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无耻地拉上了阿提卡斯作证,当救命符一霎变成了催命符,这对于手还被拷着、无人可以依靠的我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如果不是我对奴佛卡还算了解的话,说不定我就真的着了他的道了,肯定立马收回了伯爵自杀论的证词,并开始努力把锅推给了另一条后路——表弟杀姐夫一说。
不过这条后路,应该是用不上了。
毕竟我认为这不过只是帕什的虚张声势而已。
因为,我对自己拥有的知识,有绝对的自信。
——按照帝国当前的药学技术,无法检测人体是否有奴佛卡的存在。
尽管没有人知晓,但红宝石学院最顶尖的药学教授——艾薇·南佩罗,的确是我的老师。
等级制度不止深种亚兰特帝国,也渗透了学院。
身为最优秀的药学教授,其名下的学生名额优先被有背景身份的子女们所择,轮到我可以作出选择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空缺。
我不甘于此。
我与艾薇教授名下的学生、我的一位学长暧昧,利用他,也使了一点计谋,我顺利接触到了艾薇教授。
而也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我成功讨得了教授的欢心。
我比任何人都要不择手段;
我比任何人都要渴求知识。
所以,我成为了艾薇教授教职生涯里面,第一位拥有平民身份的学生。即使,我们的师徒关系不被允许登记在册。
我相信自己的努力,正如相信自己的判断。
——按照帝国当前的药学技术,无法检测人体是否有奴佛卡的存在。
也就是说,帕什用以推翻我的证词的证据只不过是他的话术罢了。
因此,眼下,纵我的神情被虚假的困惑所染满,我的心却没有因为帕什与阿提卡斯的话有一丝动摇。
“没有兴奋剂的意思是指……您们依然认为我所说的一切皆是谎言吗?”
话声中,我的眼睛噙上了泪光,声线也是捎上了被质疑、被伤害的颤抖。
看到我如雨打玫瑰一般的娇弱模样,帕什面无表情,审视的视线几乎可以在我身上穿出几个洞。
阿提卡斯的反应则完完全全不同了。
噢。
看着自己的小宝贝被怀疑中伤得千疮百孔的鹿妈妈真让人心疼。
——我想,是我赢了。
初战告捷。
我在心里扬起胜利的微笑。
而抢在了阿提卡斯之前,负责案件的调查官帕什又开口了。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我,压力如千斤重的铁墩一样压来。
“伯爵夫人,即使你口中的一切皆是真实的,但因为过量服用兴奋剂而自杀的个案,整个帝国……不,即使是全大陆,也从不曾有。”
“因为过往没有,现在、以后便不会有吗?您便要把子虚乌有的罪名冠在我头上吗?”
我带着哭腔反驳。
“不不,伯爵夫人。你的诚实与真诚让我愿意相信你并非真凶。不过,”帕什话锋一转,“小刀插入伯爵心脏所需要的力度,可不是陷入幻境中的人可以办到的。伯爵夫人,你是不是在袒护谁呢?”
我没有袒护乌卡兰。
只不过把小公爵暴露出来之后,我一样玩完。
我也没有让费特出来背锅。
毕竟我已经把整个故事定型了,没有必要把他供出来。
“可是把匕首插入心脏的确实就是伯爵本人!刀柄上肯定有他的指纹,你们可以去查证!”
抹掉乌卡兰在匕首留下的痕迹,并把劳莱伯爵的指纹按上去——也是我昨夜准备的一环。
“这依旧太荒谬了。”帕什摇了摇头,“就算我们愿意相信你,审判庭也不可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你不就代表审判庭吗?!
虚伪!
“劳莱伯爵将小刀刺入自己的心脏全凭你一人所说,可没有人能为你作证。伯爵夫人,我需要看到更多实质的证据。”
老狐狸!
又想从我这里套话!
我气得牙痒痒,想立刻搬出一百个证据塞住帕什那张讨厌的嘴。
但无奈,我根本做不到。毕竟正如他所说,一切皆是我的一面之词。
我苦苦思忖着可以忽悠帕什的假线索。
而就在这个时候,让我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
沉默之中,一道女声接上了帕什的话。
至高无上的神给了她黑夜的眼睛与发,她却送来了光明,宛如一束日光穿破了厚重的乌云层,照耀大地,驱散阴霾,为大地带来温暖与生机。
“我可以为母亲作证。”
“我亲眼看着父亲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脏。”
望着乍然出现在门口的身影,我震惊了。
是曼雅!
是曼雅·劳莱,我的长女!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正当我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的时候,天使一样的少女朝着帕什和阿提卡斯行了一个标准又优雅的淑女礼节,不卑不亢地作出自我介绍。
“日安,帝国的光辉、伟大的神的宠儿。我是劳莱伯爵家的长女,曼雅·劳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是帕什。
他完全不关心曼雅本人,他在意的只有她口中的证词。
听到帕什的诘问,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该死!可恶!
居然用这么恐怖吓人的语气威胁我的宝贝女儿?
宝贝女儿你一定要撑住啊!
曼雅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纵褪下了华丽的晚礼服,面对大魔王的恐吓,她表现的一如昨夜的成熟、优雅、克制。
“尊敬的骑士大人,小女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微微颔首过后,曼雅定定地望向帕什,她的目光柔和,不尖锐,却不容忽视。
“可即使您千百次地向我求证,要求我自省。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我亲眼看着父亲将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脏。”
“以劳莱伯爵家族的荣光起誓,我向您承诺——我所言之中,没有一分谎言。”
“请问尊贵的阁下们,我现在可以迎回我的母亲了吗?遭遇了昨夜那么恐怖的事情,小女认为,母亲此刻最需要的是陪伴,而非审问。”
*
酷!
太酷了!
简直酷毙了!
我的天使就这么把我从恶魔的身边带走了。
她带着仙女棒和南瓜马车,将我从恶魔窟送回了人间。尽管临走时,恶魔对我发出了‘我们还会见面的’的诅咒,也不影响我现在美妙的心情。
和曼雅面对面地坐在返回宅邸的马车上的一途,期间,我试图不用看天使的目光去看我的宝贝女儿,但我做不到。
因为她真的是天使。
——虽然天使不会撒谎。
可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天使,我的守护天使。
不过,此刻,我的天使的手似乎在打颤。
我立刻明白了因由。
都是那个死流氓的错!
居然用杀气针对我的宝贝女儿、我的守护天使!
不可宽恕!
下次见面我要拔光那头耀眼的金发去做掸子!
曼雅是一个敏锐的人。
她察觉到了我仅仅一瞥的目光。
她的自制力让我侧目。
只是左手手心按在了右手的手背之上,不经意的战栗便立刻停了下来。而明明担惊受怕的人是她,她却倒过来安慰我。
曼雅的嘴边挂上了优雅的笑,语调温柔如故:“母亲,请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也十分困惑。
坦白说,我不知道仅仅一面之缘的曼雅为何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快要涌出壶顶的困惑让我主动开口了。
“曼雅……刚刚,是为什么?”
即使我没有明言,曼雅也马上领会了我的意思。
她抬手轻轻将零碎的墨丝别在耳后,微笑,眼神清澈如明镜。浅金色的阳光穿过马车的玻璃窗,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犹如天使一样美好。
“您是我的母亲,并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不是吗?”
但我只是她的继母。
而且是昨日、堪堪以平民身份嫁入伯爵家的女人。
即使被冠以徒有其名的母亲之名,也不具有她对我好的理由。
这一刻,不得不承认,我看不清这位即使在马车里也端坐着、背脊笔挺而不倚靠软椅的优雅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
兴许是瞧见了我身上散发的警惕,本来似乎不打算解释的曼雅再度出声了。
她用不符合年纪的成熟,说着只该从大人口中听到的话。
“您保护我和莎拉。那么,我也会保护您。”
“请成为我们的好母亲吧。”
十六岁的少女对着十九岁的我说:‘请成为我们的好母亲吧’。
所以说,
我的宝贝女儿,应该是缺乏爱吗?
一霎怔松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困惑。
不得不说,我更加看不懂了。
我的理智让我觉得她的话可笑懦弱又荒谬,可我直觉却认为她是认真的。
不过,倘若这真的是曼雅·劳莱的所求所愿,我想,在不触犯我的原则和追求的前提、且力所能及下,我愿意给予我的五个孩子们最多的保护和照顾。
我停顿了一会,却思考了许多,最终,我向曼雅郑重许诺:“我会努力成为一位好母亲。”
至于为什么曼雅认为我杀害了劳莱伯爵便是保护了她和莎拉——我还未见过面的四女儿。
都不重要。
第8章 八 猫眼石庄园 让我想一想,怎么把管……
此时,仁爱之地。
“帕什,”回想起匆匆离去的伯爵夫人眼里噙着的莹莹泪珠,四皇子阿提卡斯迈入病房,望着从窗边俯视而下的骑士,微叹:“你太心急了,伯爵夫人才遭遇了那些事情。”
所谓的‘那些事情’并不能在帕什心中唤起波澜,收回了落在大门前劳莱伯爵家马车的视线,他回望阿提卡斯,如碧蓝海的眼中的海雾消逝,嘴角挂上了微笑,语气态度皆谦逊而有礼。
“抱歉,我只是想尽快找到那批禁药的下落。”帕什一叹,看上去忧心忡忡,“您清楚的,那个数量的奴佛卡如果流落出去,可以摧毁一个城市的人民。身为守卫帝国的骑士,这让我寝食难安。”
从他国走私至亚兰特帝国的禁药似乎也让阿提卡斯头疼。
“有线索吗?”
“伯爵夫人坚称自己对禁药一无所知。”
“是吗?她没有听说过也是可以理解的。”微顿,似记起了何事,阿提卡斯道:“近期多留意一下伯爵夫人吧。”
“恩。毕竟也不能排除禁药藏于劳莱伯爵的庄园的可能性,等伯爵夫人掌控……”
帕什的话被打断了。
“不,不是这个。”阿提卡斯无奈地笑着摇头。
但很快,笑容淡去,转而被担忧所取代:“伯爵夫人昨晚吸入奴佛卡的量实在太大了。我担心……她,应该已经开始听到神的声音了。”
*
从仁爱之地返回猫眼石庄园的一路,我想了很多、很多。
最让我头疼的,不是死流氓帕什,也不是折腾出一切灾难的乌卡兰,而是四皇子殿下阿提卡斯。
我对他说了谎。
而他,也知道我在说谎。
他一定知道。
绝对。
借着相当灵验又精准的直觉,我对这一点相当确信。
而明明知晓一切谎言的他,依旧对我和颜悦色,心甘情愿地受我所骗。如我心中所期盼的那样,扮演着保护幼鹿的鹿妈妈的正派角色。
乌卡兰说的没有错。
四皇子阿提卡斯的确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
但莫名地,他的善良与温柔让我恐惧。
我无法解释和理解突如其来的恐惧情绪。
明明他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
只是,有一瞬间,我会不自禁地去想——究竟,是谁在欺骗谁呢?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得先把注意力转移到有杀身之祸的案件上。
定了定心神,我开始思考。
从早上遭遇的‘审讯’来看,我觉得事件有点不同寻常,充满了疑点。
按照一贯的流程,涉及中层与下层贵族的刑事案件,经一系列的侦察和取证后,会将所有的证据交由审判庭进行裁决,并宣判。
可如今,只是一位无权无势伯爵的死亡,不仅惊动了神圣骑士团的副官,也就是死流氓帕什,甚至还有王族参与其中——即使是在仁爱之地,也不是何人都能面见四皇子殿下的。
有点不寻常。
不,实在是太奇怪了。
我嗅到了丝丝危险的味道。
而危险的源头,帕什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了。
从他的语言上我确然找不到漏洞,审讯也符合逻辑,不过,他的一样表现将他出卖得彻彻底底——他的动作。
在询问有关劳莱伯爵身亡的案发经过之时,他站在病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我,从容而不迫,显得游刃有余,但在提及一样物件的时候,他的动作变了——转而坐在了椅子上、双手于身前抱拳,满怀着压迫感,身体向我倾来。
请想一想擂台上的拳击手们。
简单地一番代入,不难察觉,这是警觉着、进攻的姿势。
恍然是想将我的保护盾击溃,找到他想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