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来。”龙后并未流露出焦虑的神色,坦然自若地冲笑笑招手。
“笑笑,过来。”金龙大公主和黑龙二皇子也都喊她。
龙笑笑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阙忻抱着龙笑笑在仆从们的指引下入座。
龙族是最骄傲最强大的种族,从来没有哪一个不要命的敢这般挑衅他们,况且此刻还是在黑龙金龙白龙聚齐里的情况下。
换作平常,黑龙族长早就一个龙尾把阙忻甩出去了。
但是此刻不行,笑笑还在他手里。
他招呼众人入座,乐师们奏乐,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但是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汹涌。
“放开我!”不论笑笑怎样捶阙忻,他都无动于衷。
喝了一杯玉液凝露之后,他按住龙笑笑的手,贴着她的耳朵好笑地问她:“不是说好了要来毁掉今日的婚宴吗?怎么,你反悔了?”
龙笑笑迟疑了。
“你要怎么毁……”她小声问道。
恰好龙涟进来,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状似平常一样凑近笑笑:“小公主,你要的糖葫芦来了,可要少吃点。”
这只是一个试探,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
阙忻怀里的小团子伸手去抓糖葫芦,龙涟顺势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抱出来。
巨大的龙宫突然闪过一抹光亮,所有人都被刺得闭了闭眼。
但是巫夏不受影响,她看到了一切。
就在龙涟全身紧绷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地抱住龙笑笑时,阙忻动了。
他手中的细剑贴着龙涟的腰身一闪而过。
龙涟一瞬间现出原形。
黑龙的龙鳞坚不可摧,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伤害他。
可是阙忻的这把不同。
分明只是一个轻到不能再轻的动作,他却极为流畅地切进龙鳞,割碎龙骨。
一条粗大的白色龙筋被挑出来,扔在了大堂里。
细剑嵌入血肉的动作只有一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温热的血喷在糖葫芦上,衬地本就红艳的山楂愈发绮艳。
龙笑笑恰好咬住那个圆滚滚的山楂,咽进肚子里。
阙忻收剑,龙涟大睁着眼倒在地上,他的尸体半是龙形半是人形,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什么都没现出原形就被杀了。
龙笑笑的动作凝滞了。
她像是看不明白这一切,看看龙涟,又看看阙忻,傻傻的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开始了,小公主。”
阙忻的声音依旧黏腻暧昧,像是令人上瘾的毒药。
他温柔地伸出食指,把龙笑笑嘴角的血迹擦掉,伸进自己的嘴巴里。
一阵低低的笑声自他喉间不可抑制地发出。
“这就是龙血的味道吗?”
他在笑,笑得肩膀都在打颤,巫夏毫不怀疑,他被黑袍遮住的脸,一定是扭曲而狂热的表情。
“哈哈哈!”
他变得疯魔,声音陡地大了起来:“最强大的龙族!统治了世界这么久的龙族!”
“原来——血的味道——”他慢悠悠地拉长语调,“不过如此嘛。”
整个龙宫风起云涌,所有龙,不论是金龙黑龙白龙,全部现出庞大的龙形。
龙吟声震荡开来,把宫内所有的杂物全部粉碎,外面所有的海洋生物全部远离,小心翼翼地观望龙宫。
阙忻抱着笑笑站了起来。
“世界该换个种族统治了。”
“你们,该消失了。”
……
这场战况的惨烈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一蓬蓬的血雾溅得整个龙宫都是。
龙族庞大的身躯分明坚不可摧,可在阙忻的剑下,却变得柔软。
他手中细剑放射出昏暗的荧光,荧光在空中变成比血还红的滔天火焰,接连刺穿不同身躯的龙族。
龙族们在空中翻腾挣扎,倒影映在窗户上,最终只无力地倒下。
他们的血肉化为海水与空气,一点都没留下。
愤怒惨烈的龙吟声此起彼伏,巨大的幻阵布置完成,所有龙进入幻阵,准备将阙忻击杀。
在阵中心的阙忻握着剑轻轻挥下,剑气如潮,剑芒大盛,一举破开幻阵。
他像是收割生命的阎王,只要谁被他的剑选中,谁就会立即死去,化为海水。
因果剑。
斩因灭果,能将一个人的存在,乃至一个种族的存在,彻底抹去。
故事的最后,金龙白龙相继死去,唯有黑龙还在苟延残喘。
“笑笑!跑!”
黑龙族族长身负重伤,再又一次被阙忻刺穿身体之后,朝完全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龙笑笑怒吼。
全场只有她没受伤。
“笑笑!跑!”黑龙太子与金龙大公主逼她现出原形,两条龙尾将她卷起扔向龙宫外。
“跑啊!”龙后凄切地大喊,在阙忻的剑下结束了生命。
龙笑笑的原形只是一条小小的黑龙,她扬起脑袋,眼里满是泪水,在被甩出龙宫的最后一瞬,龙爪攀住墙壁,折了回来。
她疯狂地攻击阙忻,用牙咬,用坚硬的龙爪想要撕碎他。
阙忻垂眸,像看着一个胡作非为的小孩,把她挥开了。
身躯段成两截的黑龙族长喘着气挡在二人中间,气急败坏地大喊:“跑!你想气死我你就继续留在这儿!”
龙笑笑的龙吟很稚嫩,丝毫不能与那些成年龙相比。但此刻,她的愤怒不输他们,她与父王并肩,倔强地再次扑了上去。
阙忻举起手中的剑,与她错身而过,剑尖刺入黑龙族长庞大的龙颅中央。
血喷薄而出。
黑龙族长的眼皮无力地垂下。
“啊!”
黑龙太子与剩下的黑龙接二两三地前仆后继。
一个又一个龙族倒在龙笑笑面前。
她冲上去,龙尾被砍断,刚长出的龙角折了一只,浑身遍体是伤。
她趴在地上,硕大的龙眼流出血泪。
丧心病狂的阙忻突然停手了,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我从未教过人,你也算是我的徒弟了。”他缓缓转向笑笑,“只要你能将我教你的水球学会,我便不杀你的家人。”
龙笑笑已经顾不得了,她忍着疼痛化为人形,孤零零地站在对面。
“真的?”她带着哭腔,“我会的!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阙忻的剑尖指着趴在地上的黑龙太子。
龙笑笑迅速在手心凝出一个水球,因为着急,她的手在剧烈地抖动。
“啪嚓。”
水球破了。
阙忻遗憾似的摇了摇头,结束了黑龙太子的生命。
“啊!”
龙笑笑睚眦欲裂,再次冲上去疯狂地撕咬他。
阙忻会以一个又一个龙族生命的消逝。
“他们的生命在你手里。”他残忍地笑道。
“你若还想耍脾气,大可继续闹下去,让他们全部死掉。”
“不要……不要……”笑笑爬起来,眼泪扑簌簌地落在掌心,融进了水球里。
“公主,走啊!”
“走啊!”
向来不可一世的龙族们低下头颅,向阙忻求情。
声音如此刺耳:“求你放过她……”
龙笑笑哭地喘不上气来,小脸泪水血水混在一起,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走!我不走……”
阙忻云淡风轻地看着这一切。
一个透明的水球再次凝成,龙笑笑低着头,痛苦而焦急地操控它。
水球“咚”地砸到地上,又弹了回来。
一个。
还没来得及欣喜,这一个球“啪嚓”破掉了。
又一个龙族死去。
龙笑笑还是个孩子,可她的目光已经充满怨恨。
阙忻笑:“只要你能一直拍下去,他们就全能活。”
一个。
两个。
三个。
咚。
咚。
咚……
水球拍着拍着,混合着龙族的血,变成了血球。
咚。
咚。
咚。
……
不停歇的水球声钻进巫夏的耳朵,一如她初来东海那天。
她内心的震撼无人能晓。
最强大的龙族——被居然是被一个人灭族的!
阙忻!阙忻!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是否曾经听过他。
一人之力,灭了整个龙族,这样的人怎么说也应该在修真界掀起腥风血雨才对!怎么他的名字没有人听过!
要知道这是龙族,不是一条龙,两条龙,而是一个族群!
咕嘟咕嘟。
海水倒灌进龙宫,整个空间再次扭曲旋转,巫夏醒来时,面前站着陶子赫。
他脸色苍白,气色很不好,好像被人捅过一样。
巫夏没动。
陶子赫:“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知道我躺在地上就不能拉我一把嘛!”她双手撑地,慢吞吞地爬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前面几次循环的原因,她感觉自己快虚脱了,一点体力都没有。
“现在是怎么回事?”
周围还是之前欢声笑语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陶子赫。
“我们这是在哪儿?”
“现实。”陶子赫很笃定。
巫夏迷茫地重复一遍:“现实?”
“龙族是个强大的种族。”他眺望着远处的大门,不知道是不是在看龙笑笑。
“但是阙忻更强大,他简直不是人。”巫夏接话。
陶子赫幽幽地凝视她一眼,继续讲:“你的秋雨擅长幻术,把人拉入幻境中。”
“而龙族,他们——”他顿了顿,“所想既所在。”
所想既所在?
巫夏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也就是说,她刚才所遇见的那些景象就是龙族所想的?所想就是现实,那这么说,她的确处于现实!怪不得她会被当做龙涟,因为她处的就是一个“现实世界。”
龙族其实没有覆灭?
“是谁?是谁撑起了这个幻术?”
“你应该知道答案。四千年来,龙笑笑一直拍着水球,她强大的怨念以及渴望造就了这个‘现实’。她想让龙族‘延续’下去,可她却始终过不了龙族覆灭这一日。”
“什么?龙笑笑还活着,她一直在维持这个强大的幻阵,希望幻阵里的人能按照本来的生活轨迹活下去是吗?”
陶子赫高深莫测地点头。
“但是每次当幻阵进行道遇见阙忻那一刻,龙笑笑都会本能地排斥,导致幻术不稳,现实破灭。这也就是你前几次为什么会循环,为什么会累。因为你处在这个现实里,相当于重活了几次。”
“那刚刚呢?我看到了龙族覆灭的真相。”
陶子赫转过身来,拉着她往龙宫边缘走,一边解释道:“无方也想要知道一切,他动了点手脚,强行逼迫龙笑笑重建起那天的景象。”
“你遇到他了?你没事吧?”巫夏紧张兮兮地摸他的胸膛肩膀,想看看有没有伤口。
“没有,他忙着见证魔族兴盛的起源呢。”陶子赫挥开她的手,不料巫夏却停下了。
“魔族?阙忻是魔吗?”
魔族屠杀了整个龙族?一个魔?仅仅一个魔?
巫夏难以接受这一切。
问心剑宗以前也只是侍奉龙族的,而龙族,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那个男人覆灭了。
他该厉害到什么程度?
“那个传说中的人,可以操控蛛魔的人,使得魔族的种类变得更为丰盛的人——不会就是阙忻吧?”
“应该?”疑问句,肯定语气。
巫夏陡地生出一股疲惫感,但好在这是四千年前发生的事,现在压根就没听过阙忻。
“我们该怎么出去?”她更关心这事。
“既然这是现实,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就原路返回好了。”陶子赫的眼里有奇异的光,他突然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别多想。”
巫夏正想说自己没多想时,看到了刚刚自己遇到郁念的那栋建筑。
“你能打得过郁念吗?”她扯扯身边人的衣角,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想过的期待与嘚瑟。
陶子赫了然:“打得过,进去吧。”
龙殿的大门虚虚地开着一条缝,巫夏在进门的那一刻,反悔了。
“你在外面等我,如果真有危险,我会叫你的。”
陶子赫盯着她,表情似乎想拒绝。
巫夏瞪他一眼,又讨好地晃了晃他的胳膊:“就一会儿,我问她一个问题。”
“好吧,尽快。”
“吱呀。”大门打开的那一瞬,历史的沉重感扑面而来。
这里空无一物,这里不是“现实”。
郁念横躺在一个玉台上,宽大的衣袖盖在白嫩嫩的脸上,好似睡着了。
她层层叠叠的红色嫁衣像流水一样倾泻到地面,黑夜中,白色的玉兰花盛开,巫夏鼻尖仿佛也充斥着一股清香。
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姿态,巫夏一时有些局促。
“你——”她斟酌语气:“我知道真相了,我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