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汀抬起手挥了挥，却没有回头。
温柔的夜风卷起少女银白的长发，月光洒落，便衬得发色皎洁如溪流。盛开的月见草在她的脚边摇曳，萤火虫轻柔翻飞。
在进入城镇前，南汀拉上斗篷的兜帽，遮住了过于显眼的银发和尖耳。
夜晚的街道颇为冷清，但也有接待朝圣者的旅店彻夜营业。
南汀将手放在一家旅店【5银币一晚】的门牌前，正要敲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少女纤长的指节在空中顿住，转而搜了一下身上大大小小的口袋。
身无分文。
南汀抬起手，按住了自己微微抽动的眉毛。
她索性又回到了山坡上。
恶魔已经不见踪影，但她不是来找他的。
她随手折了几支月见草，又收集了其它几种长得清新脱俗的草药，就地捡了几个土块，布置了一个简易的祭坛。
随手将草药放了上去，南汀回忆着书中的内容，向黑暗神祈祷了起来。
“……”
“啊，吾神……请您、赐予虔诚的信徒些许金币吧！”
真丢人。
但黑暗神应该能听见。
南汀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反正是为了祂打工，要点启动资金还不是合情合理。不然她一个人无牵无挂，总能有谋生的法子。
“……”
“我这里没有金币。”
华丽典雅的声音在南汀的脑海响起。
南汀：“？”
她的瞳孔微微扩大，一个神……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我陷入沉睡的时候，人类还处于以物易物的时代。”神明漫不经心地解释着，“你不能因此看不起我呀，小信徒。”
南汀：“我的想法，您可以听到？”
“祈祷的时候，是可以。”黑暗神今天似乎颇有几分耐心，或许是当下的局面令他稍感愉悦。
“平时我才懒得去听。”祂饶有兴致地补充，“能一眼洞穿，就少了许多乐趣。”
南汀：“……所以钱的问题？”
“你要钱做什么？”黑暗神好奇地问。
“要潜入圣城，必须换个身份，还要上下打点。”南汀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些都要花钱。”
“而且……”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您的圣女若是睡在野外，也会让您颜面有损吧。”
黑暗神沉默片刻。
“……那么，我允许你今晚睡在我的神宫里。”
第4章 chapter 4
南汀：“……”
她没有听错吧？
“没有。”神明的声音染上些许笑意，“我尚可容忍你的亵渎。”
南汀：“……”
总觉得祂好像在说上次亲吻的事情？
“……”黑暗神安静了少顷，“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没有提，”南汀正色道，“脑海中想的事情，不是我一个凡人可以控制的。”
黑暗神没有回答。
纯净的黑暗从祭坛上漫出，如触手一般缠上了她的脚踝，拖拽着她，坠向了
虚无的深渊之底。
下坠的感觉并不好受，黑暗又阻隔了视线。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般，南汀抱着一个东西稳住身形，略显急促地轻喘了几声。
那东西却有些不情愿，在她怀里无力地挣扎了一下。
南汀在地上站稳之后，才打量起怀中的东西：松松软软，毛绒绒的黑色羽毛手感极佳……她像触电一般，慌忙松开了神明的翅膀。
后退两步，低下头。
“冕下，我不是故……”
一根修长的手指慢悠悠地晃了一下，贴在她的唇边。
“无须向我道歉，”优雅华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我邀请你来的，当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南汀：不是，你在期待什么？
她将吐槽憋在心底，绿宝石般的眼睛悄悄向四周打量。
阴暗的穹顶下，长桥和锁链连接着高耸的尖顶建筑。更下方则是涌动的黑泥般的深渊，里面还有大大小小的恶魔在泡澡。
神明含笑注视着南汀的脸颊，邀请似的朝前伸出一只手。
深黑的袍袖垂落，更衬得祂的手腕苍白到近乎透明，隐约可见其下浅鸦青色的血管。手掌与指节的线条更是无可挑剔，圣城中的大理石雕像，也无法描摹出这样美丽的轮廓。
在这只手后面，是绵延向上的黑曜石阶梯，通往恢弘华丽的高大神殿。
这里，正是深渊的心脏位置。
万恶之源黑暗神的老巢。
南汀：不是我说的，是原书上说的。
她朝黑暗神扯出一个笑脸，便跟在他身后朝神殿走去。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出，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走了一半，黑暗神似乎觉得有些无聊，随口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银发少女顿住脚步：“……当然啦，吾神的黑暗笼罩之地，就是我向往的地方。能来这里朝圣，真是我的荣幸呢！”
“你还没说喜不喜欢。”
黑发的神明回过头来，轻轻眨了下眼睛。
南汀酝酿了一下情绪：“……喜欢！”
“真的喜欢？”
“真的喜欢。”
“很好，”黑暗神站在高处的台阶上，朝南汀伸出一只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南汀柔弱地点了点头：“好的，冕下。”
黑暗神的眸光缓缓从南汀的脸上，移到了祂自己的手指尖。
南汀装作没看见暗示——渎神的事情，她可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神明稍感无趣地摇了摇头，一把提起了南汀的衣领。
南汀：！
她就这么被黑暗神拎着，飞了起来。
下方就是翻涌的深渊，她生怕神明手一滑，她就掉进去，成为那些恶魔们的食物。
羽翼带起的劲风拂过南汀的耳尖，不时还有几片羽毛蹭上去，带来细碎的微痒。精灵的尖耳朵尤为敏感，立时浮现出一小块红晕。
“你过敏了吗？”偏偏黑暗神还注意到了她耳尖的嫣红，“真是脆弱而美丽的种族。”
南汀咬了咬牙：“……没错，我对羽毛过敏。”
黑暗神稍感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就先带你去洗澡吧。那个地方，以后再去也无妨。”
祂提着她的衣领，落在神殿最上层的阳台上。
神明抬起苍白的手指，拉开厚重的天鹅绒门帘，用眼神示意南汀进去。
绣着黯淡银线的鸦黑帘幕后，是更深沉浓郁的黑暗，就好像怪物择人而噬的巨口。
南汀没有迟疑，迈步走了进去。
里面太黑了。以至于即便她有暗中视物的能力，也只能隐约辨别出物件的轮廓——一张床，几个衣柜，还有一扇通往走廊的门。
法涅斯跟在南汀的身后，祂的到来令房间里的气氛显得更为阴森，但也增添了几分矜贵的华丽。
帘幕落下，神明收起了羽翼。
房间被寂静吞没，只能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南汀有些无措。
畏惧黑暗与未知是人类的天性，而光明却使人心生慰藉。这也是光明神的信徒远比黑暗信徒多的原因。
更别提黑暗的神明，就像一道鬼影般站在你的身后。
南汀略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冕下，我现在该……”
“你在恐惧。”
黑暗中，法涅斯猩红的眼眸微微弯起。
祂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和嫣红的喉舌：“啊，多么美好的情感……”
“恐惧是人类的本能。”神明迈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长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要掩饰它，这让你真实存在……向我奉上你的恐惧吧。”
南汀下意识地就要后退，直到双腿抵在床的边缘，退无可退。
黑暗神的背后，原本已经收拢的双翼再度张开。
南汀左右两边的路都被封死了。
层叠华美的羽翼在黑暗中拂动，送来微醺的蔷薇气息。
神明的红眸狭长艳丽，就算是吸血鬼也没有这样妖冶的眼睛。
沉默的对峙当中。
“我都说了对羽毛过敏，你还拿翅膀接近我？”少女低低地抱怨道。
黑暗神则是疑惑地挑起了长眉：“你怎么忽然就不害怕了？”
南汀不答反问：“不是说要带我去洗澡么？”
黑暗神这时才想起来回答第一个问题：“你在接近‘傲慢’的时候，似乎没有过敏？”
南汀：“……”
黑曜石浴池中洒满了花瓣，几只魅魔完成了布置浴池的工作之后，还贴心地询问南汀作为新任的圣女殿下，是否需要“特殊服务”。
没等南汀拒绝，法涅斯便抬起衣袖，将这几只衣冠不整的魅魔扫进了神殿下方的深渊里。
“魅魔会榨干你体内的魔力。”黑暗神恹恹地说道，“就算需要什么服务，也不应该是和他们。”
南汀眯起碧绿的眼睛：“你提供？”
第5章 chapter 5
像听到什么惊天的笑话一般，黑暗神捂住脸颊大笑起来，黑发低低地垂下，羽翼随之舒展。
南汀：“……有那么好笑吗？”
神明修长苍白的手指间，露出一对绮艳的红眸：“噢该死，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南汀这时候其实有些怂了，但却吊着一口气不肯认输：“我怎么敢欺骗一位神祇呢？”
“你今天，”黑暗神用手肘撑住旁边饰有繁复浮雕的石柱，翅膀微微打颤，“很好地取悦了我。所以我满足你的愿望。”
南汀：“你笑成这样怎么满足我嘛。”
神明抬起修长的眼睫，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南汀：糟糕，刚才把吐槽说出来了！
正思索着该怎么弥补的时候，黑暗神翅膀微动，带起一阵劲风，将她推进了洒满花瓣的池水中。
而祂本人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怡然注视着她。
南汀从水里冒出一个脑袋，忍住骂人的冲动，这东西真不是人啊。
她的衣服还没脱。
“能拜托冕下您先出去么？”
黑暗神的眸光在少女沾了花瓣的脸颊上驻留片刻：“好。”
神明离开之后，那几只魅魔又贼心不死地想接近这里，却撞在了虚幻的结界上，再一次被弹飞了。
洗完澡之后，南汀意识到一件严肃的事。
她没有换的衣服！
喊魅魔仆役过来，也没听到回答。
沉吟片刻，她只好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朝黑暗神祈祷了起来。
这次连祈祷词也懒得念了，反正祂能听见：“冕下，我该穿什么衣服？”
沉默。
没有回答。
浴池旁的银色托盘里，悄悄出现了一件华美的黑色长裙。
南汀：“……”
她用浴巾将身体擦干，换上这件仿佛下一秒就能加冕吸血鬼女王的长裙，提起裙摆离开了浴室。
走出大殿之后，魅魔们立刻围了上来，争相向她献殷勤。
比起相貌狰狞的深渊恶魔，魅魔们的容貌是一等一的俊美，各个都是银发红眸，长角优美，耳朵微尖，薄薄的布料无法掩饰美好的肉/体。他们身上大多纹着“爱情”主题的纹身，就连尾巴的尖都是心形的。
南汀刚一走出来，裙摆就被几条尾巴缠上了。更有甚者，已经朝她抛出了飞吻。
“我身上没有你们想要的魔力。”她推开了一只凑过来的魅魔，“现在，有谁愿意带我去找冕下么。”
魅魔们立刻安静下来，勾住她脚踝内侧的尾巴也悄悄松开了。只有一位少年模样的魅魔，迟疑着举起了小手。
“很好，”南汀的唇角轻轻勾起，“你留下。”
其余的魅魔如蒙大赦，张开翅膀快速开溜。
“你们似乎很惧怕……冕下。”
南汀向那名魅魔搭话。
银发的小魅魔轻颤了一下肩膀：“没、没有谁不怕冕下。”
南汀无意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现在，带我去找祂。”
“……是、是，殿下。”少年将头压得更低。
“看着我。”南汀注视着少年被长发半遮住的美丽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墨卡托，殿下。”
魅魔少年抬起头，用浅红色的眼睛偷瞄了南汀一眼。
注意到少年猫猫祟祟的表情，南汀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好了，墨卡托，带我去找冕下吧。”
恢弘的深渊神殿里有数不清的房间，但恶魔却能准确地感知到神明的所在，力量微弱的魅魔少年也不例外。
穿过铺着厚重天鹅绒地毯，被颅骨壁灯照亮的走廊之后，墨卡托将南汀带到了神明所在房间的门口。
“冕下就在这里面，您……”
穿着白衬衫、背带短裤和吊袜带的魅魔少年，露在外面的苍白纤细的小腿都在发抖。
南汀挥了挥手示意墨卡托离开：“谢谢你，墨卡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