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晴娟姐姐你就是被爹娘卖了的呀!”春桐小丫鬟脱口而出,不过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捂住了嘴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晴娟一滞,含笑着敲了她一记,“傻丫头,正是为此,所以我才不想我的儿女为人奴婢啊。你们还好些,爹娘都在府里头有个照应,我小时候可是狠吃了一些苦头的也就是将来遇到了干娘才好些。”
见她没有生气地继续绣帕子,春桐小丫鬟才安心地放下手,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一会儿又问道:“晴娟姐姐,你这帕子上有血呢。”
“不碍事,”晴娟熟稔地回答:“洗洗就没了,到时候这张帕子少卖一文钱就是了。”
春桐小丫鬟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于是两人一个看,一个绣,屋子里的声音小了下来,直到门又吱呀一声,晴妙垂头丧气,满身疲惫地走了进来。
晴娟抬头,看到来人之后说了一句,“晚膳给你留着,在桌子上。”
正在擦汗的晴妙转过身子,冲着一大一小勉强露出了一个笑脸,“知道了,谢谢你,晴娟。”
待其提着桶出去打水,春桐小丫鬟努努嘴道:“晴娟姐姐你理会她做什么?嬷嬷见天儿派了她出门,天不黑不许回来,我们这些在院子里跑腿的小丫鬟都知道她不得宠了。都不要和她好,生怕带累了去。”
“她也是不得已的。”晴娟叹息道。
“呸!”春桐小丫鬟面露鄙夷之色,然后又紧张道:“晴娟姐姐,你可不要跟她学啊!”
“放心吧,”晴娟拧了一下小丫鬟的鼻子,“我啊,就要攒够钱出府了,不会闹出什么事来的。再说了,其他姐妹都嫌弃她,是郭嬷嬷吩咐了我们住一块的,闹得太僵了让人知道也不好,坏了主子的事呢。”
“得了,你先回去吧,我明日一早就找你去。”
……
正院这头的丫鬟商量着逛庙会,而福寿堂的林妈妈听了几个管事的回话,脚步飞快地往老夫人的屋子走去,路上遇到服侍着大公子在院子里玩耍的秋姨娘也没费心寒暄,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走了。
让秋姨娘好一阵诧异。
“姨娘?”
大公子敦哥儿好奇地看着发呆的她。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秋姨娘连忙回神,先是看大公子有没有摔到累到,再问他饿不饿,冷不冷,见他都摇头后才放下心来。
“姨娘你在想什么?”敦哥儿再问。
“奴婢在想林妈妈刚刚是从哪儿回来,一副紧张的模样,”秋姨娘答道:“林妈妈最是小心谨慎的一个人,从不落人口实。往常见了我们都很是亲切,今日却没多说几句,显然她遇到的这个事情很是要紧。”
最重要的是林妈妈以往见到了大公子都会和他问个安,说几句话的,今日却像是忘记了一样,只行了个礼就走了。
敦哥儿撇撇嘴,“我不喜欢林妈妈。”
秋姨娘愣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为何?”
敦哥儿仰起头,“她和祖母一样,都不喜欢我,我自然也就不喜欢她们了!”
秋姨娘这回却是呆住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吓得赶紧蹲下身子去捂住敦哥儿的嘴,小声道:“这,这,这,这说不得啊大公子!这种话可说不得啊!再说了老夫人怎么会不喜欢您呢,您是她的亲孙子啊!”
敦哥儿年纪小,可不懂得这里头的利害关系,挣脱了秋姨娘的手退后两步不依不饶地喊道:“反正她就是不喜欢我,我知道的!”
“她都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每回见着了就只让我读书。她还和林妈妈说我长得不像我爹!”
“我不喜欢她!”
秋姨娘被他这话吓得不轻,脸上血色尽褪,险些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这话可说不得啊!尤其是在这院子里头,她扭头四顾,见没有其他人在才放下心来,连忙把人哄回了屋子。
接下来的日子,却是再不敢让他在这院子里玩了。
第十五章 京城有爵人家 京城的有爵人家
早就走得没影儿的林妈妈并不知道后头发生了这些,不然她可就要大吃一惊了。她脚步飞快地穿过弯曲的回廊,在廊下几名听差丫鬟的恭送下进入老夫人所在的堂屋。
屋内老夫人正听两丫鬟说话逗趣呢,见她回来,抬了抬眼皮子,脸上笑意未散,“回来了?那曾淑闹腾得如何?”
林妈妈先向老夫人行了个礼,然后才放松地说道:“夫人往大厨房和茶房派了两个副管事,另外消减了一些用度,旁的都和以往没什么差别。”说完便细细地把门房等几个地方的变动描述了一遍。
老夫人听完后皱眉,有些不屑道:“果真是小家子气,堂堂侯府就缺这么三五百两银子了?传出去像话吗?”
显然是对曾淑的处置不满。
林妈妈听到后神色不变,伸手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扇子给老夫人打扇,奉承道:“夫人年纪小,正是需要您教导的时候呢。”
“依奴婢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妈妈仔细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见她还是不愉,于是劝道:“不如您且先看看,待底下出了事再管也不迟。毕竟侯爷在呢,总要看在他的脸面上。”
提到傅永宁,老夫人更不高兴了,沉下脸道:“那个逆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打小就不听话,不像他大哥乖巧懂事会读书,长大了就更不得了了,无论你怎么说他都是不听,性子比石头还硬!我是他娘,岂会害了他?!还非要娶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我出门都要没脸。”
林妈妈哑然,待她气消后再度劝说,总算让老夫人听进去了几分。
于是第二天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见了曾淑后并未动怒,只淡淡地说了让曾淑不要做那些克扣用度,有辱侯府门风的事。应该做些正经的,比如钱姨娘如今还被关在屋子里抄书,她作为主母就应该向傅永宁求情放她出来,如此才能体现贤德云云。
曾淑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予理会。
钱姨娘不在,杨姨娘养病,秋姨娘则整日跟在大公子身边,她的日子过得清闲又自在,怎会主动给自己增添烦恼呢?
所以她不仅听过就算,还支开了话题道:“母亲,我这有一桩事还想请您拿个主意。如今府里头管着采买的有十几个人,大厨房一个,茶房一个,针线房一个,每处的人还都不一样,浪费不说还乱糟糟的。”
“我和侯爷商量了一下准备将他们都集中到一块,专门分一处院子办差,做得好就留着,做不好了再换。以后府里不管要买些什么,都由这些人去。”
“其他人无令不得出府。”
“母亲您以为如何?”
老夫人眼睛微眯,不再提钱姨娘的事了,关切地问道:“哦,这倒是新鲜,那你准备让谁管着这事啊?”
曾淑没有直接说由谁管着,她义正言辞道:“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哪里管得了这抛头露脸的事呢。所以我向侯爷讨了个人,就是咱们府外院的二管事,侯爷说他还算能干。之前就是管着京城铺子和庄子的,如今也算是能者多劳了。”
外院的二管事不同于大管事是老侯爷留下的老人,他彻头彻尾是傅永宁的亲信,因伤势过重不能再上战场才在外院做管事的,曾淑提了他,老夫人手里头拿不出更好的,便没有说什么。
只是脸上还是有些不快。
后面曾淑又说了两个副手的人选,一个是先世子身边的小厮,同时也是林妈妈的大儿子。一个是曾淑的陪房管事,往后府里的采买事宜除了得得到正院同意,还得这三人共同签字画押才能入账。
她这话一出,林妈妈就诧异地看了过来,显然是没有想到曾淑会提拔她儿子。
而老夫人一听,以为曾淑是在服软,便也同意了。
在她看来,这采买的人是一个还是一群都无甚要紧,堂堂侯府难道还养不起几个下人了?只要她的人在这府里得势,都听着她的话,那多一两个管事的那就多一两个呗。倘若想要把各处的管事换了,那她这个老夫人定是不允的。
曾淑也是抓住了她的这种心理。
所以虽然查账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但她并没有闹大,准备缓缓图之。这专门的采买和管事身边的副手便是她的手段之一。
解决了采买的问题,曾淑又抓起了府里的规矩。
专挑那些刚正不阿的,安排了人手日夜巡视,如果抓到在当差时候喝酒、赌钱、聚众闲话的一律一撸到底谁求情都不管用。
接着又严查腰牌,不当差的以及过了当差时辰的均不得出现在府内,当差的也不得四处闲逛。没过多久,在府内已有几分威势的她,又乘着给傅家祖宗办法事祈福的机会,把一批上了岁数的下人通通送回家养老,换上一批能干的新人。
至此,侯府风气一清。
等老夫人的心思从采买那处回转的时候,曾淑已经通过这些个种种,避开各处管事,把府内关键的几处地方抓在手里了。
老夫人得知,顿时就是一阵气结。
……
“抬头”
曾淑让傅永宁把头抬高,踮起脚给他扣上扣子,然后再戴上玉制腰带,挂好绣成没多久的新荷包。
退后两步上下看了看,“正正好。”
她转头向晴雁道:“秋衣让绣房就按照这个尺寸做,上回送来的小了些,今日的这个才准。”
晴雁点头记下。
傅永宁动了动身子,见没有不妥便对曾淑道:“你这边好了吗?”
曾淑早已先他一步穿好针线房新做的衣裳,头面首饰也挑了一副贵气大方的,整个人看上去明媚之极,闻言让侍书替她穿好薄披风,点头道:“好了,晴雁你让人把礼盒装车,我们出发吧。”
于是傅永宁当头走了出去。
曾淑紧随其后。
两人今日是出门赴宴,隔壁街的承恩公府的二公子尚主,半个京城都轰动了,广宁侯府早在月余就接到了新郎官亲自送来的帖子,邀请傅永宁和她共同赴宴。至于老夫人由于是寡居之人,这种大喜的场面并不适合出现。
今日在马车上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曾淑是第一次出席这样大的场合,上回盛装出门的时候还是某个二等将军府的长孙洗三,由于傅永宁是对方的上官,曾淑去了处处都被捧着。
但这一回可就不一样了,陛下的四公主下降其表兄,也就是太后的娘家,一等承恩公府的二公子,不但朝中勋贵、重臣及其家眷们会来喝一杯喜酒,就连陛下的其余几位皇子、公主们也会到场庆贺。
所以曾淑对此非常的重视,不仅在家里准备了许久,这一路上也紧抓着傅永宁的手,让他把京城的各个府邸再讲了一遍,生怕待会儿有什么闪失。
本朝有两个承恩公府,分别是太后以及皇后的娘家。
太后的父亲封一等承恩公,皇后的父亲封二等承恩公,两座承恩公府都是降爵而继,三代即止。
当然,本朝以孝治天下。
如果太后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偶尔一等承恩公府也会多传一代。
当代一等承恩公府便是如此。
现任的一等承恩公是太后的兄长,原本应该降爵成为二等承恩公的,但由于皇帝陛下是太后亲子,并且在陛下继位上承恩公府出了大力气。所以当太后的父亲,前任一等承恩公去世的时候,陛下特旨太后的兄长承爵,依旧是一等承恩公,并且后来还把四公主赐婚给了他的二儿子。
“那皇后的娘家呢?”曾淑问道。
“皇后的娘家,”傅永宁停顿了一下才道:“皇后的娘家显贵异常,是本朝另一个世袭罔替的侯府,永安侯府。”
“如今的永安侯你应该听说过。”
“就是那个强娶刑部尚书之女为妻的永安侯?”曾淑恍然,“当年这件事情闹得挺大的,听说永安侯直接带着亲卫把人花轿给拦下了,我在闺中都有所耳闻,那一阵子祖母都不让我们出门呢。”
“就是他。”傅永宁神色有些古怪,与曾淑详细解释这里头的原委,“二十年前陛下登基未久,辽人南下气势汹汹,祖父和前任永安侯都战死沙场。我们家是父亲继承了侯府,而偌大的永安侯府死了老侯爷、死了世子,还死了老侯爷其他两个儿子。”
“只剩下一个三岁小儿,险些绝嗣。”
“于是皇后娘娘就把她这个侄子带到宫里,和大皇子一起养大。永安侯身世可怜帝后多有纵容,所以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我们成亲的时候他还来过。”
听着像是一个混世魔王般的人物,曾淑暗暗决定若是遇上了得避着些,又问道:“那京城里头除了这几家之外,还有哪些公、侯、伯府?”
“三公六侯。”
傅永宁一边抓着曾淑的手一边微掀起窗帘,看向外头喧闹之处,“本朝初立时封了三位国公,分别是敬国公、辅国公和镇国公,前两位传承至今,但是镇国公府六十年前因参与先废太子谋反一案被抄家灭族了。”
“六座侯府如今尚在的就是咱们家广宁侯府、刚刚和你说过的永安侯府、镇守在南边的兴德侯府、以及,诺,那边非要让人给他让地儿的开阳伯府。”
“在哪儿呢?”曾淑有些好奇地往外望去。
“左边那处,”傅永宁道:“他们家行事荒唐,先帝时被降爵了。除了这几家之外,就还有降等承爵的安平伯府、弘远伯府以及几处将军府。”
“其他的,都不复存在了。”
第十六章 五公主的敌意 世人娶妻,当取其德行……
曾淑打了个寒颤。
“你冷吗?”傅永宁的目光从外面回转,低头问道:“若是冷,就让人把冰盆撤了。”
“那你就要热得冒汗了。”曾淑紧了紧手,感受着他手里的温度,“我不碍事,许是刚才不知从哪儿吹了风来吧,如今倒好些了。”
见状傅永宁便不再询问,越是临近承恩公府和四公主府门口,街道上就越是热闹,三两步都能遇上一个认识的人。广宁侯府在京城的勋贵中有名有姓,这一路上免不了被人或拦或凑地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