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有能耐的,再直接出国了。
走之前,娘家哥哥来接的。
结果小媳妇儿不走,“我们赚的钱,没有一毛的黑心钱,做人也是讲道理的,这世道没有这么乱,我正儿八经本本分分做人的,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洗个脸,都是等着外面没有人了,才去院子里取水来,他们不能拿着我怎么办的。”
刚生产完,也舍不得孩子,“你们要走就自己走了,不过就是扔下来了老祖宗罢了。”
几代人了,一辈儿一辈儿的往上数着,就没有这么往外逃命的子孙后代。
还是很天真了。
娘家哥哥没法子了,走的时候才来喊得,看了看小外甥,看了看妹子,走了。
人家连夜开车就跑了,据说是几家亲戚一起跑的,好几辆卡车,追了很久没追上。
小媳妇觉得自己是外嫁女,更何况就是父兄真的做了什么事儿,她从来不坑害人,也到不了她头上去。
还抱着大家闺秀的那一套儿呢,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世道了。
晚上人家追不上车子,当即就带着人到这边来了,刚生产完头上还戴着抹额呢,拖门口去了。
那么小的孩子还吃奶呢,给扔到地上去。
王红叶坐在屋子里,心惊肉跳的,她拉着西爱的手,“你别出去,别出去,没事儿的,要你大爸出去看看去。”
张平出去看了,一院子的人都听到惨叫声了。
结果张平出去看到什么了,你说是人家刚生产完的产妇,给人上了棍子,对着头就打啊。
这不是作孽吗?
有浑水摸鱼的,给人家头上的抹额都摘走了。
老秦头跟秦大掌柜的,护都护不住,绑的跟粽子一样的。
还是寒冬腊月的,孩子的宝贝都给人揭开了,就为了要那包被面儿。
孩子哇哇的哭,秦小媳妇还护着孩子在身子底下呢。
“你们这样是作孽啊,作孽,这么个还没出满月的孩子,你们怎么动手呢?”
张平一把扶着人,弯腰抱孩子。
秦小媳妇看是张平,满脸的血啊,抖着嘴唇,“孩子,我的孩子,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救救他,别给乱棍打死了。
那样的眼神。
张平豁然抱着孩子起来,旁边指着那些人,“这孩子,跟这事儿没关系,你们犯不着下这样的毒手。”
打头的那个,忒不是东西,根本就是跟秦家有旧仇的,手里还拿着棍子,一晃一晃的蹦跶,“怎么就不能了,你是她什么人啊,他们一大家子几辆大卡车的东西,要是不心虚,能连夜就跑到南边去了吗,根本就是要去投靠南边去。”
“她这事儿,脱不了什么关系,我们打的就是这样的人,人民的蛀虫,国家的败类。”
口口声声的,一蹦三丈高,带着身边的人煽动,“她祖上就是吸取我们劳动人民的血汗钱,大地主,大奸商,专门压榨我们贫民的。”
“看看她还裹着小脚,封建残余,再看看她身上,还穿着绫罗绸缎呢,这抹额就是罪证,资本家小姐改不了本性,大家一心一意搞建设,就她还在那里做梦呢。”
一说到几千年的仇恨,就没有哪个劳动人民不吐唾沫的。
没有一个不说说自己祖上的辛酸的。
都是穷苦人家不是?
都是骨子里面穷怕了的。
张平你说给气的,论起来嘴皮子利索,论起来无赖,他到底是差一截儿的。
气的浑身哆嗦,那手里的孩子还哭着,他跺脚。
给孩子揣在怀里。
“你们叫嚣什么呢?”
砰的一声,瓦片儿掉了一地,从天而降,张平幸亏是躲得开,不然就给打到了。
一圈儿的人就散开了,瓦片到处乱蹦。
抬眼一眼,张平差点没气死,“你谋杀我啊你,多大仇啊你,给我头顶上扔瓦片。”
“还有,你出来干什么你,你给我滚进去,有你什么事儿你,小丫头一个,胆大包天的。”
西爱斜着眼睛,自己爬墙头上呢,然后看着下面的人,撑着下巴,伸手。
下面伸伸就很为难了,西爱接不到瓦片,瞪他一眼。
他就又给递了两块儿。
西爱随手又是一扔,下面人就疯了,手电筒对着她的脸,“谁啊你,哪个王八蛋啊,有种的出来。”
她就骑在墙头上了,“我就不,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下去找你干什么啊?”
“今儿说句公道话,我大爸说的没什么不对的,过去的事儿谁不对就找谁去,她爷爷不对了,您去挖她爷爷祖坟去,她爸爸不对叛逃了,您去南边给枪毙了也没事儿。只一点,冤有头债有主,您别抓着一个女人不放,她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不用在这里给您机会,连个不满月的孩子也不放过。”
“都是街坊邻居的,我说句话您肯定爱听,低头不见抬头见,人呢,做事儿得有个规章制度的,您不是最喜欢这个吗?你也是个体面人,要审要问的,得找个地儿是不是,得慢慢来是不是,您对着就下棍子,这不合适。”
“孩子要吃奶的呢,您也得考虑下孩子,多少给人家家里人照看着,您说是不是?”
嬉笑怒骂,全在墙头上。
都是她的理儿。
就没有她不是的地方。
张平也给她摘出来了。
孩子也抱走了。
最后一下子跳下来,看着那打头儿的,凑近了他耳朵边上,“您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跟老秦那些年的恩怨,也该放一下了,当年您爸爸喝死在店里面,不怪谁,怪他自己个儿不是。”
“现如今您得意了,可是您也得考虑一下自己不得意的时候是不是,做事留一线,咱们的老话儿不是,您保管您家里儿子就健健康康的能长大了?”
“人家这孙子,老秦家的跟,您今儿放一马,后面人家想着您的情儿呢。”
西爱手抬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手里的土全擦在上面了。
话说的好听,可是你看她那眼神。
吃人一样的。
看到人害怕。
那样的眼神,看的人瑟缩。
西爱是威胁,她喜欢威胁人。
做人,要么狠一点,有本事给老秦家踩死了,别留着什么火星子。
要么就圆滑一点,这个世道难道还一辈子不能唱大戏了?
不能够事儿。
谁家也不是只有自己家里一个人,都是老少一家子,做事儿得有个思量。
人最后到底是给打了一顿,秦家小媳妇浑身血,人家也不肯带着,就披头散发的扔在了地上。
她嘟囔着,“为什么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这辈子没有欺负过人。”
委屈啊。
身上的肉都烂了。
夜里没熬过去。
人没了。
院子前面呜呜的哭声,孩子也哭,小秦也哭,西爱站在院子里,忽然觉得冷。
“你明儿早上走吧。”
赶紧走。
去跟国中一起去。
伸伸看着西爱,夜沉沉,星如坠。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我得给爹妈养老送终不是。”
西爱微笑,掸了掸袖子,回转半个身子,头微微低着看着伸伸。
一股子浑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就出来了。
竹杖芒鞋的,谁怕个谁啊。
“我这一辈子,什么也不怕,与人斗,与天斗,老话儿说得好,其乐无穷。”
真到了那时候,谁抗的过去谁算是赢家。
世道什么样,人不一定就是什么样儿的。
得自己个说了算。
自己个成全自己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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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希望
刘伸伸就笑了,信你个鬼啊。
谁不清楚张西爱啊,捏着她的脸,“我不相信,你到时候我走了,没几天你估计也再找一个男朋友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西爱一下子笑的腰都弯起来了,觉得刘伸伸对自己性格里面的恶劣因子了解的很透彻。
“你太懂我了。”
“你还真的是啊?”伸伸觉得有可能,但是没想到她脸皮这么厚。
“不是的,骗你的,我一定会跟你一直在一起的,是真的。”
“真的吗?”
西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开口,“假的啊当然是,天真。”
捏了捏他的脸,“别傻了,现实一点吧,你不要等我,我也不会等你。”
真的,人生没有那么多的等待,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开始的犹豫不决,人生总要记得一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已经比很多人过得幸福,最起码我们以后都会过得很好,不是吗?”
很多人,分开之后,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分开,迫不得已的去经受很多很多。
张西爱永远没有空窗期。
伸伸就怕她这样,恨得牙痒痒,拉着她的手,“西爱,你不能这样,你这样做不道德,你这样我不走了。”
“滚,留在这里跟我稀得搭理你一样。”
刘伸伸就赖皮了,就拽着她,这事儿改口成不成呢,不是他信不过西爱,是西爱人品真的就是相当的一般,这死丫头肚子里面就没有几个好心眼儿,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你别这样,我喜欢你,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喜欢又不能当饭吃,我身边万一要是有个人出现了,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的,你说我心里怎么想啊,我是不是会心动啊。”
给人就气死了,你想可以想,但是你说出来,还这么欠的语气,是不是就是欠打了,伸伸是真的一巴掌抬起来,给她打屁股上去了,还是卸了八分的力气,听着声音响。
“打我干什么啊?”
“你不该打啊,说给你家里人听听,要不要打你。”
“就不能打,我可金贵了。”
“你金贵,你可金贵了,你要是再找一个,我跟你讲,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两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月色疏落的在墙上斜斜的镶嵌着,有花儿树叶在斑驳了一地,明天的火车还在路上,时间在流淌中抓不住,能看到的就只有眼前。
在院子的墙角里窃窃私语,声音也渐渐的迷离,瞧不清什么是虚情,什么是假意,能理解的,是不想分别的心,是明天不要来临的期待。
一层一层上台阶,站在阁楼上,伸伸从背后圈住她,两个人看着窗外的屋檐,悬挂着半轮月亮,伸伸轻轻的在她耳朵边说话,“西爱,我对你很好,会很好很好,比你前面的男朋友对你都要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很快吧,很快就可以回来的。”
西爱笑了笑,随缘吧。
她是一个需要情感的孩子,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孩子,偏偏是感情最丰富最坎坷的。
最起码她现在这个时候,是愿意跟刘伸伸在一起的,愿意等他一下的,但是能走多远,能坚持多久,真的她自己也说不准。
“所以,你要看紧一点,多写信多关心我,多做一点,要我不要忘记你的好,要我多想起来你,这样子才可以,懂吗?”
“不然,”她微微扭头,耳垂划过他脸颊,有些微的胡须,然后用力的摩擦,刺热的痒。
嘴巴在一起碰撞,然后才知道,原来有一种感情,其实也是难舍难分。
明明不过是皮肤对着皮肤,不过就是接触,但是碰撞在一起,就好像是世界上,最上瘾的事情。
一旦开始了,现在做了,就想明天继续做,就想着后天继续做,想着永远永远的这样子。
彼此抱着,拥着,亲吻着,就觉得很美好。
这样的感觉,西爱觉得是甜蜜。
这样的甜蜜,很不一样。
跟以前的感情不一样,以前从沙漠里面去青海湖看宁玉森的时候,是兴奋是期待。
但是好像不是甜蜜,不是这样的难舍难分。
伸伸含糊口音,“我知道,我都知道,什么我都给你。”
“西爱,我给你什么我都舍得,都想给你。”
匆匆收拾行李,拿着学校先前的介绍信,伸伸就走了。
他走后没几天,刘江就进去了,直接去了干校里面去了。
电话打到刘凤那边去,刘凤哭了一场,帕子捂着脸,“孩子怎么这么命苦,怎么这么苦啊,小时候就没了妈,后来摊上那么一个后妈,跟着西爱去了大西北,好容易回来安顿下来了,我给他买房子的钱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结婚了,结果什么事儿这是。”
“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就狠心,要他去当兵去了,我不是看够了当兵的苦,他又斯文白净,我盼着他当个文化人的。”
哭的不像是样子了。
这一走,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啊,那么远的地方,那可是陕北啊。
陕北当初,是多老的革命基地啊。
伸伸就坐着火车去了,国中走的时候什么也不缺,伸伸走的时候,就西爱骑着摩托车,自己坐在前面要骑着的。
突然下来了,“你来戴着我吧。”
“怎么了?”
“我是个女孩子,我希望你以后戴着我。”
伸伸就骑上去了,西爱就坐在后面,这是西爱第一次坐在伸伸后面,早上的晨雾很大,但是天气很暖和,太阳从一个鸽子蛋的红,成了一个橘色的大饼,然后到火车站的时候爬上了地平线,列车也已经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