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爸爸一觉睡起来,洗衣机把床上用品都甩干,他和妈妈一起在锅炉房门口的空地支起架子,把床单、毛巾被啥的晒好,厨房飘来喷香的炸酱味儿,俩人才从棋盘中抬起头来。
俩小孩趴在床上,梗着脖子相视一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炸酱面!”
“我去叫楚尽。”
宋乔曦瞥了眼床头的小兔子闹钟,指针显示11点45。
她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踩上拖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望着曦曦飞驰而去的背影,王君洋皱着眉头从床上坐起来。
一边收拾棋盘,一边不满地嘟囔:“吃饭还要别人去请,和个大爷似的......”
小糯团并没有听到王君洋的唠叨,跑到玄关换上水晶凉鞋,蹦蹦跳跳像只撒欢儿的小白兔一样跑出楼道。
每天除了早饭是楚尽自己过来,午饭和晚饭都是她去叫人。
只要在锅炉房门口喊一声,楚尽很快就出来,锁好门,任由自己拉着他的手腕,甩来甩去的一起回家。
一路上,无论宋乔曦说什么,楚尽都特别耐心的听着,偶尔还会回应她一两句。
今天也不例外。
“楚尽,快来,炸酱面好啦!”宋乔曦趴在锅炉房的窗台,踮着脚尖冲屋里喊。
男孩很快出来,锁门,推拉一下确认锁好,和她一起并排走着回家。
只是到了这会儿,楚尽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和吃早饭时一样,还是有点阴天,甚至有阴转多云的趋势。
糯团子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腕,前后甩了两下,歪头咧嘴笑,“今天上午我学会下军棋啦,军棋可好玩啦,你会下吗?不会的话,下午我教你吧!”
楚尽手腕上,搭着肉呼呼的小手,不松不紧地握着。
小姑娘声音和小黄莺一样清脆,尾音都是上扬的,一听就知道心情很好。
原来她一上午,都和王君洋在玩军棋,两个人看来玩得很开心。
为什么王君洋昨天蛮不讲理的发了脾气,团子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难道,宋乔曦真的把王君洋当成“最好的伙伴”了?
一向很是淡定沉稳的小男生,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猝不及防划过一丝酸溜溜的感觉,又是让他很陌生的情绪。
楚尽把脸别到一边,低声回答她:“不要,你和王君洋玩吧。”
“我已经和他玩过了呀,就是他教的我,下午王君洋去找丁一,咱俩一起玩嘛!”
小糯团话说得坦坦荡荡,看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
她大眼睛扑棱棱眨巴两下,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小手热乎乎的一起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两下,仰起小脸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奶音甜甜的,“好不好呀,我们一起玩嘛,军棋真的很好玩哒!”
小团子亮晶晶的眼睛笑成两弯玄月,脸蛋粉嘟嘟的像颗水蜜桃,毛茸茸的卷曲额发不听话的翘起来,娇憨软萌的样子磨楚尽陪自己玩。
饶是经常板着张小脸的楚尽,也拉不下脸和她继续闹别扭了。
他心里的酸涩,一点点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带着奶味儿的甜。
楚尽忍住想戳戳小团子软乎乎脸蛋的念头,抿唇轻笑,视线飘向别处,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嗯”。
忽然,两个小孩一起陷入沉默。
楚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糯团子不会没有声音啊?
当他转回视线,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的杏眼,那漂亮的瞳眸定定的看着他。
“......”
楚尽不知道宋乔曦看他是什么意思。
不料小糯团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兴高采烈差点蹦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哇,要多笑笑才对!”
结果这话刚一说完,宋乔曦眼睁睁看着楚尽笑容一凝,又换回往常的清冷,男孩背过身往居民楼的方向走,把她甩在身后。
“唉,等等我啊,我说的是实话呀,生什么气呀?说好了,下午我去找你玩军棋哇!”
团子迈着两条小腿,“吧嗒吧嗒”去追他。
心里有许多问号,楚尽咋啦?
“知道了......”
闷头快步走在前面的楚尽低声回答她,他垂着头,刻意不想让宋乔曦看到他的脸。
脸颊变得滚烫,现在的脸,肯定红透了吧......
第18章 看到晨曦一样温柔的光……
宋乔曦很快追上楚尽, 心情好极了,他真的答应了她下午一起玩军棋!
一路上,像块小年糕一样黏糊糊地拉着楚尽的手腕, 把他胳膊快要甩到天上去了。
楚尽也没恼, 一言不发,垂拉着脑袋不看她, 由着她甩来甩去。
两个孩子进门时,赶上宋爸爸把餐桌往外拉。
今天中午家里吃饭的人多, 靠窗那边太挤了, 索性爸爸把桌子抬到客厅中间。
仨小孩, 俩大人齐齐落坐, 十几平米的客厅一下子变得满满当当。
除了摆头电扇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满客厅都是暴风吸入面条的“呼呼”声, 好不热闹。
饭后宋家习惯午休,楚尽主动要求洗碗,被宋爸爸抢先了。
宋爸爸还拍拍他肩膀, 笑嘻嘻地告诉他:“洗碗这活儿,只要叔叔在, 谁都不能抢, 在咱家, 你阿姨只放心叔叔我洗碗。”
楚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默默擦完桌子, 顺手拎着厨余垃圾下楼回锅炉房。
“乔阿姨做的炸酱面一级棒!一碗可以在大酒店卖一千块钱!”王君洋瘫在沙发上, 拍拍凸起的肚腩, 小嘴和抹了蜜似的冲宋妈妈表白,表白完又惆怅地感慨,“阿姨, 我妈妈好凶啊,做饭贼难吃,我想当你的孩子......”
“嗤,那可不成,这话让你妈妈听到伤心死了,想吃啥就到阿姨家来,妈不能换。”
宋妈妈从厨房出来拿围裙擦擦手,笑着弹了下王君洋的脑门,抬头看了眼挂钟。
爸爸洗完碗,正把餐桌抬回原位,也扫了眼墙上眼挂钟,“媳妇,太阳毒,床单被罩多晒晒趁机消消毒,午睡起来我去收。”
宋乔曦吃得过饱,犯食困,坐在椅子上张嘴打了个哈欠,小肉手擦擦眼泪,脑袋呈放空状态。
恍惚中听王君洋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健力宝和旭日升哪个更黄?”
“蛤?”
她疑惑地扭过头,看他已经移动到冰箱前,摸着下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旭日升吧!”
王君洋自言自语答道,拉开贴满旺旺贴纸的冰箱门,拿走一瓶蓝色易拉罐,回头对宋乔曦坏坏地笑笑。
没等开口问,王君洋留一句“我去找丁一,你午睡。”,脚底抹油就溜了。
无奈地摇摇头,她打着哈欠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扑倒在床,让热腾腾的脸蛋贴在凉爽的竹席上降降温。
快要睡着的半梦半醒间,宋乔曦迷迷糊糊觉得王君洋有点不对劲,可实在吃太饱,眼皮沉得仿佛有千斤重,趴在床上又打了一个懒懒的哈欠。
直觉告诉她王君洋又想搞事情,可困劲儿上来了根本撑不住,那就等睡醒了再去找王君洋和丁一吧。
意识逐渐混沌,她很快睡着了。
过了会儿,被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吵醒。
抬眼看看抱着胡萝卜的小兔子闹钟,约么着睡了一个多小时。
也该起来了,她伸个软乎乎的懒腰。
自己的小屋离大门最近,屋门虚掩着没关严实,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刚一动就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防盗门“吱呦”一声轻响。
“老王?嚯,我就知道你媳妇家来人你得逃出来,嗤,憋死了不?等我拿件褂子,咱去老丁家打牌,够级还是保皇?”
爸爸带着气声,笑得贼兮兮的。
像是早就料到王叔叔要“偷跑”出来似的。
王叔叔“啧”了一声,音量是刻意压低的:“小声点,我‘儿媳妇’还睡着,今天中午你‘女婿’又来蹭饭了?臭小子又不知道疯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回家。你快点,人够就够级,不够就保皇。”
“你这倒叫的亲,啥年月了还爹娘包办婚姻呐,我家闺女这么好,我现在是哪个臭小子都看不上......行了,走走走,老丁等急了,回来我还得帮媳妇收床单,她下午在家备课。”
大拖鞋在地上又“呱唧”几声,就没了动静。
爸爸应该是换好鞋了。
“唉,你看,和你提起娃娃亲你就急,我不也是喜欢曦曦嘛,要不认我当干爹也行,每年压岁钱我也没少给不是?”王叔叔声音高了一点,嘿嘿笑了两声,“弟妹他们职高也快开学了?”
“快了,下周三开学,那你可想好了,闺女要准备嫁妆......”
钥匙清脆的响声过后,门被带上,听不见爸爸和王叔叔的对话了。
周末歇班的话,爸爸有空就和王叔叔去丁叔叔家打牌,和其他几个相熟的叔叔们玩“够级”和“保皇”。
这俩玩法,她都不会,看起来很复杂的样子,而且牌太多了。
宋乔曦的小肉手,根本抓不了那么多牌,最多过年时和表哥表姐玩个“排火车”或者“抽王八”。
上次丁叔叔来家里喝酒时还骄傲地说,丁一、丁淼都会打牌了,尤其是丁淼,据说都会算牌了。
不过丁淼是个性子沉稳喜静的小姑娘,或者说有那么点高冷,平时从来不和他们玩。
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两只手揉揉头皮。
临睡前忘记把头绳解下来,自己头发卷,妈妈扎辫子怕散掉总是扎得紧,这会儿有点勒得慌。
看看时间,现在过去叫楚尽来家里玩军棋还有点早,怕他没睡醒午觉,或者在学习。
楚尽的大书包里,装的满满当当全是书,里面还有奥数课本,随手翻开瞧一眼里面的题目,饶是用上自己十岁的记忆都不会做......
她随手抓起小书桌上的一本最新的《米老鼠》,随便翻翻,翻到一半,忽然间想起临睡前王君洋的事儿,刚才王叔叔说他还没回家。
不知道这孩子又瞎捣鼓啥去了?
应该去找丁一了吧......
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怕他搞事情。
把杂志合上,宋乔曦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拉开冰箱门拿出两瓶喜乐。
今天妈妈给她穿了件豆沙绿的连衣裙,裙身有两只红苹果刺绣大口袋,她把喜乐一边一只揣兜里。
尽量不发出动静地走到大门口,换上水晶凉鞋,扫了眼挂在墙上的钥匙,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好想有一根红线绳,拴着家门钥匙挂在胸口,像楚尽一样。
好像那根钥匙绳,是权利和自由的象征一样,往胸前那么一挂,仿佛一下子就变成大孩子了。
可自己只是个六岁的团子,不配拥有掌握家里钥匙的权利。
拉开铁门再关上,一路蹦跳着下楼。
周末,下午2点的大院很安静。
绿茵茵的大槐树投下一片阴凉,从家楼下走到丁一家的平房用不了五分钟。
她本打算先去丁一家看看王君洋在干嘛,再去问问楚尽来不来家里玩军棋。
可摸摸口袋里的喜乐,决定还是先去找楚尽吧,先把东西放他那里,再去找丁一他们。
于是饶了一点路,往锅炉房方向走。
锅炉房门口的空地上支起了好几个架子,晾晒着家里的床单,还有楚尽的蓝白格子床单和丁妈妈棉纺厂发的黄色条纹毛巾被。
夏日午后几乎没有风,像是给锅炉房门口设置了一道五彩的屏障。
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犹豫再三,宋乔曦叩响了铁门。
几声沉稳的脚步,门后传来男孩低沉的声音:“谁。”
“是我......曦,宋乔曦。”
楚尽没有叫过自己小名,糯团子把“曦”字硬吞了下去。
王君洋他们,从小就“曦曦”长“曦曦”短的叫,还要尾音上扬着叫,大院里的大人们也特爱唤她的小名,因为说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爸妈起的名字,“曦”是光的意思。
她是早晨出生的,爸爸说,听到她哭的时候,医院窗户的走廊里,刚好射进清晨第一缕晨曦。
楚尽站定,打开门。
看见扎了双马尾的小姑娘,深棕色的卷发垂在她肩头,大大的杏眼亮得像细碎的冰晶,微翘的唇角笑得腼腆。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像晨曦一样温柔的光。
糯团子盯着自己看的目光有点忐忑,她脸蛋粉扑扑的,从连衣裙的红苹果口袋拿出两瓶喜乐,一手一只递给他。
小小的乳白色瓶身微微冒着水汽,看出来是冰过的,两只白嫩的小手举得高高的:“给你的,妈妈说一天喝一瓶喜乐帮助消化,能长高,昨天你就没喝?喜乐甜甜的可好喝啦,不喝,会长不高的......”
又是长不高?
她怎么不多关心关心自己,明明比他矮了一头还多。
楚尽定定地看着她,小女孩站得很近,能清晰嗅到她身上奶奶的甜味。
刚刚,从迟疑的敲门声就猜到是她。
她嗓音总是甜甜的,说起“曦”字,尾音是上翘的,像是在笑。
而小姑娘,也确实在对着他笑,笑得又甜又软。
宋乔曦的两只小手看起来湿漉漉的,瓶身有点冰,她指尖微微泛红。
收回视线,伸出手快速接过两只喜乐,随手放到窗台上,对小团子点点头,转身回到屋里。
他不爱喝这些甜腻腻的饮料,只喜欢喝白开水。
楚尽知道她是来叫自己玩军棋的,只是他安排的学习任务还没完成,在学习和读书方面,他是有强迫症的。
如果学习任务没完成,不允许自己偷懒玩耍。
宋乔曦见他收下了,松了口气,两只手在裙身蹭蹭水。
她见锅炉房的门敞着,楚尽也没有要过来关的意思,视线就忍不住地往里瞟。
自从楚尽搬进来以后,她一次也没进来过,每次来叫他都是在门口喊一声,男孩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