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人。
颐指气使,被人伺候惯了。
出言不似八岁小儿。
……
“那个……”顾衣深吸一口气,问,“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一米高的梁温负手而立,倨傲道:“十三。”
苹果脱手,骨碌碌滚远了。
第7章 身份暴露
顾衣并不是受到惊吓就茫然无措的人,在吓出一头冷汗之后,她很快冷静下来,迅速分析形势,找寻应对的策略。
梁温的身份基本已经确定。这位好吃且嘴欠的主儿,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太子殿下。
方才她在太子面前表现不是太好,但她对太子有救命之恩,想来太子不至于因为几句话就恼她。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梁温还不知道已经被她看破身份。
她可以好好表现一番,让梁温知道她为人正直善良,帮助弱小,不攀附权贵,是个值得善待的好人。
在关键人物面前树立自己美好的人设,绝对是保命的最佳选择。
他们走回集合的地方,香草已然贴心地租了辆马车。此时起了风,初冬的风卷着黄土和枯叶,呼啸着扑面而来,像小刀似的剜人皮肉。
顾衣看见马车,立马向梁温示好:“你身上伤口还未痊愈,不宜多受颠簸,正好坐马车回去。”
梁温往城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淡淡,语气凉凉:“我陪你跑了一日,这会才想起来我伤口未愈?”
“……”
顾衣惆怅。这小子怎么还记仇啊?
“咳。”顾衣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想用亲密的动作来安抚他,“是我思虑不全。天气这么冷,快上车吧。”
“主人的马车,我一个奴仆如何敢坐?”
顾衣:“……”她都想抽自己俩嘴巴子,为什么要嘴欠吓唬人?
“你是弟弟,可以坐。”
顾衣伸手,轻轻扯了扯梁温的衣袖。梁温“哼”了一声:“不必。你我男女有别,不宜同车而乘。”
这小子怎么这么拗?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的份上,顾衣都想打他一顿。
这边顾衣忍着火,那边香草“噗嗤”笑出声来,伸手直接把梁温抱上了车:“七八岁的小娃娃,讲究什么男女有别?你别担心,我也要上车同乘。”
梁温抿了抿嘴,乖乖坐进去了,上车前,却又往城门口扫了一眼。
顾衣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也往城门口看了一眼。灰色高墙上,两具尸首随着寒风摆动,不断地撞击墙面。
这小子定然是看人牙子被杀,心里痛快呢。堂堂一个太子,被人牙子当奴隶卖来卖去,心里必然恨极了。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牙子后面,还能不能牵扯出追杀太子的那些人。
原著中对这位太子正面描写着墨不多,可通过很多事情,也能瞧出太子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主儿。
这种人,和陆恩一样,千万不能得罪。
顾衣最识时务,当下就奉上笑脸,对梁温嘘寒问暖。
一上车,梁温就找了个角落,闭着眼睛休息。无论顾衣问他冷不冷,饿不饿,他都不答。
顾衣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无比郁闷。她安静了半刻钟,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小梁弟弟。”她叫的十分亲热,还伸手戳了戳梁温的脸颊,决定开启夸赞模式,“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你的眼睛若天上星辰,皮肤胜远山白雪,鼻梁高挺,英气不凡,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动呢。”
在她穿书之前,对于邻家弟弟们,她都是这般夸赞,哄得弟弟们个个都喜欢她。
梁温果然受不了她这般肉麻夸赞,终于肯睁开眼。
“如此俊俏不凡的小公子,肚量……”顾衣正要劝他要有容人之度,就见梁温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慌张,然后从这个角落,一点一点挪到了另一个角落。
顾衣:“……”
怎么感觉这家伙在害怕被占便宜似的?就算这家伙十三了,在她眼中,也只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罢了。
中二时期的小孩子,不都喜欢被夸吗?
可不能让太子误会她轻浮,为日后怀疑她喜欢别人埋下毒酒的种子。
她不好再追过去坐,只得倚窗叹息:“谁都知道我是个善良的姑娘,我……”
梁温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外头一阵喧闹,小厮朗声道:“姑娘,奇了怪,有只兔子撞到咱们马车上了。瞧着十分可爱,您看该怎么办?”
顾衣毫不犹豫:“烤了吃!”梁温不就喜欢吃嘛,她成全。
目光从车外转到梁温脸上,就见这家伙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一脸“果然如此”的嫌弃。
顾衣:“……”
她又做错了?
太子的心,海底的针,也太难讨好了。
回到小院,已然掌灯。厨娘学了本地长饼的手艺,给大家品尝。香草将梁温打包的一桌饭菜,拿到灶上热了,请顾衣用。
顾府规矩大,即便出门在外,规矩也不可废,一般都是顾衣先用了饭,吃饱回房了,下人才可开动。
大家都照顾梁温是小娃娃,又受了重伤,总是单独拨出两个菜给他,不让他用剩菜剩饭。
拿起筷子,顾衣看到梁温脸颊微动,唇角微沉,看样子八成在咬后槽牙。
这是气的吧?
原来这小子的命脉在吃食上?堂堂太子,馋成这般,说来谁信?
她低头笑了笑,招手叫梁温入席:“这本是你打包的席面,你坐下与我同吃。”
梁温还未答,几个婆子急忙摆手:“哪有下人跟主人家同席的道理?姑娘,莫要折杀他。”
“在外面吃饭,早同席过了。”
婆子们还是不依:“外头酒肆吃席,有时候难免顾不得规矩。可规矩就是规矩,能不破便不要破。”
顾衣心道,我今日要是把这桌席面自己吃了,太子回头得赐我一桌的毒药吃。
她撇撇嘴,佯作任性:“我今日偏要破了这规矩。这是梁温的席面,我是沾人家的光,才能吃上两口,不让人家入席,怎么说得过去?”
她摆摆手,示意梁温坐下来吃。
这一番话,她说的有理有据,情真意切。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应该很容易被她感动才对。
然而,梁温一边坐下来,一边颇为愤慨道:“那个苹果,也是我提出带回来的。”
苹果?顾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梁温幽幽道:“也不知它在城门口,过的可还好?”
顾衣差点没被菜噎死。
一个苹果而已,说得好像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她还以为梁温两次回看城门,是因为那随风飘荡的尸首,却原来只是因为一个滚在地上的苹果。
啧,太子不但记仇,还记得事无巨细啊。
这小子怎么比陆恩还要恐怖?!
第8章 身为奴仆
小太子一时间看来是哄不好了。顾衣不明白梁温怎么身体恢复的越好,脾气就越差,她左思右想,只得出一个结论——这小子吃饱了撑的。
每次嘴欠,都在吃了东西之后。
更让她不理解的是,为何梁温已然平安到了阳乐县,却不进城内找官府庇佑,反而愿意以奴的身份继续跟着她。
莫非阳乐县县令有问题?
原著中,是这位县令将太子送回皇城,应该不是伤害太子的人。
那为什么梁温不愿意回去?
拿小金剪剪了烛芯,屋里顿时亮堂不少。顾衣取出梁温的卖身契,在灯下细细研究。
卖身契落款是梁温,用的假名,小子倒是有点心眼。
户籍等信息,写的都是不详。卖身原因倒是写的清楚,是家境落魄后,被父母以一两银子卖了。
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这是官奴卖身契上才有的印文。官奴都是犯官亲眷,梁温这种被拐被掳的奴仆,应该是民间发卖,怎么会是官奴?
她的目光落在官府用印上。
是西让州司狱的印。
顾衣托腮细想,似乎梁温开始变得话多,正是在她提到让陆恩去西让州寻知府高盛之后。
“原来小太子这么沉得住气,是想暗访良民变作官奴一事。”
“姑娘,嘟嘟囔囔说什么呢?”香草推门进来,服侍顾衣净面。
顾衣摇头,没有多说什么。接过香草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脸。她皮肤像是剥了皮的水煮蛋,又白又嫩,根本不必以粉涂面。加之她年纪尚小,平时也不刻意打扮,出门在外,她连多余的首饰都懒得带,头上最多一根簪子一朵珠花。
饶是如此,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梁温歇下了没?”
香草道:“还没呢。这小子也太能吃了,方才又唤厨娘给他做吃食。他嘴巴甜,模样也好,很得厨娘喜欢,这么晚了还给他开了灶,要煲鸡汤呢。”
顾衣撇嘴。嘴巴甜?
“之前姑娘觉得奇怪,我还不觉得,现在我也觉得梁温怪怪的。虽然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府里他这般年纪的小厮,哪个像他一天嘴都不闲着?”香草给顾衣递了漱口水,里面掺了盐和特质的药粉,含上片刻,便可口干齿净,唇齿留香。“他的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我明儿倒要看看他肚子下面是不是真有个洞,吃进去的东西能掉出去?”
顾衣被她逗笑:“他可能是在人牙子手中饿坏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好了。”
“可别把咱们姑娘吃穷了。”
顾衣本能地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她有顾府,有她娘留给她的嫁妆,就是一百个梁温,也吃不穷她。
此地到西让州知府府邸,脚程快的话,也不过一日路程,明日或许张管事和陆恩便能带着高盛的手令归来。
说不定后天,就要见到女主任娇柔了。
如果不在任娇柔过来之前,将陆恩和梁温打发走,她身边就会同时存在三个惹不起的家伙,到时候她的处境会很惨。
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自己从这三人的世界里抽出来。她有钱有权,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滋滋?
第二日晌午,寒风稍歇,日头暖洋洋的,给这里贫瘠的黄土地添了层金色的薄纱。梁温依旧让人抬出长椅来,到院里晒太阳。他蒙着脸睡觉,旁边摆着一只旧矮几,上面搁着一盘白玉糕,已然去了一半。
顾衣让人搬了把鼓腿圆凳放在长椅旁,笑眯眯坐下,掀开梁温脸上盖着的丝帕。
“小梁弟弟,姐姐有件事想拜托你。”话说的温柔又亲切,任谁都看不出她心里藏着算计。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梁温却半点不给面子,掀开眼皮看了眼顾衣,又懒懒散散合上,“主人,有什么事,吩咐便是。”
“……”真记仇。
顾衣继续奉上笑脸:“什么主人不主人,那是姐姐跟你说的玩笑话。姐姐还说不让你吃饭呢,真让人饿着你了?”
梁温“哼”一声。
“给,这是你的卖身契。”顾衣道,“我买下的所有人,都让他们拿着卖身契走了。你的迟迟没给,是因为知道你身受重伤,一时半会离不开我们的照顾。我只是替你拿着,并非要让你做我的奴仆。”
梁温又“哼”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听在顾衣耳朵里,可温柔多了。
不过,他没接递过来的卖身契。
顾衣把卖身契放在他胸前,又掏出一个绣芙蓉金丝小钱袋,轻轻掂了掂,分量还不少。她将小钱袋也放在梁温胸前,压在卖身契上面。
“姐姐对你这么好,帮姐姐个忙呗。”
梁温撩开眼皮:“讲。”
“这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你寻个机会,帮我给了陆恩,当他回家的盘缠。只是要以你的名义,千万不要说出我来。”
“你为何不自己给?”
顾衣道:“我救了陆恩一次,他便非要报恩。我若再给他银子,他更不可能走了。”
梁温双眼一眯,目光锐利:“你可真狡诈。你自己厌恶他,不肯施舍恩惠,借由我的手送出,那他岂不是要缠着我报恩?”
对啊,就是这个意思。顾衣心道,反正日后你们也是一对好君臣,提前搞好关系,总没有错吧。
如果这两个小子能一起离开,顾衣巴不得他们俩缠缠绵绵到天涯呢。
她一边在心里暗搓搓盼着两人离开,一边又悄悄惊叹梁温的敏锐。这小子看似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没想到别人都瞧不出来她讨厌陆恩,梁温居然看出来了。
梁温一口回绝她的提议:“你想的太美,陆恩又不是傻子,我一个卖身奴仆,哪来的二十两银子给他?”
“所以才让你寻个合适的时机。”顾衣伸手在他额前点了点,“你这小脑袋瓜子聪明的很,对付一个陆恩,应该并不难。”
“你错了。此人可不简单。他在人牙子手中,几次逃跑被抓回,都能轻松推到他人身上,让人牙子将替罪羊活活打死,他自己则丝毫无伤。如此年少,这等心机,这般狠辣,我可不愿意招惹。”
梁温侧身,钱袋子和卖身契便随着他的动作掉到了地上,“这夺命的恩惠,你自己施舍吧。”
不愧是将来熬死了叔父和兄弟的君主,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伎俩。
不过,顾衣可是个小作精,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唉。”她佯作苦恼,捡起钱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那便罢了。其实不用我们送银子,想来陆恩这般人物,高盛见了,定然喜欢,说不定早就奉上银两,派人送他家去了,哪里用得着咱们多思多想。”
她拿着钱袋子要走,梁温却猛然起身,伸手抢了过来。
“方才是我不恭敬,主人的吩咐,我身为奴仆,如何能不遵从?这银子,我会找机会给他,保证他对我感激涕零,绝对想不到姑娘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