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中话是‘如果不配合的话,就暂定你是谋杀劳莱伯爵的凶手了’。
该死!
这个偷我内衣的混蛋居然敢威胁我?!
你以为我会受你的威胁吗?!
——是的,我会。
几乎被气得打颤,我勉强提了提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如果、如果只是一会的话,应该……没有关系的。”
把你的废话问完了就赶快滚。
“殿下,您可以留下来吗?您能在我身边的话,我会不那么害怕。”
我得把我的救命符留下。
帕什没有让我如愿。
他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卑劣百倍千倍万倍。
“请安心,伯爵夫人。以骑士的名誉起誓,我绝不会让你感到任何不适。只是简单地口头询问两句。把它当做轻松的聊天吧。”
可能聊着聊着,我就被抓住了小辫子,然后送进了帝国的大牢。
但是,我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最终,我只能看着相信了帕什口中所谓‘以骑士的名誉起誓’的阿提卡斯离开了这里,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大鳄鱼的嘴边,甚至还该死地贴心地带上了门。
阿提卡斯一走,围绕在帕什身边的气场便截然不同了。
犹如一股寒流入侵了温暖的内陆,艳阳高照的晴天转瞬便被寒冷的阴雨取代。
帕什站在床尾的位置,居高临下地与我相视相望,气定神闲,啼笑皆非的神情犹如大山一样压在了我的身上,使我喘不过气。
也越发地让我意识到——哪怕走错了一步,便只剩下绞刑场在等我。
我气得在心里直骂他骗子。
“说一说昨晚事发的经过吧。”
他直切主题。
交锋,正式开始了。
一瞬,我的神经绷紧,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战斗状态,如履薄冰般地小心翼翼。
硬着头皮,我在已经看穿一切的帕什眼前演起了戏。
纵他了解我的本性,可他不清楚事情的经过。
我尚有转机。
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声泪俱下地讲述。
“我没有想到劳莱伯爵是那么可怕的人。结婚之前,他用无数花言巧语和礼物蛊惑我,让我误以为他是爱我的。但没想到,举行了婚礼之后,他就立刻暴露了他的本性。”
我试图将劳莱伯爵的形象定型,把自己送到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的位置上。
这种暗示对帕什来说也许没用,不过,对门外的阿提卡斯殿下,倒应该能起点作用,虽然我不肯定他能不能听见。
“昨夜,婚礼结束过后,劳莱伯爵先回到了卧室,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但……哪里有所谓的惊喜?”
我哭得更凶了。
肩膀一抽一抽,身体止不住地战栗,像是记起了非常可怕的梦魇。
“劳莱伯爵把我捆在了床头,他脱光了我的衣服,虐待我的身体却说是情趣。”我话风一转,神情和语气皆困惑又惊恐,“可突然,他像是和另外一个人开始对话,或者说,发生口角和争吵。我也说不明白,总之……就是跟疯子一样的疯疯癫癫,让人毛骨悚然。”
“最后,他把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为了避免暴露,我省略了许多细节,也根本没有提到兴奋剂奴佛卡。
我佯装自己并不知晓奴佛卡的存在。我并不担心帕什忽略掉这一出‘意外’的重点,毕竟现场遗留的粉末和香气,足以让他取证。
再者,比起他人口中的诉说,亲身挖掘而来的线索,更使人信服,不是?
将从找到奴佛卡便起稿的证词道出后,我等待起帕什的反应。
思忖的神色在他脸上闪过,盯着我的视线没有挪开,在我毛骨悚然之际,他忽地一笑,并慢条斯理地示意道:“说的更详细一点。”
“您……想知道什么?”
“把你们之间发生的所有经过,全部告诉我。”
“这已经是全部了。”
“不,不是。”他语气笃定。
“不坦诚的伯爵夫人省略太多细节了。我想知道的是,”一边说着,帕什一边提步,靴子落地的声音犹如大钟一样撞击着我的心脏。他在我的身边站定,眼神如滚烫的铁烙一样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灼人至极,“他怎么捆绑你、怎么脱光了你的衣服、怎么以情趣之名虐待你的身体。你所说的一切,我都要看到证据。”
我怔住。
旋即,夹杂着怒火、恼怒、羞恼等等的情绪一瞬冲上了头顶,形如火山喷发一样来得凶猛浩荡。
这是报复。
他想羞辱我。
我冷冷地瞪住他,问:“调查官大人,您,是要羞辱我吗?”
也许是在欣赏一瞬从我玫瑰色眼中涌出的鲜活色彩,帕什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
他用无比正直兼严肃的口吻,脸庞恍然闪烁着独属于公正骑士的光辉,回答了我的问题。
“伯爵夫人,我正在努力协助你摆脱嫌疑。你的怀疑,让发誓用生命去守护骑士八大守则的我,感觉到了被羞辱的滋味。”
倒打一耙。
简直可以把死人气活。
帕什也的确像是在等我气得跳起来的样子。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我的唇角向上勾了勾,眼中一瞬因本能怒火而泛起的玫瑰色星芒冷却,宛如结了冰的玫瑰花。
真是可笑。
他难道以为这种程度就能让我失控吗?
踏上这一条满是荆棘的征途之前,我便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哪怕是拼上性命,也要得到我渴望的一切荣华。
如今,不过是区区打着调查名头的戏弄,不值一提。
不要妄想通过激怒我、使我失控、把控我,而得到昨夜的真相、寻到我言语中的漏洞。
尽管我心如寒冰,可面上却表露出了羞愤又不情愿的样子,如帕什所愿,我将他想知道的一切,全部倒豆子一样倾倒了出来。
听到我有声有色的演说,帕什的表情一时变得很微妙。
没有拦下我,他将所有粗鄙又色/情的词语、描绘,全部听入耳中,一如既往的淡定。
不过,当瞧见我开始解衣领的纽扣时,他自若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变幻。
我敞开了衣领,以一副受了折辱的姿态,指着因滚烫蜡水而留下的伤痕,携了哭腔地质问:“就算看到这个您也还不相信吗?您究竟想要我证明到哪一步?!”
我的质问除了在帕什的脸上唤起了一霎错愕的神情外,并没有能让门外的阿提卡斯冲进房间里来。
——我很遗憾,看来我的苦情表演折戟于良好的隔音之后。
惋惜之际,有一抹阴影向我罩来。
抬首,我差点和帕什的下巴撞个正着。
我正准备挣扎、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如同铁夹一样的大掌已是抓住了我的肩膀,拇指则在被蜡水烫红了、抹了膏药的伤口处反复摩挲,形如在确认这是不是化妆的成果。
他掌心的炙热透过了单薄的衣物,指腹的力度不可免地让我发慌,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整个人钻进被窝里面。
帕什没有给我这么做的机会,他盯着我,携了慨叹地低语。
他也没有再叫我伯爵夫人,而是重逢之后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露薇尔,你可真狠。”
我不知道所谓的‘真狠’是指哪一方面。
眼下,我只清楚,我们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他指腹落在我娇嫩肌肤上的感触让我感到了不安。
我陡然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十九岁的少年。
彼此,他把我堵在了潮湿阴暗的巷子深处,用灼热目光看我,叫嚣着大言不惭的话。
如今,纵时过境迁,我与他皆不再是一无所有的贫民,他的眼神却与昔日如出一辙。
像是有夹带着狂风的巨浪朝我卷来,要将我吞没。
正值我恍惚之际,帕什放开了我,当他的体温远离我的时候,我顿时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他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评价我。
“多么可怕的女人。”
“谎言顺手拈来,说哭就哭,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拼命掉。就凭一张嘴、一张脸,就把四皇子殿下骗得团团转。”
看来他不想再披着骑士的皮、是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但这或许是计谋中的一环,我不能放松警惕。
眼神微敛,我正容亢色地反击:“其一,我没有欺骗殿下。其二,跟欺骗了整个帝国的骑士大人相比,小女实在微不足道了。”
他笑出了声。
当我正因这不知因何而起的笑声而仓皇,他陡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露薇尔,你觉得自己有魅力吗?”
我不明白帕什这番话为何用意,因此没有立刻回答。
帕什则接着道:“按照你的描述。劳莱伯爵有特殊的性癖,昨夜,他通过虐待你的方式来获得情趣,对吧?”
我依旧不答,我隐隐约约觉得这句话的某一个地方或许藏了陷阱。
帕什对我的沉默并不意外,他满是审视的目光依旧锁定着我。
他的眼瞳和阿提卡斯一样的碧蓝,却如刀,可以将我伪装的皮一点一点地切开,露出没有防备的真实。
“你说,为什么明明能将欲望发泄在像你这么美丽的女孩身上,劳莱伯爵却连勃起的迹象都没有。露薇尔,你——是不是在哪里对我说了谎呢?”
这一点我当初也想到了。
换在其它时候,我可以用药物来解决,可昨晚匆忙,只能放任了这个漏洞。
我垂低了眼眸,仿佛心中被种下了可怕的阴影,轻声道:“我不认为自己是劳莱伯爵手中的第一个受害者。也许,只是因为让我非常痛苦的经历,依旧不能让伯爵感到刺激,因此,才没有你说的迹象。”
这个答案可能勉强过关了。
大概是帕什也知道劳莱伯爵是一个大写的变态,一般的刺激根本无法取悦他,因此没有在话题上纠缠下去。
他说到了最关键的重点。
他问我:“露薇尔,你知道神之召唤吗?”
“什么……召唤?”
我茫茫然地抬首,似对帕什的话一无所知。
帕什默了一下,兴许是在琢磨着我的表情、我的惘然是否为真实。
但也只是沉默了一会,他又开口了,短暂的停顿让我无从得知他内心的定论。
“就是紫色的晶体,像是香薰一样的物件,那便是名为神之召唤的兴奋剂,是帝国明文规定的禁药。若大量使用,会让人产生幻觉。根据你的说法,它很有可能是劳莱伯爵死亡的原因。”
我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苍白的回应不能满足帕什。
他开始轰炸式的追问,不给我一刻喘息的空隙。而伴随追问,双手抱拳搭在大腿的他的身体渐渐前倾,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露薇尔,你闻到了兴奋剂的香气,是不是?别告诉我你没有闻到。”
“我确实闻到了香气,不过我不确定那是不是你提及的兴奋剂。”
“是伯爵点燃了它,对吗?”
“对。”
“什么时候点燃的?”
“把我捆在床上之后。”
“换言之,是在他‘自杀’之前,是吗?”
我直觉这是一个很有问题的问题。
但我不能否认,所以,我颔首应了是。
而就在我点头确认的瞬间,十分微妙的表情在帕什的脸上浮现,颇像是揪住了老鼠尾巴的猫。
我心中警铃大作之际,他突然抛下了一个惊天炸/弹。
第7章 七 天使 我找到了我的守护天使。……
颇像是猫抓住了老鼠的微妙神情在帕什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他没有立刻开口。
而是在轰炸式的追问过后突然沉默了,利用此,对我施加心理压力。
他很会拿捏节奏。
正当我即将扛不住未知的恐惧以及因安静的环境而生的压力、忍不住要主动出声之时,帕什终于开口了。
他说:“露薇尔,我们在劳莱伯爵的尸体里没有检测出兴奋剂的存在。”
他甚至把四皇子阿提卡斯请了回来。
顶着一副老好人、鹿妈妈的嘴脸,阿提卡斯对我说出了相仿的话:“确实……遗体中没有兴奋剂存在的证据。”
“相信伯爵夫人应该能听明白吧?”帕什又端起了那副公正骑士的架子,紧皱的眉心仿佛是因我的谎言而痛心,严厉的斥责声后,他又软下了语气,循循善诱地劝导我:“你对之前的证词,没有要更改的地方吗?现在的话,还来得及。”
面对帕什一环接一环的审问、从威逼利诱又到想方设法地和我拉近关系,不仅话术深有讲究,还玩上了心理战,现在又挖了个坑逼着我跳,我的感受如下:
精彩!
厉害!
真不愧是比我多混了五年社会的成年人!
如果不是阿提卡斯在这里,我真想鼓掌为他的表演喝彩!
我承认我的心很脏,大概心肝都是黑透了的。
但我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大概是没有心肝的。
在我证言中刻画的事实,是昨夜劳莱伯爵先点燃了禁药奴佛卡,之后是和我欢爱,最后才因药效产生的幻觉而自杀。
而现在,帕什给出的事实对我的证词造成了一个致命的反驳。
他和阿提卡斯告诉我——劳莱伯爵的遗体中没有奴佛卡存在的证据。
也就是说,他认定是在劳莱伯爵死后,奴佛卡才被点燃的。因此,劳莱伯爵因兴奋剂而自杀的主张将全部被推翻。
由于他们给出的是既定的客观事实,那么,只能是我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