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穷苦老百姓的,逢年过节去慰问的面粉里面加了石粉,米都是碎米啊,这样的形象出去,不仅仅是丢了一个人的面子,整个组织,整个政府的面子都没有了,老百姓何谈什么信任度,什么威严啊。
所以,枪毙,没有什么机会。
孙寡妇哭着走了,小孙给背着的。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耳边全是大姐说的话,“我当初如果仔细查一下她的事情,去那边打听一下,不至于就让国中结婚的。”
“一个特务的女儿,竟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大娘,我恨不得羞死,国总他对不起我们父辈的这些荣耀,对不去他父辈们的奋斗。”
“我们家军功卓著,我父亲戎马半生,九死一生守国门,我母亲为了新中国的成立兢兢业业,被特务抓住受刑三天都不肯吭声,结果娶了一个特务的女儿,您为什么瞒着我们呢?”
压低的声音略显嘶哑,看得出来是极力的克制情绪,手不由自主的拍着桌子,“您瞒着我害的是谁啊?害的是您自己的女儿,放任她吸着人民的血,成了一个大老虎,一个吸血虫,成了一个人人喊打的祸害,一个臭名昭著的跟她父亲一样的罪人。”
大姐心口疼啊,憋得慌啊,人走了,她自己也崩溃,娶妻娶贤啊,拉着自己妈妈的手,“怪我,怪我,我当初应该仔细排查问问的,要结婚的时候我原本想着能下乡的子女,又是大院儿里长大的,就是我们本本分分的北平姑娘,人又瞧着伶俐大方。”
国中妈妈病重的很,很虚弱了躺在那里,“不怪你,我跟你爸爸对不住你们,对你们关心关怀很少,他结婚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你张罗。”
悔不当初。
这事情,也只能瞒着了。
替孙二瞒着。
外面人不知道,里面的人知道啊,吴玉燕自己站在窗户那里看一眼,自己摇着小扇子就笑了,拉着冯雪说,“原来是个特务的女儿,你跟张西爱走的近,听她说过没有啊?”
“她们住一个院儿的以前,肯定知道啊。”
又挤兑高长明,“不是我说,你看看那一个院子,能有什么好人啊,难怪说庙小神灵多,池浅王八多,那个小小的四合院子,谁能想到出这么多人物啊。”
高长明就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人家说西爱坏话,过去就过去了,你情我愿的没有谁对不起谁,没必要这么踩人家,“年代特殊,那时候国军撤退的快,很多人都没有跟上走,只能留下来当特务了,这么大城一个院子出两个也不稀奇,那时候这北京少说也有几万个特务,很多人十年二十年埋伏着,突然就给抓走了,人邻居都没看出来。”
“那人家怎么遇不上,怎么就张西爱遇上了,她命不好呗。”
一个是她朋友,一个是她老公,可不就是千丝万缕,就张西爱倒霉呢。
冯雪这时候不吭声,只要是有关张西爱不利的事情,尤其是她婆婆说的,她一般都是很赞同的。
高长明懒得说,“你在家里,别出去了最近,外面形势也不好,也不要去国中家里面,他们家老太太病的严重,昨晚上还喊医生过来了。”
吴玉燕当然知道了,“嗯,我知道,你不用操心,你在外面也注意一点,不要乱说话,你爸今晚回来,看看什么情况。”
高长明现在就按照既定的路子,跟高君安排的一样,稳步的发展。
高君近些年来,也是明哲保身的多,这才安稳许多。
不然这一次的话,跟以前一样那么大的脾气,那么高调的做事,只怕是马上就给人拽下来了。
高君人年纪大了,显得更死板了一些,依旧那么严肃,先问冯雪,“成绩出来了吗?”
问孙子成绩,冯雪心里笑了笑,就知道是这样,这人的眼里面,只有他看得见的东西,其余的都是空气一样的,就比如说高长明跟她,在高君眼里的定位就是孙子的妈妈跟爸爸,工具人一样的。
高君现在就是看孙子,儿子就那样了,孙子得好啊,一代一代的,一辈子了也不松气。
吴玉燕更是个空气了,她问高君,“那边的案子怎么样了,钱到底哪儿去了,是不是藏起来了?”
一问,没有吭声的,冯雪就赶紧巴拉饭,就知道是这样,觑着高君一眼,人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的,就跟不是问自己的一样。
就这样,吴玉燕现在说话,也是对着空气说话,冯雪这时候就觉得尴尬,觉得她婆婆是真的可怜。
高长明再怎么样,话还是说的,这么一对比,自己也挺有幸福感的,低着头使劲扒拉饭。
高长明也不说话,他就觉得没劲,明知道不跟你说话,你还回回搭理他,你就不能当他也是空气了?
过了好几口饭功夫,高长明忍不住了,他得给面子啊,接了一句,“不知道。”
吴玉燕就顺着台阶下来,“那吃饭吧。”
等枪毙吧。
钱哪儿去了?
高君其实知道,饭后喊高长明去书房,“你最近小心一点,不要跟别人谈论这个案子的事情,这个案子最后就是这样结案的。”
高长明想了想,“我不会说,但是这个案子最后的资金去向呢,那么多赃款没找出来,政法委跟纪委的人甘心吗?”
“钱没有了。”
“什么?”
“钱没有了,他们找死了也找不出来,所以只能结案。”
高长明皱了下眉头,“难道是冤枉的,根本没有账本上说的那么多钱,还是她钱都用了。”
高君就抬头,看着高长明,皱着眉头,真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儿子很笨,真的很不聪明的样子,不过也习惯了,他习惯了高长明跟猪一样的,“她的钱,铺路了,明白吗?”
高长明不明白啊,她一个女的基层出身的,还能有多大的抱负啊,还想着爬上天啊铺路。
就听高君点了一句,“给国中铺路的,撒钱撒的跟海水一样的。”
高长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她给国中铺路做什么,国中家里有他爸爸呢,他姑父那边没有儿子,就只培养他,举全家之力人家难道还不如孙二,还要她去铺路,而且她那样的人,还能给自己丈夫铺路?”
不相信,一个这样的女的,给自己老公铺路,不可能的。
高君看着高长明,指了指门,“你出去吧。”
不谈了,这个事情,就觉得很费劲。
“你一辈子了,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高长明差点一滑,给自己摔死算了。
这句话从高君嘴里面说出来,怎么那么滑稽呢。
第319章 爱的很低
高君知道感情啊?
那可真是太知道感情了,高长明就觉得是个笑话,一个浪荡子说感情的事儿,就是笑话一个。
孙二跟国中的事情,别人不清楚。
行刑前,国中去见孙二。
孙二没见。
她不见。
她妈来见,人整个人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很后悔当初让你念书上学,不然的话,一辈子在乡下平平常常的也很好,一家子人齐齐整整的。”
孙二笑了笑,“是,那样也很好。”
孙寡妇看着她,多年轻的孩子啊,她姑娘还年轻啊,“你为什么想不开呢,你为什么去拿钱呢?”
“我需要钱,我就拿了。”
“你是我女啊——”
孙寡妇突然嘶哑着嗓子里面喊了一声,你是我女啊,我怎么忍心,眼看着你入了如此地步呢,我养你一场几十年的缘分,难道就看着你跟没有来过一样吗?
孙二的眼神,是那种的,那种很坚忍的,“您保重,好好儿的保重,妈我有今天我不后悔,您也别后悔,咱们母女一场,临头就只记得高兴地日子吧,那些不高兴的啊,您给忘了吧。”
“我哥你好好的做人,我做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好好上班照顾好老人,凡事看开点就过去了,大哥,您保重。”
孙二说完,就让看守的人带走,她该说的话都说了,孙寡妇后面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她还年轻啊,你们饶她一命啊,钱我还,我还啊。”
你哭有什么用?
你磕头有什么用?
孙二没回头,往里面一直走,一直走。
她做的事情,她清楚,就跟一个黑洞一样的,没有回头的地儿了,可是她愿意走,愿意就这么走下去了,掉下去就掉下去了。
国中她不见。
夫妻一场,相知相识,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西爱晚上睡觉前,就看着那信,问伸伸了,“我去不去?”
“你愿意去就去,不愿意就不去,不过我估计你去了她没好话,你还是别去了,而且她那样的人,你去了回来说不定还害怕。”
孙二还要见西爱。
西爱不是很想去。
但是又觉得跟个谜题一样的,她隐约觉得孙二的案子是另有隐情的,只不过大家都当做不知道罢了,这就跟个黑洞一样,她很好奇。
还是去了,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觉得孙二要是冷嘲热讽的话,气势上压到她。
到了,很矜持的坐下来,眼皮子恨不得朝着天上看,抿着唇刚想冷笑,就听孙二说了,“我跟你一起长大,其实说起来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语气如此平和,西爱眼皮子眨了眨,往下了一点,下巴还是抬着,看孙二面带着微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记恨我这么多年。”
她停顿了一下,西爱下巴点了点,“因为你为人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不知感恩,蛇蝎心肠。”
“我家与你有恩,又数次帮你,结果你那时候一走了之,后面又几次三番挑拨离间败坏我,你祖宗八辈的脸都给你丢没了。”
西爱越说越气,眼睛都是亮的,“也不对,你爸爸也是心狠手辣的人,你不愧是他的女儿,做事不留一丝余地,现如今一样也是锒铛入狱,我只好讲一句苍天有眼了。”
说完,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格外的刺眼,冷笑扯着嘴角。
旁边的看守人员抬眼看了下西爱的手,不看不行,太闪了。
孙二抿着唇无动于衷,西爱不耐烦,“你找我来到底为什么?”
“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不同的。”
“不同的多了去了,我比你漂亮又气质,我比你脾气好,我老公比你老公好,我比你有才能,我样样都比你好,你比什么比?”
西爱就可拽了,多年的怨恨,这会儿那叫一个顺畅的发泄出来啊,说完过瘾了,想了想这样是否太过,补上了一句,“不过孙婶子跟小孙不错,你妈跟你大哥是你的福气。”
孙二就坐在那里,她不能动,属于重点看管的人,手上的手铐在椅子上,脚下面也是脚铐,她就安静的坐在那里,脸色蜡黄而显得灰白色,头发倒也是齐整,只是有些枯燥疏于打理,一身浅灰色的囚服。
在这样的小房间里面,铁门之内,西爱上面是故宫红色的小衫,下面是葱绿色的裙子,整个人每当说起来自己的时候,快活的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那么神采,那么骄傲,那么的自信。
就鲜活的像是一幅画儿,嬉笑怒骂,淋漓尽致的在展开。
多快活啊。
她一辈子了,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跟西爱是两种人生,投胎不可以决定,家庭不可以选择,但是人的路自己可以选择,她一直觉得西爱德不配位,她不配拥有的那么多。
一个好的家庭,一个好的出身,然后一个好脾气的老公,一个健康的孩子,一个永远不犯愁的未来。
她呢,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其实是不光彩的,并且是不能见人的,为了瞒住这个事情,她妈从四合院搬走了,搬到乡下去成了摩农民,放弃了一切,就为了把她摘出来,就为了让她的一生干干净净的。
可是她总觉得,自己更努力一点,更吃苦一点,就能比西爱过得更好。
过得更起劲,她较劲了一辈子,并且觉得自己比西爱过得好很多。
可是西爱不这么认为。
“你有羡慕过我吗?”
西爱愣了一下,这什么话题,她差点没接住,眨眨眼,“没有。”
“可以跟我说实话,我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不能讲的了,你有没有哪个时候,有没有一个瞬间,羡慕过我。”
西爱心想也是,“有吧。”
“什么时候?”
“打开你衣柜看到那么多高定皮鞋的时候,觉得你黑皮鞋比我多,有点羡慕吧。”
说完,又觉得不能下风了,补充一句,“不过因为我很讨厌黑色,所以黑皮鞋我一直不是很喜欢,我的皮鞋五颜六色多。”
孙二看她,突然就觉得,张西爱这女的,其实一辈子就特别简单,不是那么的脾气古怪。
“你老公也不错,你不能生就领养个孩子,对你其实蛮好,也挺让人羡慕的,当然比不上我老公。”
西爱说完,自己还夹一个小眼神跟孙二,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拍了拍桌子,“还有没有说的,有个重点的,马上到时间了,婶子那边我会常去看看的。”
孙二点点头,“谢谢你。”
时间到了,人打开镣铐她从椅子上起来,说了一句话,“我也觉得我老公很好,比刘伸伸好很多很多。”
笑了笑,就走了。
西爱转身的背影突然顿住,站在那里很久,猛然回头的时候,人再也没有看见,只有走廊里面渐渐远去的镣铐撞击的声音。
我觉得我老公很好,很好。
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好。
西爱突然就明白了,突然就懂了。
孙二这女子,一辈子,用了一辈子,穷尽心思的,搭给了一个男人。
孙二执行死刑的那天,小孙去领人处理,西爱突然就抱着伸伸哭了。
抱着他脖子哭得特别的伤心,伸伸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感情啊,活着的时候恨不得死,死了的时候难道还得哭丧一样的啊。
“别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