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
苏舜玉一愣,猛地回神,才反应过来舒鹤鸣是在叫自己,忙抬眸疑惑地看着舒鹤鸣,道:“大伯父?”
舒鹤鸣没有看他,只一下一下地揉着额头, 往内室走去,淡淡道:“跟我来。”
苏舜玉望着他的背影,嘴唇一抿,忙跟了上去。
“大伯,您方才说有法子能让帝君吃亏?”苏舜玉跟在舒鹤鸣身后,开始旁敲侧击。
说实话,他也没有想到舒鹤鸣身上竟然有能让帝君修为减半的法子。
他一直以为,舒鹤鸣就仅仅是帝君培养的一条狗,没想到他身上竟然还有一包毒死主人的毒药。
舒鹤鸣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轻声道:“是。”
“那是什么法子啊?我怎么从来都没听到大伯父说过。”
苏舜玉看不见舒鹤鸣的表情,过来一会儿,舒鹤鸣的声音从前方慢慢飘来,淡然中还有一丝被被冒犯的薄怒。
“阿泽,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
苏舜玉眉头一挑,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冷漠,声音却极为惶恐,“是侄儿僭越了。”
说完,苏舜玉便撇了撇嘴。
出了内室,舒鹤鸣带着他跨过一个浓雾弥漫的小竹林,踩着青石板铺就的石板路,苏舜玉边走边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景色。
越往里走,雾就越浓。
起初,可视范围大概有百丈,最后眼睛都瞪圆了,才能看清近在迟尺的手掌的轮廓。
看不清周围的景物,苏舜玉全凭着感觉才能踩稳青石板。
脚下有潺潺的水声,苏舜玉心微微一跳,探出脚,往青石板旁边的空隙轻轻一划。
“哗啦——”一阵响动。
不出所料,青石板下面已经不再是泥土地,而是水。缓缓流动的水将青石板托了起来,清润的水汽在空气中流动,苏舜玉皱了皱鼻子。
如果他没猜错,除了脚下的青石板,周围应该都已经变成了水。
苏舜玉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纯白,嘴唇轻抿。
舒鹤鸣带他进入的是一个阵。
走了许久,浓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群深蓝色的小光团,小光团们一会儿凝聚,一会儿分开。
充裕而强盛的灵蕴在空中慢慢跳动。
苏舜玉盯着那群灵蕴团,微微一愣。
舒家竟藏着如此多的千年极品水灵髓!
千年的灵蕴光团都快成精了吧?!
舒家底蕴竟然这么深厚。
打小就穷的苏舜玉此时浑身都开始冒酸气。
这么多水灵蕴,都能把陆璐从灵星境六重喂到灵星境九重天了,运气好一些,甚至都能把她灌到灵月境了吧!
再往里面走近几米,浓雾骤然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望无边的水面,一颗巨大的榕树静静地趴在水面上,同样粗壮的树杈之间沉睡着一条巨蟒,巨蟒通体纯白,唯有额间留着一道深蓝色的竖痕,那些深蓝色的光团就跳跃在茂密的榕树与巨蟒之间。
苏舜玉眸光一闪,手指一动,灵蕴裹着一颗不慎跳跃到他脚边的光球,不着痕迹地将之藏倒袖子里。
蚊子肉也是肉。
带回去给陆璐尝尝千年极品水灵蕴的滋味。
舒鹤鸣终于回头,他没有发现苏舜玉的动作,直接道,“阿泽,上前划开你的手,将你的血滴到那条巨蟒额头上。”
苏舜玉一愣,还未说话,舒鹤鸣脸色又瞬间变冷,催促道:“快啊!”
苏舜玉没再说话,试探着走到巨蟒脚下,脚尖一踩,踏着水波跃上树干。
手指闪烁着赤红色的灵蕴,在掌心一划,在巨蟒额头上一盖。
血液与巨蟒额头的深蓝色竖痕接触时,就仿佛有一张嘴贪婪地汲取着他手心的血液,苏舜玉眉头一蹙,就在这时,巨蟒的眼睛猛地睁开,它的眼眸亦为深蓝色,宛若星辰。
几乎是巨蟒睁眼的同一时间,水上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天色昏暗,湖水震荡,清澈的湖水竟从中间一刀分开。
在湖水分开的那一瞬,一股冲天火焰从湖底喷射出来,仿佛地底下有一座正在喷发的活火山。
过了半响,火焰的势头才逐渐减小。
巨蟒已经睁开,一双蔚蓝色的眼眸盯着苏舜玉,拿嘴巴顶了顶他的脸颊,让他去看水中的场景。
水下没有别的,只有被火焰包裹的一方小棺。
舒鹤鸣眸光微闪,手指一动,将小棺抬了出来。
没了火焰的遮挡,苏舜玉才发现那具小棺装的不是尸体,而是闪烁着特殊灵蕴的血珠!
苏舜玉看着小棺内的血珠,眼神震荡,脸色苍白,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没了火焰与千年极品水灵髓的压制,血珠的特殊气味直接飘进他的鼻尖。
那血珠是……是他的阿娘!
以血珠散发的冲天灵蕴,这滴血珠子是凝成了他娘全身血液而成!
苍泽大陆灵气不充足,一出生身体内便拥有强盛灵蕴的魔族,在修士眼中,也是难能可贵的修炼资源。
何况,他阿娘是高级魔族。对那群人来说,他阿娘的血肉就像是琼浆玉露、龙肝凤胆!
舒鹤鸣!
这群道貌岸然的世家,为什么这么不要脸?!
顾谅拿走他阿娘的魔珠,舒鹤鸣就抽走他娘的血!
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
苏舜玉牙齿都在打颤,怒火有燎原之势,将所有的顾忌烧得一干二净,甚至一直被压制的魔气也在体内乱窜,他此时已经不想再从长计议,只想把舒鹤鸣碎尸万段。
赤焰在掌心凝聚,就在苏舜玉准备给失神的舒鹤鸣来一掌时,一直注视着他的巨蟒突然叼住他的手。
大嘴将手掌一含,灵月境修士的赤焰竟被这么含没了。
苏舜玉:“……你?”
巨蟒看着他,明明是冷血动物,竖瞳瞧着竟一点都不恐怖,反而有水一般的包容。
巨蟒叼着他的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头的舒鹤鸣,轻轻摇了摇头。
那样子仿佛在说:以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打不过舒鹤鸣,别自取其辱了。
舒鹤鸣用灵蕴小心地将血珠取出来,转头看着苏舜玉,微微一愣,疑惑道:“阿泽,你在干什么?”
苏舜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把手从巨蟒口中抽出来,拍了拍巨蟒的大脑袋,挤出一个笑,道:“这血珠子是什么?”
“好东西。”
舒鹤鸣明显不想回答太多,手一伸,又道:“阿泽,快将魔虫拿来。”
苏舜玉盯着他半响,就在舒鹤鸣又要重复方才的话时,手伸入怀里,将那一小罐的魔虫拿了出来。
舒鹤鸣心思全在血珠与魔虫身上,并没有发现苏舜玉的异状,手一伸,灵蕴像一条长长的绸缎,将苏舜玉手中的罐子直接卷起。
他用灵蕴扭开罐子,操纵着魔虫吸食手中两个拳头大的血珠。
苏舜玉手指颤动着,被巨蟒拿大脑袋一顶,蛇尾一盘,牢牢地被禁锢在了树干上。
苏舜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舒鹤鸣如何操控着魔虫吸食他阿娘的血。
巨蟒看着他,大脑袋又是一顶,直接挡住了苏舜玉的视线。
等苏舜玉的情绪终于不再外露,巨蟒才慢慢挪开自己的大脑袋。
待魔虫吸食了血珠之后,泛着青光鳞片此时也开始泛起了红光,而血珠的体积竟活生生地小了一圈。
舒鹤鸣目露心疼,手一转,魔虫竟听话地成群涌进了小罐子里。
苏舜玉见此眸光微微一闪。
舒鹤鸣竟然会操纵魔虫。
他的璐璐那么厉害,也得动用特殊的深蓝色酒灵蕴才能勉强操作魔虫,舒鹤鸣一挥手魔虫竟就像他亲儿子似的,那么听他的话。
“这月的魔虫数量怎么这么少?”舒鹤鸣看着罐子里的魔虫,随口问道。
苏舜玉眉眼不动,淡定道:“这期的货没挑好,魔虫嘴挑,便一直没繁育成功,只有这么多。”
舒鹤鸣平日里不怎么过问村庄之事,于是轻轻点点头,这件事便就这么过去了。
舒鹤鸣将血珠重新关入水下。
“关。”舒鹤鸣简短地命令道。
苏舜玉皱眉,他又不会关。
这时巨蟒又用脑袋顶着苏舜玉手上的手,任由血液流入自己的竖痕。
没一会儿,切开的水面便又重新关上上去。
“今日之事,你知我知,我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舒鹤鸣看着苏舜玉的眼睛。
“……是。”
舒鹤鸣轻轻点头,拿着那罐魔虫,像是得了一个宝贝,踏着青石板往回走去。苏舜玉盯着舒鹤鸣的背影,眼神捉摸不定。
苏舜玉拍了一下巨蟒的大脑袋,挪开巨蟒的尾巴,正要跳下树干,却被巨蟒顶了回来。
在苏舜玉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巨蟒一抬头,几颗光团趁着舒鹤鸣没注意,迅速钻进他的衣袖下。
苏舜玉:“……”
把光团送出去后,巨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眸半眯地拿嘴巴顶了顶苏舜玉的肚子,直接把人顶了下去。
苏舜玉在空中一个转体,稳稳地落在青石板上,看了一眼已经渐渐闭上眼的巨蟒,转身离去。
-
因为顾谅之死,苍元王府的人一直在东吴王府内上蹿下跳,若不是顾忌着将他们杀死,会更令东吴王府有苦说不出,舒鹤鸣真的想把他们杀了了事。
就在苍元王府叫嚣着要去京都请帝君讨个说法时,舒鹤鸣那边终于回应,答应与苍元王府的人一同去一趟京都。
当然,坐上去往京都马车的当然不是他。
舒鹤鸣看着替身抱着那罐魔虫踏上马车,嘴角微勾。
他与帝君认识那么多年,帝君那身人皮下面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一个低等魔族,想要维持人样,必须要用特殊手段。
用婴孩喂养出来的魔虫,就是帝君维持人形的秘密。为了维持人形和确保自己魔气不外泄,帝君每一个月都要吞食一定量的魔虫。
但如果这群魔虫里面混入了吸食了高级魔族血液的魔虫呢?
高等魔族对低等魔族天生就有压制,更别提,苏昭华是少有的血脉纯粹的高等魔族。只要吸一滴,帝君就会像生吞一口炽烈的岩浆,将他的胃烧穿!
帝君再厉害,血脉也不会产生变异。
就算他成为了苍泽大陆的主宰,他还是一个血脉卑贱的低等魔族。苏昭华,永远都是帝君的克星。
他只需要等待,只待帝君出事,他便以保护帝君为由,发兵北上!
若帝君做事留一线,他们或许还能彼此相安无事。但自从苏昭华死后,帝君的性情越发偏激,行事越加猖狂,他也不想再忍。
帝君在那个位置上做了几百年,也坐了够了,是该换个人了。
舒鹤鸣望着远去的马车,眼眸下是展露无疑的野心。
想要造反就要有兵,他的身体不能支撑他练兵,于是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舒问泽。
舒问泽是舒家子弟,现在跟他是绑在一个绳上的蚂蚱,只要舒问泽长了脑子,就不会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传音珠光芒渐渐隐去,苏舜玉面无表情地将传音珠弹入了池塘里。
“他竟然要练兵?”赵老脸色难看道:“他想要造反?”
赵锦凌纠正道:“是准备造反。”
玉灵龙抱胸感叹道:“生逢乱世,到处都是起义军。嘿,你们说我有没有机会将舒家军收编入玉家军。”
赵锦月给玉灵龙泼冷水道:“舒鹤鸣的人,你敢用?”
玉灵龙小脸一僵,顿了顿,摇头道:“当然不敢。
玉灵龙顿了一下,又道:“既然不能用,那把他的舒家军都秘密杀掉吧?”
“好主意!”
他们迅速达成一致,进展神速,不到一息功夫,就已经开始讨论怎么做才能既杀死舒家军又能不被发现了。
陆璐见苏舜玉神色有些不对劲,用手指捅了捅苏舜玉的腰。
“你怎么了?”陆璐担忧地问道。
苏舜玉回神,抿了抿唇,道:“没有,在想事情。”
他将下巴放在陆璐的头顶上,眼眸越过吵闹的众人望着院子外的天空。
昨晚他想了一夜,有些事情仍然没有想通。
舒鹤鸣昨日神神秘秘地将他带入禁地,让他看到她娘的血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所认识的舒鹤鸣,是一个谨慎而狡猾之人。
舒鹤鸣明明可以自己一人去禁地,将血珠取出来。而不是冒着多一个知道秘密的风险,带着他一起前往禁地。
这么大的秘密,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让“舒问泽”发现呢?难道就因为所谓可笑的血缘?
或者……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不是舒问泽,用他阿娘的血珠来测试他?
又或者是……
打开血珠子的封印需要用舒家的血,而他没有?
第74章 我要把你拴裤腰带上 “如果……
苏舜玉越想越想不通。
舒鹤鸣带着“舒问泽”进入禁地, 是全心全意地信任“舒问泽”,还是他本身有问题,以至于他的血液已经不能打开禁地。
这两种原因, 无论是哪一种, 他都不爽。
非常、极其、特别的不爽!
“苏舜玉你……”
陆璐的脑袋被苏舜玉用下巴固定着, 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不知为何,陆璐就知道苏舜玉此时此刻, 特别的不开心。
她伸出手,拍了拍苏舜玉放在旁边的手,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舜玉没有任何反应。
陆璐抿了一下唇,又道:“是不能告诉我的事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 陆璐也不是所有事都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不管不顾地将伴侣的外壳剥开。只会将本就亲密的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可是,以陆璐对苏舜玉的了解, 一旦苏舜玉身上冒出这种酸酸涩涩的气味时,就是处在黑化边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