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话,周之咏呕出一口猩红热血,胸前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怕,她用还算完好的手臂撑着自己不断向后爬,每动一下都会流出更多的血。
而覃年年就踏着她蹭出来的血路,像猫逗老鼠一般跟着她,她像女王一般俯视着血葫芦一样的周之咏,动作潇洒的转了转手腕,连带着那根沾满献血的鞭子也跟着动了动。
这一动周之咏像受了刺激一般,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向后倒了过去。
覃年年见此动作未停,握着长鞭的手再次抬起。
眼见着那鞭子又要落下,车上那淡青色身影好忙出声制止:
“王爷!”
覃年年抬头,只见容琛和寒宁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向她走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眉头紧皱,浅淡的唇微微泛白,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覃年年发怒的模样,比起对待自己时的模样,差别甚大。
可见以往她根本没有想要处置自己,而如今这副鬼神尽退的模样,才是她真性情。
他紧握着拳头走到她身边,强忍心中不适冲她道:
“王爷停手吧,再打下去恐怕就要出人命了。”
男人声音清冷,却不难听出他话中柔善之意。
覃年年动作随着他话音停了下来,目光还带着未退的寒凉望向他,“死了就死了,你真以为我会怕她那个狗仗人势的母亲?”
一句话容琛停下脚步,突然想到那天同宣王她们一起吃饭的场景。
而这周大人仗的是谁的势,显而易见……
这一刻他像突然被提点一般,竟不敢直视荣王的眼睛,仿佛被她一眼看透自己也是跟宣王有瓜葛的人。
“小人知道王爷不会怕,只是周围百姓众多,王爷杀了这周小姐只怕会吓坏了他们。”
容琛言罢覃年年看了眼周围,一些孩童正惊恐的望着她,见她扭头竟害怕的哭了出来。
“……”
覃年年收回目光,随手将手里长鞭扔在周之咏身上,随口对皓月吩咐了一声:
“把人裹上扔回周家去。”
皓月领命,而她则向容琛他们走了过去,随手摸了摸寒宁的头,柔声问了句:
“吓坏了?”
寒宁蹭着她手心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以为又要被抓回去了……”
他的声音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有些哑,不太好听。
覃年年闻言在他头顶轻轻的拍了两下,宠溺的浅笑道:
“进了我荣王府的人,没有本王开口岂是那么容易带走的。”
她的掌心柔软,脸色苍白的少年在她安抚下眼圈逐渐发红,眼泪就在眼眶里打圈。
覃年年见此,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命苦的孩子,她砸了咂嘴,话音一转,嬉笑着再次开口道:
“主要是因为还欠着本王十五两银子,钱没还清之前休想跑~”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副要哭模样的寒宁顿时憋回了眼泪,掐着腰气势汹汹的反驳道:
“我是输了十五两,但在这之前您可还欠着我二十两,这么一算您还欠着我的呢!”
覃年年嗤声看他:“本王从来都不是那欠钱不还之人,你少抹黑本王,那十五两回去就还我不然不给你晚饭吃。”
“嘿!!”一听这话寒宁来劲了,“您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一天天竟干那丢份的事呢?五两银子您也犯得上赖一回?”
覃年年冷哼反问:“怎么,五两不是钱吗?你不知道养你们多贵吗?”
她一边说一边往马车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看着她和少年打闹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嘴角,全然忘了刚刚那血腥残忍的一幕。
出来时坐的马车已经坏的不成样子,回去时容琛和寒宁二人只能跟覃年年挤在一辆马车里。
一路上三人有说有笑,等到王府时候,寒宁早已经恢复了往常嬉笑的模样。
进王府后,容琛特意放慢了脚步走在覃年年身后,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身旁的女人。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紫色衣裙随着她脚步缓缓而动,裙边金色丝线若隐若现,绣着一朵朵她最爱的芍药,那绣工精致至极,一看便是出自宫中绣娘之手。
果然是受尽宠爱的王爷,恐怕连太女都未必能穿得宫中绣娘绣出来的衣物。
回过神,他开口:
“王爷对寒宁当真上心。”
为了他差点杀了重臣嫡女,路上又想尽办法哄他开心,这已经超出容琛平常对男女的认知。
覃年年闻言微微侧头,“本王对每个人都很上心,包括你。”
她的话让容琛明显一愣,随后脑海里出现这段时间相处的场景,她好像确实很容易掌控每个人的情绪,也确实……包括自己。
沉默了片刻后,他再次开口:
“你与人们口中确实不同。”
覃年年并未在意他话中不敬,反而勾唇一笑,“看到的与真实的本就是两回事,眼见得都未必是真,你还指望从他人口中听到事实?”
她仰头大笑两声,眉眼弯成月牙,那模样就像个烂漫无邪的孩童。她笑到:
“琛儿你也太天真了!”
这句琛儿她叫的无比从容,他听的却是心悸连连,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是热的。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上一次是在关承儿哪里,说的正是眼前这人。
他也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说他以往对她的评价也许都是错的,他真的……错了吗?
第七十五章 女尊国
相思馆内灯火通明, 曲乐声不断。
这是容琛从这里出去后第一次回来,他还记得曾经那些噩梦,这里的每一阶楼梯, 每一个印记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过那种心惊胆战的生活, 他不需要再穿那身娼妓的衣袍, 更不需要学习那些伺候人的技巧。
男人干净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一双漂亮的丹凤眸直视前方,黑长浓密的睫毛像羽翼般上翘。
从正门进入, 馆内的男男女女都向他看了过来,看到他这张过分硬气的脸时,不约而同的露出一副嗤笑模样。
而容琛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目不斜视向楼梯走去。
上楼梯前他伸出手抓住自己衣袍下摆轻提起来, 那布料的质感细致柔软,哪怕是当初他做少爷时,都不曾穿过的珍品。
覃年年对她府上这些男宠从不吝啬, 所吃所用皆是名贵之物,所以那天她那句养不起也算真话。
容琛踩着木质楼梯一步步上了楼,路过那些房间时,里面咿咿呀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面容依旧淡定, 但耳根却下意识的变了色。
于是想起当初和覃年年相处的情景,那画面一出,瞬间容琛竟有些紧张了起来,连连几次深呼吸,才将那些画面从脑海里剔除。
“哎哟宣王您放心,您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敢来打扰,老奴让人在门口守着, 绝对连一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老鸨站在门边弯腰弓背的奉承着里面的人,不知里面说了句什么,老鸨点着头退了出来。
他转身看到容琛的时候有一瞬间怔愣,不过眨眼间便明白了过来,恭敬着退到一边给他让路。
容琛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从他身边过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衣衫。
推门进房间,房间里坐的仍旧还是之前的那几位,他进来时,周大人哭的正起劲。
“王爷您说说,这还有王法吗?小女她不久前才被削了耳朵,这才几天,又差点被打死……我女儿,我女儿怎么命就这么苦啊!”
宣王坐在一旁,张大人安慰着周大人,屋中有一瞬间沉默,随后另一位大人再次开口:
“这也就算了,昨日下官从城门口经过,发现流离失所的灾民又多了一倍,细问才知,都是被那荣王抢了房子的,一些人不从直接被打死。”
“是啊,一个荣王搞得城中民不聊生,这样下去还了得?”
几位大人说完,坐在主位的宣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与覃年年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
“上次上奏的折子还没到母皇的手中就被太女扣下了,所以荣王所做的一切母皇一概不知,若想治她要直接找母皇才行。”
众人点头,“宣王所言极是,我等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下朝之后面见女皇,请求她废除荣王。”
“好!”
“好!”
几人商量过后散去,容琛像个隐形人一样站在门口,不声不响。
人走后覃昭给自己续了杯茶随后看向容琛,“在荣王府待的怎么样?”
容琛闻声轻声回了句:“尚可。”
覃昭抬眼看他,不过半个月他像变了个人,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知道生活的不错。
打量他片刻后,覃昭缓缓开口:“皇妹她可有苛待你?”
容琛没有回答直直的看着她,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片刻后,他开口:
“此话怎么说?王爷怎么就认定荣王会苛待人?”
覃昭没想到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她的想法不过是想勾起他过去的经历,包括在这里见面,都是想刺激他心中的仇恨。
只是情况似乎有点超出她的预想,覃昭虽不是七窍玲珑心却也是精明的很,一句话就听出了容琛的变化。
她蹙眉,却没表现出来任何情绪,“瞧你说的,本王怎么会想那么多,本王唯一念得只是怕你在荣王府里受了难,若真是因为我们因为正义而受苦那本王心里定万分痛苦的。”
说着她走到容琛身边,拉着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
“听说最近皇妹十分宠爱你。”
她说完容琛长睫颤了颤,“王爷严重了,小人妓子出身,哪敢谈宠爱,不过是给荣王逗趣的物件罢了。”
一句话覃昭再次蹙眉,而这一次她明显连表面的平和都不想维持,她沉下脸,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上,凝着眸冲他道:
“前几日荣王出城你可知晓?”
容琛抿唇,“知晓。”
覃昭冷笑,“既知晓为何不报?你可知因为你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女人声音中完全没有往常的温和谦卑,那双与覃年年有七分相似的眼眸里怒火冲天。
容琛依旧淡定,只是垂在桌下的手不禁紧紧握住。
“真的……是这样吗?”
他眸中有片刻的茫然,覃昭见此,收敛了身上怒火,嘴角重新挂上招牌笑容,冲他道:
“刚刚你也听到各位大人的话了,我们要加快速度搜集证据,争取在更多百姓受灾之前扳倒她。”
说到这里,覃昭的脸上升起再也控制不住的兴奋神情。
容琛侧眸望向她,黑眸幽深,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好。”
*
从相思馆出来,容琛拒绝了宣王的马车,而是带上了围帽独自在街上往回走。
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这会儿已经月上三杆,按理说作为男子再这夜晚是不该出来的。
可如今他心思乱的很,只想走一走透透气,哪里还管得那些劳什子的规矩。
这条街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挂满了灯笼,灯下是各式各样的商贩在吆喝。
这热闹的场景容琛不是没见过,但在夜晚却还是第一次见。
“馒头~刚出锅的花馒头嘞~好吃不贵!!”
他走在人群中央,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容琛回过头,向声音来源寻了寻,突然他在一处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卖花馒头的小男孩。
看到他的那一刻,容琛双眸止不住的睁大,他怔怔的看着那个热切的招呼客人的男孩,忘了反应。
“……关忠?你是忠儿??”
在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之后,他缓缓走到那个男孩面前,用疑惑的语气叫出了男孩的名字。
而那个男孩,在听到这‘关忠’这两个字瞬间,脸色苍白。
男孩个子不高,身形消瘦,那张暗黄的脸上涂着一层劣质脂粉,而此刻,他正惊恐的望着面前衣着高贵的男人,连连后退。
反应过来后,他眼神闪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这位公子认错人了,小的就是个卖馒头的,不是什么关忠。”
容琛隔着一层单薄的围纱看着他,眉头微蹙,思虑片刻后,他似下定决心般伸手撩起了围纱。
围纱挑起后,容琛那张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就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看到他面容那一刻,小男孩脸上慌乱更甚,他连自己推车和馒头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容琛想追,可他身上穿的衣袍太过繁琐,让他行动有些不便,随即放弃了。
不过因为这个插曲,让他忘了之前所有不快,加快了脚步回了荣王府。
回去之后,他第一时间来到关承儿的房间,猛拍他房门。
“啪啪啪~”
连续拍打下,关承儿屋内传来了不耐烦的声音:
“听到了听到了,这就来了,催命吗大半夜的这么敲门?”
男人穿着一身纯白色亵衣亵裤,来不及披一件外套就下了床,走到门口时他还发了个哈欠,拉开门,看到容琛的瞬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干嘛?大半夜不睡觉拍我门干嘛?”
看着关承儿睡眼惺忪的模样,容琛扯下围帽,郑重的冲他说到:
“我看到关忠了。”
提到这个名字,关承儿面上明显一震,不过也就是眨眼之间,他再次恢复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摆手否认:
“你看错了。”
说着他推门,准备关门缩回屋子里。
只是容琛像着了魔一般,用自己胳膊挡在们中间,肯定道:
“没错的,就是关忠,我看到他了。”
听到这句话,关承儿脸色再次黑了下来,他定定的看向那个满脸渴望真相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