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璐愣了愣，用手去摸眼睛，眼角果然湿湿的，她擦了擦眼睛，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来。
“赵二唠叨，肯定与你说了很多话吧。”
陆璐点点头，吸了吸酸涩的鼻子。
苏舜玉看了她一眼，给她倒了一杯茶。
陆璐拿起茶杯，淡淡的花香飘到鼻尖，茉莉花香中带着点百合花的香气。
苏舜玉又用他的花露水泡茶喝了。
讲究。
陆璐抿了一口茶水，细细品味，没尝出与寻常花茶一点不同的滋味。
“那个……”陆璐放下茶杯，有些犹豫地开口了，“我今天从赵二那里，听到了你以前的事，其实苏姨姨她……”
“你都知道了？”
陆璐真诚地点头。
她突然感叹道，“幸好你出去买糖葫芦去了，不然……”
苏舜玉一笑，“我可不是运气好。”
陆璐一顿，疑惑地看着他。
苏舜玉看着陆璐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清澈，如清晨阳光照湖面。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不知为何，与陆璐在一起时，他总愿意卸下防备，将自己的秘密用剥开给她瞧。
大概就是因为这双一眼望到底的眼眸吧。
苏舜玉一笑，看着茶杯中上下起伏的小花苞，“我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阿娘破天荒地跟我说，她想吃小镇西边的那家做的糖葫芦。”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幽远，仿佛连声音都放回了那段记忆中。
“我欢喜地向她保证，一定能将糖葫芦安全带回家，我嘴不馋，做为奖励，我只偷吃一颗就好。”
陆璐顿了一瞬，原来苏姨姨早就知道那天有人要来，才将苏舜玉支走。
那个对母亲撒娇偷吃一颗糖葫芦作为奖励的小男孩儿，甚至不知道，那是和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苏舜玉皱起了眉头，眼眸不再平静，声音也变得沙哑，“但是等我带着糖葫芦回家时，他不在了。我一颗糖葫芦都没有偷吃，她却跑了。她知道来者不善，所以她将我支开，可是她从来没想过跟我一起走，就因为那个男人。”
“她喜欢那人喜欢得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苏舜玉闭了闭眼，一口饮尽杯中的茶，连同剩下的话一同吞入腹中。
陆璐知道他未尽之言是什么。
苏姨姨愿意拿命去赌东吴王万分之一的真心，却独独忘了全心爱着自己的儿子。
“最后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苏舜玉额头似乎有青筋在跳动，盯着茶杯中沉下去的花苞发笑，“她那么喜欢他，那我就将他杀了，把他的骨灰洒在她的衣冠冢，让他永生永世陪伴他，她一定会高兴的。”
陆璐狠狠吸了一口气，蓦地站起身来。
“起来！”
苏舜玉一怔，茫然地抬起头。
陆璐低头看他，“来，修炼啊。不修炼怎么搞死东吴王？我给你喂灵蕴，争取下次见到东吴王，把他锤死！”
苏舜玉愣愣地眨眨眼。
“来啊！还搞不搞东吴王了？”
苏舜玉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磨磨唧唧个啥，成大事者，必定是要争分夺秒地学习，你一松懈，别说杀死东吴王了，你小命都难保，赶紧的，起来！”
苏舜玉愣了半响，低低地笑了两声，笑容灿烂而纯良，缓缓地站起身来，“好。”
第32章 你害怕我吗 “你家老板想见……
月色当空, 微风凉凉。
苏舜玉望着她的一身白裙，犹如银湖，怔了怔, 忍不住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脚步一顿, 陆璐茫然回头。
苏舜玉静静地看着她, 他轻轻一笑，像是在自嘲，“我意欲杀父, 你竟不害怕？”
陆璐转过身来，歪了歪头，步摇叮咚作响。
苏舜玉定定地看着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指慢慢握紧成拳。
陆璐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的眼睛, “论起害怕，你不是应该害怕我吗？”她想了想，眼睛弯了弯, “你是意欲弑父，而我……可是真的把陆临川给锤死了呢。”
“……论起凶残，我可比你凶残一倍呢，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陆璐故意笑得很轻松。
其实当初陆临川死的时候, 她连续做了几天几夜的噩梦, 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的一般。
陆家曾有四个女孩儿，对外说是夭折两女，其实不然。
陆家前面两个庶出女儿，都被陆临川当做是往上爬的工具，被送出去给世家权贵做了妾。
被亲生父亲对外声称病逝、没了依靠的女孩儿，在内里烂透的世家后宅里, 会有什么结局，不用猜就知道。
可以说，凭陆临川的本事，还能够守住陆家家业，是用那两个无辜女孩儿的血泪换来的。
她不想沦为陆临川上位的工具，只能反抗。
如果当时她不反抗，不趁机将陆临川反杀，下一个死的就是她！
杀掉陆临川，她虽然害怕，但是她从来不后悔。
对于苏舜玉的心情，她多少也理解一些。
她对陆临川出手前的那几天，一直在做心理建设，等真得了手后，还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更别提他们还是亲生父子了。
陆璐盯着苏舜玉的脸，“当初陆临川是你帮的我，这一次的东吴王，就让我来帮你吧。”她顿了一下，笑道：“不过，我要先努力修炼才行。”
风起。
白裙飘飘飞扬，那一瞬间，苏舜玉觉得她的笑容无比耀眼，他自动忽略掉她说她要搞死东吴王的凶残发言，只觉得心像是被一汪温泉泡住，暖暖的。
让他也跟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陆璐看着苏舜玉的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睛却酸涩了起来。
亲娘早逝，还是半魔，魔族修炼功法与普通人不同，魔族的修炼功法早就随着神魔尽灭一起毁了，他能成为灵月境高手，要比普通人付出多少倍的努力啊。
顾谅那个龟孙儿没有心！
她侧过身擦掉眼角的湿润，这么一转身，竟正好对上院墙上那一双双瞪如铜铃的眼睛，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们，在黑夜里，那一双双眼睛就像猫头鹰，好像都在发光。
陆璐吓了一跳，身子一颤，心中酸酸涩涩的感觉竟就被这么吓没了。
是缁衣卫。
苏舜玉拧着眉，疾走两步，呵道，“你们一个个的干啥呢！”
缁衣卫：“……！！”
缁衣卫们像是受惊的麻雀，手忙脚乱地从院墙上下来。
苏舜玉身上冒着冷气，“看来你们是太闲了，一人五十大板，自去五一那里领罚！”
五一跳下去，又跳上来，趴在院墙上，露出一个脑袋，冲着他们憨笑道：“主上，属下们自行领罚，你们继续，继续。”
陆璐：“……”
苏舜玉：“……”
苏舜玉皱着眉，“一个个的，没有规矩。”
陆璐噗嗤一笑，敛容道：“我们开始修炼吧。”
东吴王作为灵月境高手，要想除掉他，并不容易。他们只能争分夺秒地修炼，争取一次就把东吴王拿下。
提到修炼，苏舜玉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脸颊微红。
看到苏舜玉这有点熟悉的模样，陆璐一微微愣。
原本尘封的画面再一次冒头。
距离上一次他们一同修炼，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上一次修炼，苏舜玉被陆璐的灵蕴给灌得醉醺醺的，一度失态。
那样子，就……还挺想再见一见的。
陆璐耳尖也跟着红了，咳了咳，眼神飘到远方，“那，那个，我把灵蕴过滤一下吧，”她揉了揉鼻子，“我也不知道你不会喝酒啊。”
苏舜玉抿了抿唇，想说自己也可以修炼，但是那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盘腿对坐。
陆璐缓缓闭上眼，开始感知聚集周围的水属性灵蕴，因为有苏舜玉的引导，她修炼再也不是闭门造车，相反，有时候跟嗑了药一样，涨得特别快。
不一会儿，她身边就聚集起了许多淡蓝色的灵蕴，点点星子凝聚成一条蓝色绸缎，往她灵台汇聚而去。
用意识将灵蕴引导至神域里，灵蕴缓缓流入湖水中。
岸边那棵已经腿高的小树苗汲取着湖水里的灵蕴，缓缓舒展着枝叶，又往上生长了两分。
陆璐看着神域里充沛的灵蕴，灵机一动，从湖水里抽出一部分水灵蕴，然后将水灵蕴泼向苏舜玉。
苏舜玉又差点没被兜面而来的水灵蕴给溺死。
纵使已经见识过几回，但是他还是有些不适应陆璐的大方。
他狠狠按住想要冲上前的自身灵蕴，试探着吞噬一颗水灵蕴，见真的无事，才放心地将灵脉中急不可耐的火灵蕴给放出来。
清幽的院子里，两条灵蕴带在空中交织缠绕，带起的灵风吹得竹叶哗哗响。
静谧安宁。
而赵锦凌那头便是另一番场景。
赵锦凌冷着一张脸，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一身白衣，手执一把折扇。
闲庭信步地，就将他府上的护卫打得落花流水。
来者不善！
“我道是谁呢，没想到竟是醉仙楼老板。”赵锦凌瞧着二郎腿，吹了吹茶叶，目光冷冷地打在老板身上，“都说醉仙楼白老板神秘莫测，但这里是赵府，门上刻着的是赵字，你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将我府上护卫打伤，你未免欺人太甚！”
白老板勾唇一笑，做了个抱拳礼，道：“白某想正常进入贵府，但贵府护卫实在太过警惕，白某刚□□进来，府上的护卫就对着白某出手了。打伤贵府护卫，实在不是白某的本意。”
赵锦凌放下茶杯，笑得假兮兮的，“白老板说笑了，任谁看见一人□□而入，都不会觉得是登门造访的客人的。”
白老板掸了掸衣袍，笑道：“这也不怪白某，白某原本是想白日造访，但是满京城都盯着赵府，白某不想节外生枝，便半夜不请自来了。不走大门，也是为了隐蔽。”
赵锦凌面色不变。
“白老板夜闯赵府，想来不是为了告诉我，京都盯着我赵府这一件事吧？”赵锦凌手一挥，敞开的大门啪地一下闭合，一道禁制将房门堵死。
白老板挑了挑眉，“赵二公子真是谨慎。”
“不必阴阳怪气，”赵锦凌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看着他，“咱们开门见山吧，白老板不惜打伤我府上侍卫，都要见我一面，是为了何事？”
“与赵二公子这般通透的人物谈话果然不费力。”白老板轻声道，“不瞒二公子，是我家老板想要见你。”
赵锦凌皱了皱眉，“你家老板想见我？”
醉仙楼上面竟还有一名老板？
他从未听说过。
白老板笑了笑，“千真万确。我家老板听说赵二公子满京都寻她，不想让赵二公子白白来一趟，便派我来请各位。”
赵锦凌眼睛瞪大了两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家老板是……”
白老板点点头，“我醉仙楼老板正是玉氏第五十八代家主，玉灵龙。”
第33章 有眼光 如果苏舜玉就那么有……
听到玉灵龙的名字, 赵锦凌眉头只是轻轻地蹙了一下，然后便立刻挂起了标准的假笑。
他缓缓坐下，拿起手中的茶杯, 一下又一下地用茶盖划弄着茶碗。
白老板见赵锦凌不为所动, 也不着急, 悠哉哉地拿着扇子有节奏地敲着掌心。
茶水有些凉了，赵锦凌抿了一口便放下茶碗不再去喝。
“玉氏家主，玉灵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 又不喜交际，就算是帝君举办的宫宴，也未曾出面，怎么突然有兴趣与我等见面？”
白老板轻声道：“这是我们老板自己的意思, 我们做属下的自然不会多问。”
赵锦凌摊开手，“我好奇嘛，玉家主坐拥雪山昆仑, 天下珍宝除了帝君有一大半在其手中，我不知道我赵二有什么让玉家主亲自请人来见我的。”
白老板抬眸看着他，突然一笑，“赵公子这是怀疑我故弄玄虚, 找了个假的玉家主, 坑骗您？”
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若是赵二公子怀疑我，大可以明日去醉仙楼亲自瞧一瞧。”
赵锦凌眼睛微眯。
白老板眸光一动，站起身来，“有人来了。”
窗外灵风大作，吹得竹叶哗哗响。
听说有人夜闯赵府，原本还在修炼的两人灵蕴都还未来及收, 就飞上赵锦凌的院墙，连同缁衣卫将赵锦凌的院子围住。
白老板站在窗前，扬了扬眉：“院墙上站着的那些人，可是个顶个的高手，如果方才是他们阻拦，我可能进府得没有那么顺利。”
手在半空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赵锦凌破开禁制，闻言斜睨了他一眼，“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第二次出言讽刺我府上护卫弱鸡了。”
“我金昭州能人无数，等什么时候拉出来，一起比一比？”
他已经不怀疑白老板是玉灵龙手下的真实性了。
这臭屁又膈应人的鬼性子，跟他主子，一模一样！
白老板哈哈一笑，“再说再说。”
他大笑着背手走出去。
门刚一打开，陆璐和苏舜玉便跳下院墙，一左一右地将白老板包围住。
缁衣卫们掠进院中，呈圆形将白老板围困在内。
待看清走出来的人是谁后，陆璐微微一愣。
她没想到夜闯赵府的会是醉仙楼老板。
半夜三更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