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子晋后退两步,口袋中的手机震了起来。他看到钱家小姐穿着鹅黄色的拖尾大裙子从楼上缓缓走下,左顾右盼似乎是在寻找谁;而穿着红色包身裙的霍甜也拿着手机不停张望着,还时不时和旁边认识的人询问着什么。
坏了,这一红一黄两个人都在找他。
祝子晋转身就走,他神色不慌但脚步匆忙,打开一扇门,挤进一个小包间。包间里没有人,只有厚厚的窗帘,但角落里的沙发像是被谁刚坐过,垫子有些歪扭。他得在这躲一躲,若是同时撞上了二人,他的麻烦就大了。
祝子晋按着自己的胸口,庆幸这还有个包间让他躲。他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掂了根烟出来。也许是因为刚经历了修罗场,他的烟点了几次才点着,接着微微火光,他深吸了一口,刚将烟雾吐出来,还没细体会烟草味,门突然被推开。
有人“啪”的一下把包厢里的灯按亮。祝子晋被强光刺得眯起眼,看着拿着手机闯进来的男人。
他第一眼认出金边细框眼镜,好像金边细框眼镜才是本体。
“怎么有人在这?”叶茯苓放大了声音。
果然,她看着祝子晋脸色变差了。祝子晋步走到她身边,语调很低声音也很小:“纪总,是我,祝子晋。”
“我记得你,欢娱的老板。”叶茯苓明知故问:“你自己在这做什么?”
祝子晋顿感自己倒霉,他强笑道:“我在这打个电话。”
“哦。”叶茯苓点头,就要离开。
祝子晋还没松口气,叶茯苓突然又转过头:“我还以为你在躲什么人呢。”
祝子晋的笑意瞬消。烟灰掉到他的手指尖,烫了他那么一下,他一时分不清面前的人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无心一提。
叶茯苓把门关好。外面仍然很热闹,她端起一杯酒细细品,就听到耳机里纪司南的声音:“就这样吗?我以为你要提出帮他来博取好感。”
“廉价的帮助不值钱。”叶茯苓摇晃红酒杯:“刻意讨好是下乘。你想入疯子的眼,就要引起他的兴趣,他才会主动上钩。”
“你要让公司合作网剧的演员装病,推迟霍甜参加那个网剧首映礼,就是为了让霍甜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啊。”纪司南完全搞不懂叶茯苓的脑回路。
“钓鱼当然要先把水搅乱了!”
纪司南都怀疑叶茯苓是不是为了她自己开心。他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设计陷阱,用小手段和套路征服别人。有的时候,这份征服并不会给她带来实质性的好处,她也愿意这么做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叶茯苓也不着急,找了个角落一边品尝美食,一边看着监控。当她看到祝子晋从包间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放下手中的牛油果,慢悠悠走到霍甜身边。
霍甜还没有放弃寻找祝子晋,她想到右边去,可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好像没看到她,没有给她让路,反而一脸傲慢欣赏起了墙壁上的画。
霍甜也没有固定的目的地,有人挡路她就换了个方向。谁知换了方向再走几步,就在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角落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她跑到祝子晋身边,没给祝子晋躲开的机会。
“子晋,惊喜吧?!”她的嗓音又甜又嗲。
殊不知她的子晋完全没有惊喜,满满都是惊吓。
叶茯苓又如法炮制,走到钱家小姐旁边,突然“哦”了一声,眺望向祝子晋所在的小角。钱小姐不自觉随着他望过去,也看到了祝子晋。她也面带惊喜跑了过去,喊了一声“祝先生”。
三人呈三角形站立着。
“子晋,这是?”霍甜见钱家小姐跑过来,疑惑地看着祝子晋。
“子晋?”钱家小姐也疑惑地看着霍甜。
祝子晋沉默了。
叶茯苓端着她的酒杯,慢悠悠走过去,凑了一脚:“真巧,又见面了。”
祝子晋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她笑了一下:“纪总稍等。”
然后他走到霍甜和钱家小姐中间,看向霍甜,说道:“这是我朋友。”
他说完,又看着钱家小姐:“这是我女朋友。”
钱家小姐和霍甜都以为那个“女朋友”是在介绍自己,霍甜嗔怪地看了祝子晋一眼,钱家小姐则满脸娇羞,但二人真就再没说什么,开始握手表示友好。
为了防止再多说一句就穿帮,祝子晋给了霍甜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把霍甜看得一愣,然后大大方方对钱家小姐说道:“借一步说话。”
他就这么带着钱家小姐走了,把霍甜扔在原地。
叶茯苓一边赞叹祝子晋不愧是终极海王,终极推拉,面对修罗场还能面不改色死里逃生,一边默默对他表示鄙夷。
霍甜还在琢磨祝子晋是什么意思,傻愣愣待在原地,等祝子晋回来找她。
叶茯苓知道,祝子晋肯定是去哄钱小姐了,等把钱小姐稳住了,再回到原地给霍甜扯一个谎让霍甜离开。而最后,祝子晋必会来找她。
因为祝子晋肯定想知道,她的出现时机这样巧,是否是故意的。
叶茯苓找到大厅的调酒台,给了调酒师一点钱,自己挑了几瓶酒,又拿点材料,拿了个杯子。
“你在干什么?”纪司南在耳机里问她。
“等他回来找我。”叶茯苓看着瓶子上的标签:“然后骂他。”
“骂他干什么?”纪司南更迷茫了。
“你瞧着吧。”
叶茯苓看着吧台亮砖的倒影,等了二十分钟,果然等到了缓缓向她走来的祝子晋。她没有回头,把身前方杯的杯底倒上薄荷利口,又倒了少许水。
此时祝子晋已经走到她身边,好奇看着她的动作。
叶茯苓拿起火机,把杯底的酒点燃,等火烧得差不多了,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冰球,放到了杯口。
冰球卡在杯口上,杯中的热度让冰球开始融化,冰升华的烟气充斥了杯子剩余空间。
“这调的是什么酒?”祝子晋果然没忍住问道。
“还没名字。”叶茯苓反问:“祝先生看呢?”
“冰球不断向下冒出烟雾,不如叫地心引力。”祝子晋喜欢调酒,对起名字也颇有心得。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叶茯苓看着发散得越来越快烟雾出神。
“哦?”
“我没祝先生的雅致,刚才只觉得烟雾很好看,想着就叫烟了算了。”
烟了。烟了算了。祝子晋默念一遍。
冰球“啪”的一声掉到杯子里。
祝子晋低头看看那杯酒,坐在了叶茯苓的旁边,把那杯酒放到了自己面前:“我从来不知道,纪总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
第三十三章 既然纪司南是直男,就该知……
叶茯苓坐在吧台椅上, 手里摇晃着骰子罐,听着耳机里纪司南的小声嘟囔。
“你骂他,他还说你有意思?精神不正常。”
她怕祝子晋听到, 装作撩头发去摸耳机的开关, 扭头看向坐在她身边在品“烟了”的祝子晋。
祝子晋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蹙着眉,好像并不喜欢薄荷利口的味道:“纪兄,为什么要拐着弯骂我呢, 我只不过是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叶茯苓没能第一时间摸到开关,就听到纪司南在耳机中继续吐槽:“我怎么就不会这样,莫非我不是男人?”
祝子晋听不到纪司南说话,但偏接上了话:“纪兄不理解, 莫非纪兄不是男人?”
叶茯苓被他两个人的双重质问吵到头疼,终于按到关闭耳机的键。
耳边顿时清净了。
“我是不是男人,你又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叶茯苓剑走偏锋, 直接硬怼。
她这句话说得很有底气。她想,祝子晋既然能和钱家小姐、霍家小姐同时搞暧昧,那他的性取向肯定是正常的。
祝子晋显然没想到回得到这个回答,愕然一怔。他握着冰凉的玻璃杯, 把面前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桃花眼里的兴致更浓了。
“呵。”他笑了两声,耸肩解释:“我没有骗谁,只不过是因为我的心有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人。”
“都已经片好了,为什么不直接爆炒呢?”叶茯苓发挥出了优秀的抬杠能力。
“纪兄拐着弯骂我这是猪心呀。”祝子晋摇摇头,却没生气。
祝子晋从前也在其他酒会上见过纪司南,纪司南在他心里一直是很讨厌的存在。他最讨厌纪司南总是一副冷淡傲慢的样子, 不论面对的是谁脸上从不见一丝谄媚讨好。
他恨他在每人都要弯腰的时候直着身体,也看不惯他清白出世的样子。
但今天,他发现有些琢磨不透了,这份琢磨不透让他很难不在意,很想去了解一下纪司南到底是什么人。
祝子晋抓住桌沿,故意挑衅:“我从前听说纪总不近女色,今天又出言讽刺我。纪总到底是恪守男德还是……不会讨女人喜欢,所以见不得别人讨人喜欢呢?”
他的脸离叶茯苓很近:“要不要我教教纪总如何做个男人?”
叶茯苓温和地笑了笑:“我不太需要。”
“我不信。”祝子晋的目光瞟到了不远处坐在餐桌旁吃饭的一个女人:“你后面那个女人是钱小姐的小姑妈,今年三十五了,仍然看不上任何男人,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你要是能得到高岭之花的青睐,我就信你不是嫉妒我才对我恶言相向的。”
“好啊。”叶茯苓坦然:“但是我没有恶言相向,只是陈述事实。”
祝子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把证据带回来。”
叶茯苓起身就走,留给祝子晋一个背影。
祝子晋饶有兴趣看着,已经猜到了结局。在他看来纪总只是嘴硬而已,谁不知道纪总是个不善言辞,不善交际的钢铁直男呢?
更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听钱家小姐说过的,那个小姑妈是不婚主义者,对男人从不理睬。
他迫不及待想看纪总吃瘪的样子。
叶茯苓手拿着一张纸巾,走到祝子晋所说的小姑妈旁边观察。钱小姐的小姑妈看起来不像三十五岁的样子,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
她坐在那吃着一块盖着金箔的蛋糕,怡然自得。每当有年轻的男人前来搭话的时候,她就直接翻脸,不予理睬。
叶茯苓见她这样,心也不虚,走过去小声问道:“请问,您是钱小姐的姑妈吗?”
小姑妈听到男人的声音,脸都拉下来了,看清向她搭话的人,又将嘴角拉了上去。若是别人,她肯定不理,但纪家这小子她还是很有好感的。
别人都可能有坏心思,唯独这个例外。圈子里谁不知道纪司南老实呢?
“是你啊,你爷爷还好吗?”
“他老人家身体好着呢。”叶茯苓信口胡诌,她哪知道纪司南的爷爷身体好不好:“您能跟我过来一下吗,我有话想跟您说。”
小姑妈放下手中的叉子,跟着叶茯苓走到一个角落里。
叶茯苓确认这个角落是隐蔽的,祝子晋看不到这里,她才正色说道:“您知道祝子晋这个人吗?”
小姑妈不解她要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是不是一个年轻的后生,开了家娱乐公司。”
“对。”叶茯苓瞬间就把祝子晋卖了:“我一直知道他和霍家姑娘走得很近,今天又注意到他和钱小姐很亲密的样子。”
“钱老爷子邀我来此,当我是值得信任的晚辈,我深绝荣幸。我怕钱小姐被人骗了感情,就想找个信得过的长辈将这件事告知,又怕让钱小姐失了面子,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麻烦您最合适。”叶茯苓根本不讲武德。
绿茶讲什么武德?更何况她本就觉得祝子晋脚踏两只船的行为很过分,如今他又要拿钱家的小姑妈打赌,对别人毫无尊重,就好像别人在他眼中都是棋子,他才是唯一聪明的掌棋人。钱家小姐和霍家小姐都是无辜的,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叶茯苓也会找个机会让她们二人猜出实情。
叶茯苓想,难怪纪司南说,祝子晋是个疯子。正常人谁能这么渣?有钱人就没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纪司南的样子。如果纪司南听到她说这话,怕是要犯直男病,一本正经和她讲道理,告诉她不能以偏概全,不能用有色偏见眼光看人。
于是叶茯苓又在心里加了半句——有钱人就没什么好东西,憨憨直男除外。
她回过神又补充了一句:“您费心了。”
小姑妈心头一暖,更觉得纪家的小子是难得一见的好人:“哪里的话,多谢你了。我父亲一直说纪家小辈稳妥懂事理,果真没错。”
她表示会旁敲侧击了解实情,在叶茯苓的再三嘱咐下,又答应等宴会结束后再找侄女谈心。恰好钱老爷子派人来找她,她就和叶茯苓告辞,顺着附近的楼梯离开宴会厅上楼了。
叶茯苓见她离开,自己躲到角落里玩了几局2048小游戏,算时间差不多了,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口红小样。
美妆博主口红不离身。就算她和纪司南互换了身体,她也保留着这个习惯,现在刚好用上。
她偷偷抹上了口红,然后使劲抿着嘴,对着自己的手背吻了上去。
叶茯苓欣赏了一会儿手背上做作的吻痕,用纸巾把嘴上残留的口红擦去,又盯着卫生间的镜子确保别人看不出端倪,慢悠悠回调酒台。
祝子晋还坐在原位,他喝了一杯乱调的酒显然不尽兴,又找调酒的青年要了杯酒。那调酒的青年非常年轻,有些小帅气,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尤为好看,他将酒递给祝子晋,和祝子晋攀谈了一会儿调酒,很是愉快。
叶茯苓走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祝子晋离了座位,跑到吧台里面,把手放在调酒小哥的手上,和调酒的小哥一起点燃了酒上的火焰。
叶茯苓自从见到祝子晋,一直有运筹帷幄的心态。但此时,她突然心中一虚,后槽牙酸了起来。
祝子晋抬头见她回来,松开了调酒小哥的手,在小费上面压了一张自己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