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道菜是真的费工夫,光备料就要准备大半天的时间。
宋乔曦告诉妈妈,住在对面八号楼的爷爷腿脚不方便,撑着拐棍,下电梯是坐着轮椅下来的。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说的话,一边帮妈妈洗花生米一边问:“妈妈,你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我们要不要放点猪蹄?”
“妈妈买的是精肋排,猪蹄你们小孩儿喜欢吃,对老人来说怕是有点油腻,其实放猪蹄才是老齐州的做法。”
妈妈正在卷提前泡好的海带卷,抬起头对宋乔曦说。
卷好了之后,宋妈妈就要赶两个孩子出去,“好了,尽尽,藕洗干净放在盘子里就行,你和曦曦一起出去吧,阿姨要炸鱼和炸豆腐,到时候都是油烟,你俩在这儿碍事儿。”
“乔姨,我把藕直接切了吧?”
楚尽把洗净的新鲜莲藕放到白瓷盘里,拿厨房用纸擦擦手,问乔姨。
“一会儿我来切就行,你负责把曦曦领出去就行,唉!花生米儿上都是生水,不能吃!”乔琴眼看着自家闺女鬼鬼祟祟,想偷吃一颗泡水的花生米,赶忙制止,“快点尽尽,把这小馋猫抓走,在厨房还不够耽误工夫的。”
下一秒,宋乔曦就像只偷腥的小猫,被楚尽提溜着后衣领子从厨房拎了出去。
“花生米也不能吃吗?”
她委屈巴巴地抬眼看楚尽。
松开拎着宋乔曦衣领的手,楚尽抬抬眼皮,从餐桌上随手拿起一包奶油小胡桃仁递给她,“没听乔姨说,是生水,煮熟了随便你怎么吃,你先吃这个。”
“唔,可是真的好久没吃酥锅了,想起酥锅就想起齐州,还有大院儿,离开齐州这么久,还真挺想家了......”
接过楚尽递来的奶油胡桃仁,宋乔曦拆开,捡了一颗放到嘴里。
胡桃仁特有的带着点涩味的坚果香,在她口腔里融化开,甜甜的奶油味还带着点咸味。
拿起几颗胡桃仁递给楚尽,薯片、糖果、巧克力这些零食他不爱吃,坚果类总是会吃一点。
厨房飘出酥锅特有的醋香味儿,和高压锅“呲呲”的响声,熟悉的味道让宋乔曦觉得仿佛顷刻间回到了齐州大院儿的老房子。
楚尽伸出手掌,接过她递来的胡桃仁,小声问:“想家了?”
宋乔曦坐到沙发上,仰着头望着楚尽深黑的眸子,“嗯”了一声,接着说:“想我在齐州的小床,想淼淼,想丁一、王君洋,他们已经回大院儿了,还有孙爷爷,我们走了这么久,没人找他听故事了怎么办,他会不会寂寞啊?李爷爷下棋光耍赖,孙爷爷就和他吵架,我们不在,也没人和他们拉架了。还有立冬哥哥,秋梦姐姐走了这么久了,每次见他,都一副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很快就回去了,还有一周。”楚尽掌心的小胡桃仁儿微微泛潮,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大眼睛也泛着红,带着点水汽,笑着逗她,“我以为你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什么嘛,齐州才是家呀,北京是爸爸工作的地方,虽然也是家,但是这个两个家是不一样的。”
宋乔曦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也顾不上吃小胡桃了。
楚尽继续逗她,“那你和我说说,哪里不一样?你不喜欢北京?”
“不是不喜欢北京,北京很好哇,街道比齐州宽,楼房比齐州高,有好多好吃的,房子也比齐州的大......可是,你看,我们来北京一个多月了,连住在隔壁的邻居是谁都不知道,对面的爷爷丢了狗狗,物业都不知道这只狗狗是谁家的。”
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宋乔曦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
“这在咱们大院儿根本不可能发生,上次你不是给余天补课,他的小白兔跑丢了,就被看门张大爷给找回来了。大院儿里所有人都相互认识,我们可以随便去丁一、丁淼家要糖吃,也能到王君洋家玩游戏玩一下午,夏伯伯他们给我们做了两个多月的晚饭......”
越回忆,宋乔曦越想念齐州,想念大院儿里的所有人。
北京是哪儿哪儿都好,宽敞明亮的新房子,豪华的新小区,像花园一样的社区,对面就是繁华的购物中心。
可她总觉得,北京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或许,齐州是一座更有烟火气的城市,京城少了一丝烟火气;也或许,少的是许久没听到的熟悉乡音,嗅到夏日空气中浓郁的烧烤味儿;更或许,少的是大院儿里那浓浓的人情味儿。
不过一想到,还有一周就可以回齐州,和大院儿的伙伴们愉快玩耍了,宋乔曦的心情又明显好起来。
楚尽靠在沙发扶手上,双手抱在胸前,忽然间认真地问她:“那,你更喜欢齐州还是北京,将来更想住在哪里呢?”
“啊?当然更喜欢齐州嘛,”宋乔曦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第二个问题,她稍微想了一下,笑着说,“将来的话,爸爸妈妈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爸爸妈妈要是都来北京工作,那我们一起环游世界之后就回北京,如果爸爸妈妈回齐州,我们就回齐州,怎么样?”
“行。”楚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坚定地点点头。
十三岁的楚尽和十二岁的宋乔曦相视一笑。
他和对面的小姑娘,已经一起生活了六年了,小小少年心中,多年前默默埋下的一枚种子,似乎开始发芽了。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笑起来亮晶晶的双眸像天上的星星般光彩夺目,牵起的嘴角俏皮可爱。
眼前这个叫宋乔曦的小女孩,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能牵动少年的心。
男孩悄悄许愿,希望曦曦,一辈子平安喜乐,笑得无忧无虑。
第二天下午,宋妈妈把卤好泡在汤里的牛肉从冰箱里拿出来,卤汤收好汁浇在牛腱肉表面,自己家留了一小块晚上给孩子们加餐,另一块又大又完整的卤牛腱用玻璃保鲜盒密封好。
酥锅也在汤里泡了一晚上,无论是炸豆腐,还是排骨、鲅鱼、藕、海带,都彻底入味儿了,一开锅那股带着甜醋的浓郁香味儿,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把酥锅放到提前买好,更大的一只玻璃保鲜盒,宋妈妈按照信上留的电话,给对面八号楼十六层的楚老先生去了个电话。
电话是助理明哲接的,确认楚老在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老先生那里回礼。
楚尽怀里抱着装了酥锅,最大的保鲜盒,宋乔曦怀里揣着卤牛腱,两个人跟着宋妈妈来到对面八号楼。
明哲已经在门口等他们,指引他们乘坐电梯抵达十六层。
在电梯上,宋乔曦第一次见到电梯中间是不停的,按钮只有一层,负一层,和十六层。
她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一下楚尽,小声说:“楚尽,你看,中间是没有按钮的呀?”
“嗯。”楚尽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为什么我们家不是这样的?”宋乔曦好奇地问。
“......”楚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抿嘴摇摇头。
没等宋乔曦再追问,他们已经到了十六层。
出了电梯门,是一个空旷的玄关,玄关正对面是一扇又高又宽的雕花大门,而玄关一旁是正面的落地玻璃,室外是美如画的空中花园。
天呐,有人把花园搬到了大楼顶层?!
那扇雕花大门从里面打开,在明哲的引导下,宋乔曦跟在妈妈身后走进去。
一路上,她不禁在心里发出惊叹,这个爷爷家,也太大了吧!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家,看起来更像是个博物馆,琳琅满目陈列着好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古董和艺术品,墙上挂着的画也是宋乔曦看不懂的。
明哲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替他们打开门。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会客室,相比较外面的风格,这间会客室就温馨多了。
家具陈设都是暖色调,窗帘也是米白色的,会客室的角落还摆着一台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身侧面写着“STEINWAY&SONS”。
撑着拐杖,衣着考究的老人从内室走出来迎接他们,身后跟着和个小雪球一样的Lucky。
“你好,是宋太太?”楚老爷子走到宋妈妈面前绅士的伸出手。
宋妈妈和他握下手,笑着说:“您好,楚先生,叫我乔琴就行,冒昧打扰了。前天您送到家里的水果、点心,还有给孩子们的书都收到了,他们都特别喜欢。我们是齐州人,做了些卤牛腱,还有齐州的酥锅给您拿过来尝尝。”
“Lucky!”宋乔曦蹲下身摸摸它,Lucky上蹿下跳特别兴奋,似乎对她手里的饭盒格外感兴趣,小鼻子一怂一怂的,不停地伸舌头舔嘴巴。
她把饭盒举高,一本正经地对Lucky说:“不可以,这个不是给你,是给爷爷吃的。”
楚老爷子挑挑眉,眼神里透过一丝惊喜,“太感谢你了,乔琴,我还真就爱吃这一口。”
这时,有位穿白色工作服的阿姨敲门进来,笑着拿走了楚尽和宋乔曦手中的玻璃饭盒。
宋乔曦手空出来,拉着楚尽一起和Lucky玩。
这会儿妈妈和楚老爷子寒暄完,听到妈妈叫他们,怀里抱着Lucky,和楚尽一起走到妈妈身边。
她礼貌地对楚老爷子点头:“爷爷您好。”
楚尽点点头,沉稳地说:“您好。”
“孩子们好,今天可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了吧?”楚老爷子和蔼地说。
宋乔曦看了妈妈一眼,妈妈摸摸她头发,她吐吐舌头,“上次是和爷爷不认识,也不是故意不告诉爷爷名字的。我叫宋乔曦,宋是宋江的宋,乔是乔木的乔,曦是王羲之的羲加一个日字旁,平时爸爸妈妈和朋友们都叫我曦曦,爷爷你叫我曦曦就行。”
“楚尽,楚河汉界的楚,尽头的尽。”楚尽沉声说。
“你好,曦曦,”楚老爷子对宋乔曦笑着点点头,转头偏向楚尽,“喔?也姓楚?挺巧的,小朋友和我是本家呵。”
“楚尽是我们好朋友的孩子,两口子平时特别忙,孩子就放我家养着,刚好和曦曦作伴,就和我们亲儿子一样。”
乔琴揽过楚尽的肩膀,替他回答。
这些年,乔琴和宋建国两口子对外都是这么解释楚尽的身份。
也是怕别人多问,问多了让孩子心里不舒服,也避免和盘托出大费周章的解释。
楚尽和宋乔曦都明白,爸爸妈妈这套说辞他们都习惯了。
楚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这样,这俩孩子养得真好,又懂礼貌又懂事,看着就招人喜欢。来,坐。”
说着,楚老爷子差人把准备好的下午茶点,端上桌。
宋乔曦一心只想和Lucky玩,中午吃了妈妈做的酥锅,小肚子饱饱的,于是拉着楚尽和Lucky玩拔河的游戏。
茶桌旁,妈妈和楚爷爷闲聊。
“你们都是齐州人?这么巧,我太太的祖籍就是齐州,不过还真有十几年没有回齐州看看了,现在齐州发展的怎么样,变化大不大?之前我太太在世的时候,每年都会陪她回齐州祭祖。”楚老爷子说。
乔琴说:“对,我们都是齐州本地人,齐州这些年还是老样子,变化不大,也在发展,速度肯定比不上北京......”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不知怎的,话题扯到弹钢琴上,楚老爷子似乎聊什么,都能扯到他太太身上。
楚老爷子说:“我小时候,我太太他们一家人从齐州居家搬迁到北京,和我家是邻居,两家长辈也是多年好友,当时一合计,让我和我太太一起学钢琴。结果我太太小时候特别调皮,被她父母说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根本坐不住,上课不认真上,也不认真练习......”
宋乔曦听到这里,对楚尽眨眨眼,调皮地说:“那个奶奶小时候,好像和我一样,都不爱弹钢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为了逃你的钢琴课装病被抓包吗?”
“嗤,怎么不记得,你浑身都是炸串味儿,嘴巴上都沾着番茄酱。”
楚尽笑着回她,躲避着Lucky的小舌头“攻击”。
楚老爷子接着说:“和你们说件好玩的事儿,我太太九岁那年,我俩是差不多身形的。为了躲避练琴,她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头假发,让我穿上她的裙子坐在琴房替她弹琴,她家的姆妈每次都只看一个背影,听到有钢琴声就行,从来不进来。”
或许是那久远富有有年代感的故事太吸引人,宋乔曦和楚尽坐在地毯上往身后看,两个人都被楚老爷子儿时的趣事儿吸引住了。
她手里圈着Lucky,这会儿Lucky也玩累了,趴在宋乔曦的膝头喘粗气。
“结果有一天,因为我太太出门玩皮球,一不小心把琴房的玻璃窗踢了个大洞。她怕我被玻璃划伤,就直接从屋外冲进来......”
楚老爷子喝了一口茶,顿了顿。
宋乔曦听入了迷,虽然被强行喂了一嘴老两口儿时的“狗粮”,还是着急地扭过头问:“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爷爷,你们被抓住了吗?”
楚老爷子爽朗地笑了,“哈哈哈,当然被抓住了,被她家的姆妈抓了个正着。当然,最丢人的是我,我顶着一头假发穿了一身花裙子,被姆妈拎着去我家找我父母告状。”
“哈哈哈哈,爷爷,你们小时候也这么好玩啊?奶奶也太淘气了!”
宋乔曦笑得头靠在楚尽肩膀上,都快笑出眼泪了,怀里的Lucky也“嗷呜”跟着叫。
“你们会弹钢琴吗?”楚老爷子问他们。
“我不行,我就会弹个《小星星》,其他都还给老师了,不过楚尽钢琴弹得特别好。”
宋乔曦慌忙摆摆手,她那点“三脚猫”的钢琴知识,早就打包还给“楚老师”了。
放下茶杯,楚老爷子饶有兴趣的看向楚尽,“哦,小楚尽会弹钢琴?可以为我们演奏一曲吗?”
宋乔曦见楚尽站起来,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说:“我会的曲子不多,只会弹一些自己感兴趣的。”
“就弹你自己喜欢的,我这儿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楚老爷子说。
“《天空之城》?”楚尽垂眸问宋乔曦。
她兴奋的说:“好哇,我最喜欢《天空之城》了!”
走到那台白色三角钢琴前,楚尽掀开琴盖,调整一下琴凳,试了几个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