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脑袋一歪，便昏迷在墙角。白皙纤长的手指无力垂落，雪白的长发上染上了绮艳的绯红。
“必须尽快给他治疗。”南汀喃喃自语。曾经在深渊的时候墨卡托帮助过她，而更令她看不上的，则是“色/欲”这种报复心极强的行为。
“你想救他？”
身后传来神明冷淡的声音。
南汀回头，眸光撞进一抹绮丽如玫瑰花窗的绯红里。
法涅斯的长发和羽翼染上了浓墨的夜色，面容宛如结霜的神像，削薄的唇角却微微勾起，似在浅笑。
南汀点了点头。
“有两种方法。”黑暗神的呼吸停滞少顷，他缓缓抬起一根手指，“第一种，就是杀了他，魅魔的灵魂自会在深渊复苏。”
“我选第二种。”
南汀清楚，苏醒之后的灵魂，相当于是一张白纸。
“和他契约，便可以将你身上的魔力分享给他。”法涅斯的声音冰冷而优雅，如奏响的大提琴，“但这样，也需要承受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南汀问。
“除非你们之间有谁死去，否则无法解除契约。”黑暗神轻轻眯起眼睛，“而你本可以契约到像‘傲慢’那样强大的恶魔。”
南汀轻笑了一声，碧绿的眼眸闪耀着微光。
“法师之所以强大，不在于召唤物而在于其本身。好了，请冕下告诉我契约的方法吧。”
“虽然你的选择令我不悦，”黑暗神从背后握住南汀的手，引导着她弯下腰来，“但我欣赏你的觉悟。”
南汀的食指被法涅斯用两根手指握住，伸向了魅魔少年的伤口。
玻璃碎片划伤了银发少女的手指，她嫣红的鲜血滴落下来，坠入了魅魔的血中。
黑暗神又引导着她用手指蘸着血，在地板上勾勒出逆五芒星的符记。
“接下来我会说出契约的誓词。”黑暗神说，“你跟我念。”
“以吾血为名。”神明的嗓音低沉嘶哑。
“以吾血为名。”南汀重复。
“以黑暗为证。”黑暗神的羽翼垂落下来。
“以黑暗为证。”南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于此缔结契约。”
“……于此缔结契约。”
法阵上骤然爆发出一阵红光，又在顷刻间归于黑暗。
“恭喜你。”黑暗神音调慵懒，“你契约到了最强大的恶魔。”
南汀从法涅斯的怀里挣脱：“你不是说魅魔很弱么？”
“有你这么优秀的主人，他当然是最强的。”黑暗神赞叹道。
南汀的心底依旧有些疑虑，但在看到墨卡托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以后，便放下了心中的疑惑。
——黑暗神这次居然没有搞事。
“他会沉睡一段时间，”黑暗神打了个响指，地上的血迹便一干二净，南汀指尖的伤口也已愈合，“而现在——”
南汀碧眸微动，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该练习法术了。”黑暗神嗓音低哑，“那只骷髅还在你的空间戒指里，不是么。”
南汀点了点头：“就在这里吗？”
“换一间房。”法涅斯拉起南汀的手，来到了隔壁的房间。
南汀朝空间戒指里摸，取出一只胫骨，无奈开口：“放进去的时候还是完整的骷髅，现在居然已经散架了。”
“等你用黑魔法将它们拼合起来，组成一个具有完整循环的整体之后，”黑暗神极有耐心地解释，“除非被打坏，否则就不会散开了。”
南汀一点点地将骷髅重新拼起来。黑发的神明收拢翅膀，安静地站在她身后。
“呼~”南汀吁了一口气，打量着倚在墙角，比她还要高一头多的骷髅。
“先用暗元素包裹住它骨架的连接处，”黑暗神讲述起了操纵骷髅的方法，“然后……”
失败了几次之后，南汀掌握了诀窍，手指虚虚点向骷髅的眼眶：“动起来吧！”
骷髅那可以看到头骨内壁的眼眶里，骤然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南汀连忙缩回手，有点怂地后退了一步：“你、你醒啦……”
骷髅轻轻歪了下头，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脊椎传来“噼啪”作响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它声音喑哑，却意外的有磁性，“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是你的主人。”南汀直视着骷髅的“眼睛”。
骷髅轻嗤了一声：“我没有主人，我只为荣耀而战。”
“你生前是个骑士？”南汀好奇地问。
“生前？？”骷髅眼眶中的幽火晃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动了动下颌骨。
它旋即注意到自己只剩下骨架的身躯，直接抱着脑袋缩在角落里自闭了。
南汀不愿放任他自闭：“你曾经的身份是什么？有没有什么遗憾？我可以替你……”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了……”骷髅敲打着自己的脑壳。
“好奇么。”黑暗神俯下身来，在南汀的耳后低声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他朝身侧探出一只手，冰冷的指尖扣住她的指缝，层叠绵密的翅膀覆了上来。
第22章 chapter 22
华美奢靡的金色王宫里，贵族们在宫廷舞会上欢声笑语，庆祝着第二位王子的诞生。
南汀忽然发觉，她身上漆黑的斗篷，变成了缀有星光宝石的黑天鹅绒露肩长裙，手上戴着如夜幕般优雅的蕾丝手套，原本便于跑路的平底鞋化作修长的高跟鞋。
她独自站在舞会的人群当中。他们身着华服翩然舞动，不时从她身边穿过，仿佛置身于另外的时空。
在神术吊灯散发出的朦胧光华里，一位极尽美貌的黑发青年朝她走来。
他身穿华丽的贵族礼服，长发以绯色缎带束在脑后，胸前闲闲地别了一支玫瑰。
穿过变换不定的人影，法涅斯来到南汀的面前。
他优雅躬身，向她递出一只戴着白绸手套的手。
“美丽的小姐，我是否能有荣幸邀你共舞？”
南汀的唇角悄悄勾起，将手放在黑暗神的掌心。
他愉快地轻笑，拉起她的手在小提琴声中旋转起舞。
人影光影皆为虚幻，唯有指掌相抵的触感、若即若离的呼吸、暗夜中浮动的花香，是无法被打碎的真实。
南汀微微踮起脚，凑在法涅斯的耳边轻声问：“不是要带我来，看看‘骷髅’的回忆吗？现在，怎么又跳起舞来了？”
“你我已身在回忆之中。更何况——”
法涅斯懒洋洋地眯起眼睛。
“来到舞会却不跳舞，和那群迂腐的光明信徒又有什么区别。”
南汀的眸光瞥向角落，果然发现了几位手执圣典和圣水的祭司。他们身披白底金边的宽袍，神情肃穆庄严，同舞会的气氛格格不入。
与法涅斯配合着踏出几个舞步之后，她再度开口：“他们带了圣水，是要给谁施加洗礼么？”
“不错。”法涅斯微微低下头，在南汀的耳侧轻语，“要过去看看么？”
“我想先跳完这支舞。”南汀轻声。
黑暗神垂下长睫，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满足你的愿望。”
二人不再说话，只有肢体接触时，衣料细微的摩挲声。
一舞终了。
南汀的呼吸微微急促，脸颊上还染着浅淡的绯红。
法涅斯定定地凝视着她。忽然抬起手，轻轻揉弄了一下她的脸颊。
南汀抓住了神明的手腕：“你在干什么？”
“像苹果。”黑暗神赞叹地开口。
南汀：“？”
有这么夸人的嘛？！
“吃起来应该味道不错。”法涅斯唇瓣微动，绯红的舌尖轻轻舔过尖牙。
南汀顿觉脊背一凉。
恶魔，好像，是，会吃人。
她颇有求生欲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只见舞会已经暂停，国王与王后高踞御座，奶妈抱着一位蓝色眼睛的婴儿上前，等待着祭司为其施加洗礼。
南汀盯着那个婴儿，莫名有种熟悉感：“他不会就是……”
“你的骷髅仆从。”黑暗神倚在一根石柱上，神情疏懒地开口。
洗礼结束之后，婴儿被放在摆满冠冕、圣杯、长剑、神杖、经文……等种种物品的刺绣地毯上。
他也不哭闹，而是瞪大了蓝宝石般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周围的东西。
最终，那肉乎乎的小手落在了长剑镶嵌着宝石的剑柄上。
国王的长眉微微蹙起。
“赞美吾神，殿下将成为一名荣誉的骑士。”祭司走上前来，怀抱着光明徽章朗声吟颂，“他将秉承谦卑、怜悯、英勇…的美德，奉行道义，追求公正，以手中之剑裁决不义……”
祭司的声音缓缓落下，时空如玻璃般在南汀的眼前骤然破碎。她差点被吓到，这时一只大手温柔覆上了她的掌背。
“跟我来。”在时空的裂隙中，神明轻声说道。
南汀握紧了法涅斯的手，加快步伐以跟上他的脚步。
种满奇珍异草的御苑之中，两位少年正手执木剑互相练习。
年纪较大些的少年有着一头栗色短发。较小的少年——也就是南汀的骷髅——留着柔顺的金色长发。
“哥哥，你输了。”金发少年说道。
“呵，”栗发少年轻嗤了一声，“莱恩，我是让了你一手。”
莱恩微微低下头，白皙的脸颊绽出笑容：“再来。”
栗发少年却将剑一扔：“我可是要治理国家的人，才不要和你这种野蛮人练剑呢！”
莱恩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说话，从地上捡起剑，对着花园里的木头人练习了起来。
阳光炽烈，少年的前额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解开领结，当做绸带绑在脑后，束起了华丽的金色长发。
然后，继续练习。
仿佛不知疲倦。
南汀主动握住了法涅斯的手：“我们前往下一个节点吧。”
黑暗神托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虚吻了一下：“……请跟我来，我的女士。”
南汀悄悄瞥了他一眼：“你似乎玩得很开心？”
“不错。”黑暗神愉快地弯起眼睛，“就像在阅读一本小说。”
南汀：“……你还喜欢看书啊。”
“当然。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黑暗神兴致来临，牵起她的手在破碎的幻影中跑了起来，“——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南汀尽量跟上法涅斯的脚步，甚至都没空担忧她“穿书女配”的身份会暴露。
“我被光明放逐的时候，梦见过这本书。”黑暗神遗憾地说，“可惜却烂尾了。”
南汀想起了书中的结局。
光明圣女在神明之力的加持下，手持“太阳权杖”和“月之权杖”，彻底消灭了黑暗神。
然后小说就完结了，CP的感情线都还没有交代清楚。
光明圣女的cp自然是光明神。
南汀忍住想和黑暗神交流八卦的冲动，强行按捺住好奇心：“冕下，让我们继续往后看吧。”
远处的图景逐渐变换，化为蔚蓝天空与皑皑雪山，河流穿过湛碧的草原。
俊美的金发骑士背负大剑，在旷野中前行，手中提着猎物的头颅，正打算前往城里换取赏金。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悠远的龙吟。
骑士猛然抬头，眸中倒映出巨龙遮蔽天日的双翼。
“龙！！”南汀激动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神话传说中的生物。
黑暗神微微弯起眼眸：“想站到龙背上看看吗？”
“可以吗？”少女碧绿的眼眸中光芒流转，“可这些……不都是幻象嘛。”
“虽然可以让幻象拥有实体。”黑暗神悠然开口，“但我想了想，你应该更喜欢真实存在的‘龙’。”
他缓缓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虚空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只巨大的黑龙就这么被扯了出来！
“嗷！”
黑龙毫无与体型相符的威严，如走地鸡一般绕着南汀两人转了几圈，旋即卧在地上，控诉般地开口：“冕、冕下，您居然打扰我睡觉QAQ。”
黑暗神微微眯起眼睛。
黑龙感受到了杀气，立即将脸埋在了草地里，安静如鸡。
南汀此时却已经将黑暗神抛在了脑后。她悄悄溜到了黑龙的旁边，打量着那光滑如黑曜石的鳞片，甚至还想上手摸一下。
“您想摸我吗，殿下？”低沉的声音在南汀的头顶响起。
“你也是黑暗神殿的成员吗？”南汀不答反问。
“是。”黑龙说，“在人类还没有开化的时候，冕下曾经救过我。因此，我将漫长的生命献给了黑暗。”
“您是冕下的圣女，我会像侍奉祂一样侍奉你。”黑龙难得正经起来。
南汀有些受宠若惊：“那我摸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