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衣倒是不慌。人家有女主光环,不会有事。
从时间上来看,剧情发展到这个时候,任娇柔不但不会有事,还会有一个身份极其尊贵的追求者出现。
薛氏喂顾衣吃了药,她才出了小院,张管事便慌慌张张过来。
“任姑娘回来了。”
“她没事吧?”
张管事摇头:“姑娘瞧着没事。她回房不到一刻钟,又匆匆出门去了。”
薛氏还是不放心:“如今皇城乱成这般,她一个姑娘家出门太过危险。你把她喊回来,就说是老爷吩咐了,日后一律不准出门。”
张管事领命要去,薛氏又叫住他。
“罢了罢了,那个任娇柔也不是个听话的。你多派人跟着,她是老爷的心头肉,要是出了事,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只盼着顺顺利利将任娇柔送出门去。
到了晚上,任娇柔才冒着夜色回府。进了府,便让丫头们烧水,她要沐浴更衣。
顾争凌已然回来,同薛氏都在顾衣的床边,守着顾衣吃药。
张管事过来回禀:“我们追上任姑娘,可任姑娘不让跟。我们只好偷偷地跟着。任姑娘回房,大抵是拿了银票,她出府后直接去药店买了些金疮药,然后租了辆马车去了京郊别庄。”
京郊那处有一个小庄子,顾争凌送给了任娇柔。
“任姑娘在里面一直待到了暮色四合,才匆匆出来。”张管事垂眸道,“她的身上有极重的血腥味。”
“去查清楚。”顾争凌吩咐完,转头见薛氏眉头紧皱,他安抚说,“娇柔的事,必然跟衣儿没有关系。欺负衣儿的张家小儿,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顾争凌握住薛氏的手,“说了可别吓到你。他被人拿长棍从魄门入,从口出,倒吊在梁上,血水一点点吐干净了,这才气绝。”
薛氏闭了闭眼睛,不但不觉得怕,还觉得十分痛快。
顾争凌又说:“这个恶徒,是张家最后一点希望。现在被太子杀了,怕是张贵妃不会善了。”
“不能让殿下担了这事。”薛氏急道,“反正只有咱们知道是殿下出手救了姑娘,咱们绝对不能说出殿下来。”
“那便是我们自己担着了。”
张家小儿在害他们的时候死了,找不到凶手,张贵妃自然就会把他们当成凶手。
顾衣抠着碗上凸起的花纹,轻声说:“父亲打算怎么办?”
顾争凌一向冷漠避世的目光,徒然变得阴鸷,周身泛起久战沙场才有的血色凌厉,他咬字很慢,“还能怎么办?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让恩人替咱们挡着。”
他的眼底一点点恢复冷冽锋芒,“我以前,竟看错这位殿下了。”
顾家已经做好了面对张贵妃报复的准备。顾争凌平日唯唯诺诺,可他到底是手握兵权的镇国将军,真把他惹急了,谁也别想太平。
顾争凌甚至都做了反皇帝的准备。
谁知,张家小儿的死,竟被人推到了晋王的头上。
在京郊的庄子里,满地的尸体中,不只有张家的人,还有晋王府的人。看样子,是两家互殴所致。
而且,晋王的儿子温凃下落不明。
其余人全部死在庄子里。
而顾衣,则完全从这事中隐了身。张贵妃和晋王都绝口不提顾家姑娘,给自己平添罪责。
张贵妃早知晋王野心,可她没想到,晋王出手竟如此狠辣。她逼着皇帝向晋王发难,定要让晋王为此事付出代价。
晋王亦不服气。
张贵妃能哭,他难道不能?
张贵妃在后宫哭,他就在前朝哭,哭的惊天动地,哭的众人落泪。
“臣的爱子,到现在仍旧下落不明。张家,起码还有个尸体,臣的爱子呢,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关起来凌虐?求陛下为臣做主。”
可怜张家一.党都被下狱,偌大朝堂,没有一人站出来为张家说话,任由晋王随意编排。
晋王把张家好一通骂,骂完还求皇帝:“求陛下一定要救救臣的爱子,严刑拷打张氏贼人!”
皇帝看向众臣,大家都盯着自己的脚尖,谁也不帮。皇帝不由头大,他起身,走下御阶,把打着小呼噜睡得正欢快的太子摇醒。
太子揉着眼睛坐起来,迷糊问:“父皇,退朝了?”
“没有,朕有差事交给你。”
太子应得干脆:“好。”
“温凃失踪一事,交给你查办。”
“父皇,儿臣,咳,这身子,咳,怕是无法胜任。”
“不怕,朕拨一队禁军听命于你,他们可帮你查案。”
众臣互相交换眼神,皇帝这不是欺负人嘛。太子这样的身体,怎么能查案?还只给十几个禁军,别说温凃是在京郊失踪,就是在皇宫失踪,也不够用。
只要推给太子,晋王日后自然找太子哭,找太子闹,皇帝就能清净了。
过段时间,还找不到温凃,晋王只会怪太子无能。
若是找到了,是个尸体,那也是太子办事不力。
皇帝怎么不给其他皇子?
也就是太子殿下浑浑噩噩,不知其中陷阱。
“儿臣遵旨。”
大臣们暗暗摇头,太子果然接了。
“不过,儿臣能讨一人,帮儿臣破案么?”
皇帝冷冷地瞧着他:“你想要谁?”
“不是什么大人物,儿臣记得温凃兄长在礼部挂职,有个端茶倒水的小吏,个头矮矮的,山羊胡,一双眼睛只有一条缝那么大。”
晋王清了清嗓子:“他叫魏詹,他不矮。敢问殿下,要他做什么?”
“他伺候兄长惯了,有他带路,本王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兄长。”
晋王还要再问,皇帝已经不耐烦了,甩袖道:“一个小吏而已,也值得这许多话?以后,魏詹入太子府听差。”
太子扶着宫人,起身拜下:“儿臣领命。”
收到太子出宫去京郊的消息,顾衣便扮做男儿,早早等候在城门外的茶肆里。
太子也是常服装扮,进了茶肆,便陪着顾衣优哉游哉吃起茶来。
顾衣看着同桌而坐的魏詹,不敢多言。
“这位曾是我舅舅的门客。”太子吃了一肚子茶,才想起来为两人介绍,他指指顾衣,“这是太子妃。”
魏詹惊得霍然起身,太子在他跪地之前,把他摁住。跟着他们过来的禁军,可都是皇帝的人。
“是太子妃不假。”太子偏过头,悄声与魏詹说,“可本王还没有娶到手。这个女人,死不松口。”
顾衣偷偷踩太子的脚,有什么话要背着她说?
她问:“听说殿下专门向陛下讨了魏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厉害之处,可帮到殿下?”
“惭愧。”魏詹长叹一声,“下官只擅长吹曲。哦,这几年,端茶倒水,也特别熟练。”
“……”顾衣挠头,“擅长吹曲,哈哈,也不错。”
所以,带这个人出来,是给温凃吹超度曲?
他们在茶肆喝了两个多时辰的茶水,禁军都有些按捺不住,几次想过来催促,却又不敢。
太子只当做瞧不见,晾了他们半天,等他们都焦躁无比了,这才开口吩咐他们四下查看。
“殿下,就这样毫无章法地乱找吗?”禁军问。
太子柔弱道:“怎么找是你们的事,本王出来吹风,已经在鬼门关疯狂试探了,难不成还要本王拖着虚弱的身体,为你们出谋划策?”
“……”
禁军自己躲一旁商量,他们留了一半人保护太子,一半人开始沿路寻找。
留下的这一半人跟着太子喝饱了茶水,又转到酒楼大吃一顿,刚吃饱,又进了皇家别苑。
日头还未落,太子就准备要歇下了。
禁军们十分不忿:“太子为何不去找人?”
太子更无辜了,“本王怎么不去找人?你们在阳间找,本王说不定今天晚上一口气没上来,就到阴间找兄长了。”
“……”
禁军小队想了想,不敢再多言,万一太子被他们气的真跑到阴间去,他们几个必然也得到阴间服侍太子了。
顾衣跟着太子回房,端着一盘子点心,喂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太子吃,“你是不是知道温凃人在哪儿?”
“知道。”
“在哪儿?”
太子咬着点心含糊不清地说:“路上有几处险峻,大约跌落山崖摔死了罢。”
顾衣立刻会意,她捏住点心,不许太子再吃,“该不会,是你让他摔下去的吧?”
“胡说!”太子拍拍手,将点心的余渣拍去,拿过床头打湿的布巾,仔仔细细将手擦干净了,这才去握顾衣的手,拉着她躺下。
“干什么?”躺着说话?
太子却不答她,反而高声道:“魏詹,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外面便响起一阵笛声,低沉悠扬。
顾衣莫名其妙:“我们要躺着欣赏笛声?”
“我记得在北疆归来的路上,你说好听的曲子能让人怀孕。”
顾衣点头,这话她说过。
小太子十分兴奋,腿都支棱起来了。
“本王打算父凭子贵。你孩子都怀上了,顾争凌难道还会阻挠你我?”
顾衣:“?”
她问:“咱们就这么躺着?”
“你要使劲听。”小太子给她加油打气,“这我可帮不了你。”
她侧过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太子,震惊,“你就没看过什么禁书?或者,宫中嬷嬷没教过你什么?”
“看书?”太子摇头,“你知道的,我最讨厌读书。当初若不是为讨姨娘欢心,我才懒得读书。”
原来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顾衣幽幽问,“你仔细思量,今日就算我努力怀上了,孩子也不是你的吧?”
太子猛然坐起!
半夜落了场冻雨,细碎无声,却又落地成冰。
时断时续的笛声悲凉悠远,像极了这昏暗的夜色。
顾衣的脚冰的厉害,迷迷糊糊中一直试图找个暖和的地方。
太子第十次将顾衣的脚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他睡意全无,爬起来,蹑手蹑脚出了房间。
吹笛的魏詹看见他出来,喜极而泣,抖着已经冻成冰的胡子,期期艾艾叫了声“殿下”。
太子忙示意他噤声。
两人顺着屋檐,换到隔壁的书房。守夜的宫人忙送来热茶,被太子叮嘱给顾衣往被子里扔几个汤婆子。
“殿下,下官这曲儿是不是可以不吹了?”天寒地冻,实在受罪。
太子比他还吃惊:“谁让你吹一夜了?本王说过,让你助太子妃怀子便可。”
魏詹委委屈屈:“属下在等您动啊。您不动,如何能怀?”
太子怀疑地看着他,“本王动?”
“殿下莫非还没有得过嬷嬷们教导?”魏詹看了眼太子发黄的面色,心下了然。太子身体本就弱,对外又常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这样的身子,皇帝必然不可能让他早早就尝人事,动根本。
太子在这方面懂得越少,说明皇帝还是想让这个儿子活下来,并为此作了严格的保护。
魏詹偷偷松了口气。
太子还在纠结“动”与“不动”,“本王是没动,但太子妃动的厉害,她的脚总是往我身上蹭。”
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
魏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大变,慌忙捂住耳朵,“这个可不是臣能听的。殿下,日后这种事还是少对外人言说比较好。”
“嗯。”太子吃了口热茶。
他略烦躁,转头说起自己擅长的事来。
“这场冻雨一下,温凃即便还有命,也活不了了。除非……”手指随意地敲打着桌案,“除非有人救了他。”
“殿下真的捅了他一刀,并将他扔到了山崖下?”
“是。”
“如此重伤,他被推下山崖后即便还活着,也无法动弹。如今山崖下找不到尸体,他必然是被人救走了。”
太子点头:“本王也是这般猜想。所以父皇当时被晋王发难,本王特意把呼噜声打的特别响。父皇果然就把差事推给了本王。”
“……殿下英明。咱们接手了找人的差事,好方便暗中灭口。”
“不。之前本王确实想杀了温凃,不过今日早朝时,父皇还在维护张家,实在令人生厌。这个温凃就让他再活两日,除掉张家,再慢慢杀了不迟。”
魏詹担忧:“可一旦将他找到,他难道不会告发您?”
太子轻笑一声,眼睛垂下来,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片阴影,像是凝着残冬的寒意。
“一个无权无势却是正统的太子,和一个拥有皇帝宠爱、只差一下就能结果的贵妃,你说,晋王会选择先与谁为敌?”
冻雨一直下到天色蒙蒙亮。
禁军何宿过来禀道:“臣等找了一夜,并未发现温小王爷行踪。京郊许多庄子,温小王爷很有可能或被抓或藏身到这些庄子里。臣想借用殿下令牌,好方便入各府的庄子搜查。”
“这个好说。”太子没有丝毫犹豫,解下令牌,扔给了何宿。
这可是储君令牌,如太子亲临,同样能号令群臣。何宿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太子就直接解了令牌给他。
也不知道是太子心性太过单纯,还是太信得过他们?
何宿拿着令牌,心绪复杂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