚问你你怎么不承认,一个一个来。”
糊弄她,早着呢。
王红叶从外面看着,自己就叽歪,“你说她自己小时候还差劲,结果给小帅管的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西爱不给进去,打孩子的时候谁也别管。
她是真下毒手。
就王红叶那意思,自己虽然挺差劲的,但是对孩子,那是板正的希望他一颗红心像太阳,生长在红旗下正正好好的啊。
第273章 走人
小秦看那瓶子,一下子是真的笑了,总归还是他的,“姐姐,您这是怎么想开的啊?”
先前不是那节气恨不得立起来牌坊的,现如今倒是舍得了,这瓶儿他确实是有用的。
西爱看他一眼,坐在那里,灯光不算明亮,他最喜欢古玩,因此在那官帽儿椅子里面,一对儿的黄花梨的材料,小秦穿一身宽袍大袖的衣服,学的是魏晋南北的气。
“我当大清早就没了的,乌烟瘴气的一百多年了,现如今世道眼看着好了,人也是人了,木头也还是好木头,只没想到,坐在这好木头上面的人,到底是先前百八十年前的呢,还是现如今红旗下的,不能一概而论了,我瞧着您倒是分不清楚了。”
您这模样儿,不像是现代的人,倒像是泥古不化,坐在那里跟着木头一样一样儿的,免得陈旧的可怕了。
小秦脸上笑去了一半,花伞一样的收起,心里打了个愣子看着西爱,“我姐,您这话里是有话儿,您有什么不痛快的,但凡是我当我是您弟弟,您就跟我知会一声,我但凡是做的哪儿不对的地儿,您尽管说,我当您是自己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