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硬着头皮走进屋子,坐到了纪司南的对面。
要说纪司南来得也及时,他心中掌握着陆陆的放学时间以及叶茯苓平时做饭的时间,掐着分秒在叶茯苓没开饭之前赶到。
“不要客气,当成自己的家。”纪司南一副主人的样子,叮嘱王哲,然后跑进厨房主动帮忙盛饭去了。
王哲不敢说话。
他看着自家总裁一脸严肃又是端菜又是盛饭,就好像在做什么了不起的、价值几个亿大事。
说实话,他从没看到纪司南对吃饭这件事这么在意。王哲第一次见到纪司南的时候,还是个用自行车撞了豪车后不知所措的待业青年。后来待在纪司南身边,他逐渐了解到自家老板是个处女座追求完美的直男。
追求完美的直男有巨大的冰箱,还有既宽敞又设施完备的现代化厨房,但他很少用它们。王哲一直以为成功人士不需要亲情羁绊,他现在才知道,纪司南比谁都需要家人。
叶茯苓看着纪司南卷起袖子认真干活的背影,好像猜出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将一时上头的暧昧亲吻当成了关系确认的标志吧?当今社会还有这么纯情的人?
叶茯苓决定让他吃完这顿饭,再给他当头一击,避免浪费粮食。
突然多了两个人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叶茯苓临时多炒了两个菜。她坐到桌前,发现叶商陆和纪司南不愧是新晋父子组合,脑回路都那么清奇,在再诡异的局面中也丝毫没有感觉一丝异样。
而王哲作为正常人如坐针毡。
为了对卷入其中的九千岁表示安慰,叶茯苓把第一块排骨给他夹了过去。王哲看了一眼纪司南,纪司南坐得笔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
王哲觉得明天自己就要因为右脚先踏入公司被直接开除。
王哲哆哆嗦嗦把排骨夹给陆陆:“我蛋白质过敏。”
叶茯苓:“......”
当这顿饭结束,纪司南率先挽起袖子,走到厨房戴好了围裙、橡胶手套,把碗和盘子都捡了下去。
叶茯苓跟着他到厨房里,好奇看着他:“你到底要放多少洗洁精?放那么多干什么,放一点就行。”
从来只用洗碗机的纪司南认真看着洗洁精背后的说明,就好像洗洁精的说明上会真的说明洗一只碗的用量是多少毫升。
“算了吧少爷。”叶茯苓把他推到一旁,拿起百洁布:“你衣服弄脏了送干洗店,都能买我一套盘子了。”
纪司南在旁边认真看着她的动作。
她捡起碗冲洗:“有件事跟你说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性质并没有改变,我和纪总还是朋友。”
叶茯苓不忍心看他失落,低头专心刷碗。
“你对你的朋友都是这种尺度吗?”纪司南突然问道。
“不是!”叶茯苓耳垂有些红:“我承认纪总的追求是个人都很难抗拒,我也承认我是正常人,但是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纪司南看着她:“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叶茯苓把刷好的碗放到一旁,词穷了。
纪司南拿起另一只碗,挤了一点洗洁精:“我学会了,我又可以了。”
“你能听明白我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吗?”叶茯苓怀疑他根本就没懂。
“我懂!是人就会喜欢我,你是人,你喜欢我。非常明晰的逻辑。”纪司南把洗好的碗放在一旁:“从泰国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了,你不用总是重复。”
“不合适!”叶茯苓强调。
“嗯,很合适。”纪司南点了点头。
在王哲和纪司南离开之前,纪司南学会了洗洁精的正确用量,菜板的清理方法,以及擦桌子要用干燥的抹布进行收尾。
“朋友离别的时候,都应该拥抱的。”纪司南站在门外,展开了手臂。
“哪的规矩?”叶茯苓知道他在胡说八道。
“昌州市的规矩。”纪司南语气坚定,仿佛置身谈判桌。
然而,防盗门“呯”的一声关闭了。
王哲小心翼翼看着纪司南,发现纪司南并没有生气,反而心情愉悦地按下了电梯按钮。他想,没看出来老板竟有当流氓的潜质。
在封闭的电梯空间里,王哲决定提出忠诚的建议:“纪总,你有没有觉得,叶小姐好像没有...不是...特别...你懂的。”
“如果一只猫,它咬你挠你对你露出獠牙,它并不是不接受你。”纪司南意味深长:“它只是在确认你不会抛弃它。”
“叶小姐又不是猫。”王哲没忍住吐槽。
纪司南看了他好一会儿。
王哲心想,难道纪总因为他这一句话顿悟了?
他又有些后悔,不该这么直白驳了老板的面子。他想要再说两句,把纪总的面子找补回来一些,还没等开口,就听到纪总的声音变得格外恐怖。
“王哲,你这月工资没了。”
第五十二章 毁灭吧,我等不及了……
王哲从来都没觉得这么晦气过。
别人下班时间陪老板, 要么是去KTV要么是去大饭店,而他排骨没吃上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被扣了一个月工资。
开车送纪司南回家的路上, 王哲越想越气:“纪总,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纪司南闭目养神。
“我还当跟我开玩笑呢, 既然工资已经扣了,那我也就不怕你生气有话直说了。当初你被劫匪困在东山酒店的时候,是叶小姐报的警, 又守在最危险的地方等你出来。那时候公司都传叶小姐成功攀高枝,眼红的人比羡慕的人多得多。自媒体这行,不比娱乐圈水浅。没人会相信是您死缠烂打......”
纪司南疑惑地看着王哲,觉得他是不是和叶茯苓一样想辞职不干了, 频频挑战他的底线。
像历朝历代所有的九千岁一样,王九千在星辰传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靠得根本不是优秀的工作能力, 而是和老板的深厚羁绊。两个人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也是知根知底朋友关系。
“舆论对主播而言有多重要就多重要。你要真为了她好,在关系没明朗之前,还是别让她成为同行的眼中钉了。”王哲转动方向盘, 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一眼纪司南:“当助理太难了, 被扣工资还要替老板的幸福着想。”
他等着听纪司南夸他想得周全,却听纪司南慢悠悠说道:“我说的认真是说我对她认真,并不是认真扣你工资。不过既然你那么不想要工资,我就不强求了。”
王哲一秒钟戴上了痛苦面具,狠狠按了一下喇叭。
纪司南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有些困了。王哲说得话他能理解,他并不想、也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但叶茯苓并不知道纪司南的想法。她并没料到纪司南会自带碗筷突然出现在家门口, 也没想到纪司南进了门真就一副主人模样。客厅柔和的黄色灯光下,叶茯苓举着纪司南留下来的白瓷碗,不知道要将其放在哪里才好。
“姐姐!”叶商陆跑到她身边:“我不去学校了吗?”
“下周一就带你去新学校。”
“那我的练习册还需要做吗?新老师会检查以前老师留的作业吗?”叶商陆很纠结。但一向有问必答的姐姐没说话,陆陆牵着姐姐的衣角,好奇看着姐姐手里的碗:“姐姐,你怎么不理我,你在想什么啊?”
叶茯苓在想,明天她是要去公司签商务、拍个广告的。她怕纪司南突然出现观看她工作,也怕纪司南对她态度特别得太明显。
从前她是最不怕这些的。八卦的风,本质是被搅乱空气,风能送她青云直上,也能让别人猜不透她,不敢对她轻举妄动。但从前的都是假的,带有目的性的,她能够逢场做戏游刃有余;现在假的成了真的,反而让她胆战心惊。
怀着这份胆战心惊,第二天叶茯苓踏入公司大厅的时候就觉得做贼心虚。电梯有些拥挤,她扶着墨镜到达十二层的时候,还庆幸自己没在电梯上遇到纪司南,但踏出电梯的瞬间,她就看到了电梯口正在和周桓说话的纪总。
纪司南的目光向这边扫了一下,明显看到了她。
叶茯苓提着一口气,莫名紧张。但纪司南的视线并未停留太久,又转回到了周桓身上。
“纪总,一会儿拍广告你去摄影棚看看吗?”周桓问道。
“嗯。”纪司南点头,用手腕推动了一下眼镜。
叶茯苓要找周桓要她的商务合同,站在一旁等,偷偷观察着。纪司南和周桓讨论公司主播相关事务的时候,一点都不像是昨天前来蹭饭时的懂王。
纪司南好像有两张面具,工作时戴着傲慢冰冷又霸道的第一张,他是不近人情的资本本身。而第二张面具是只有她见过的,他戴在脸上时,会和别人因为一块排骨怄气。
纪司南和周桓谈完事情,拍了一下周桓的肩膀,然后向叶茯苓走了过来。
叶茯苓刚放松的心又一紧,她对视上纪司南漆黑的眼眸,欲言又止,想让他收敛,而纪司南只是和她擦肩而过,反而让她愣在原地。
“叶小姐?”周桓走过来唤醒了她,从随身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复印件:“你的商务带货合同。”
“好。”叶茯苓接了合同,低头看那张纸,上面的字却没有一个乖巧进入她的脑海中。
她想劝他保持分寸,但当他将分寸保持得过好,她心里反而燃起了一个小火苗,烧得她心底有些痒。
这份隐秘的感觉,下午去摄影棚拍摄广告的时候仍没有消散掉。在摄影棚里,她还见到了许久都没见过面的黄瑾。自从李奇离开公司,黄瑾的依仗没了,她嚣张的气焰也熄灭了不少。
这个广告是星辰招纳新人的广告,几乎每一个有名气的主播都会上镜。
同作为美妆主播,叶茯苓和黄瑾的镜头有交接,等导演喊人的时候二人的位置刚好挨着。叶茯苓对着要求正练习上镜表情,就听到旁边有人小声喊道:“纪总来了。”
叶茯苓和其他人一样,看向摄影棚的入口。纪司南带着几个人一起走了进来,负责广告拍摄的导演和摄像迎上去,不知道和纪司南说了些什么,表情都很激动。
叶茯苓明显能感觉到,老板一来气氛都不同了。本来有说有笑什么都在商量着来的拍摄,突然变得严肃紧张,在聚光灯下的刘来频频失误,手里拿的模型还掉到了地上。
她扫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主播们,见她们一个个都挺起了胸膛,动作也娇柔做作起来。黄瑾原本好好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腿斜并到了一边,像个民国名媛。
“纪总怎么不向这边看啊?”
叶茯苓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嘟嘟囔囔。
刘来还没找到状态,拍摄导演示意拍摄暂停,他生怕纪司南觉得他组织不好拍摄,灵机一动再次跑到纪司南身边:“纪总,您既然来了,就给我们指导指导吧?您看看目前已经拍摄的部分,提一提建议,我们照着改。”
叶茯苓心想,他又不会拍视频,让他指导他能指导出什么啊?
有人给纪司南搬了凳子,他坐在摄像机前,回看已经拍摄过的部分。
“这里有些僵硬。”纪司南指着一个转场。
他还是像上午时一样冷淡,而且还不如上午,甚至瞧都没瞧向这边。叶茯苓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她起身绕过众人,偷偷向着出口处溜。
坐在第一排已经结束拍摄的小然看到了她,小声喊了她一声:“不是一会儿就到你的部分了吗?你去哪啊?”
“出去补个妆。”叶茯苓对他眨眨眼,从安全出口溜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本在点评视频的纪司南声音突然卡顿了一下。他按下暂停键,对旁边搓着手躬着身的导演说道:“我去趟洗手间。”
“好,您说的这些都太有用了!”导演还试图拍马屁,纪司南已经离开了。他望着纪司南的背影,加大了声音:“等您回来继续!”
摄影棚附近的公共卫生间,此时安安静静空无一人。叶茯苓在洗手台洗完了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太满意,掏出口红补了一下嘴角,又抻了抻裙子。
她身上这条裙子是服装师向各奢侈品牌子借来的服装之一。她去服装间时,很多人已经都挑过了,这件衣服因为难驾驭被剩下,叶茯苓喜欢它的颜色和面料,可穿上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可惜那个时候,合适的配饰已经都被人预定出去了。
“咳。”
身后传来咳嗽的声音。叶茯苓收起口红,转身看去,就见纪司南守在门口,正看着她。
“纪总不是在审片吗?”她问道。
“给。”纪司南的声音很小,伸出右手。他右手手心里,躺着一只蓝宝石蜻蜓胸针。
“这是什么?”叶茯苓瞄着走廊,生怕谁突然出现。
“我早上去道具组找人问事情,看到她们借的配饰只有这个好看,我偷偷扣下了。”纪司南把胸针塞到她手里。
叶茯苓看着他不说话,纪司南又小声补充道:“你今天的衣服,要是不露那么多后背,就更好看了。”
他围着她仔细打量着,就好像要把早上和刚才故意克制不看的那些眼都补回来一样:“真的露好多啊,腰上还是纱料。不选这个衣服不行吗?还能换吗?”
“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设计。”叶茯苓一撩裙摆。
“行了,别撩了。”纪司南喉结动了动:“那个胸针正好别到领口,领口真的太大了,一点都不艺术。我等你拍摄完再走,看你拍摄的效果,如果他们还要用鼓风机,我就喊暂停。”
“你凭什么暂停啊!”
两个人在走廊里拉拉扯扯,叶茯苓眼尖,一眼看到从摄影棚里走出来的黄瑾。她推了纪司南一把:“来人了,你先回去。”
纪司南也看到了黄瑾,他对黄瑾已经跌到地底的好感度顿时再跌出几个身为。他脸上再次结满了冰霜,先行回返。
黄瑾其实并不想来卫生间,她只是突发灵感,觉得叶茯苓突然离场心里有鬼,没想到会撞上这样一幅画面。就算不看拉拉扯扯,单看心虚避人这点,这事就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