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曾二姑娘曾滢站了起来。
“大姐姐……”曾三姑娘曾沅小声地喊道。
曾淑缓慢地走了进去,瞪了正往后头缩的曾沅一眼,然后才坐了下来,柔声对曾滢道:“二妹妹,听祖母说你的病总不见好,如今感觉如何?若老是断不了根那我去给你请个太医瞧瞧。”
“如今好些了,”曾滢道:“劳祖母和大姐挂念,其实我就是前些日子太热了胃口不好,这才清减了些。”
“那就好。”
曾淑仔细看了她的脸色,发现虽然整个人瘦了一圈但是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再摸了摸手也不是冰凉一片,这才放下心来。
“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告诉祖母。”
“我如今不在家里头,你们两个啊,可得照顾好自己才好。”
“嗯。”曾滢听话地点头。
“大姐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曾沅撇嘴,“我昨晚听到外祖母和娘说话,外祖母问你怀孕了不曾?娘说还没有。”
“于是外祖母就说,”她学着田老太太那夸张的语气,“‘哎呀这可如何是好?侯府家大业大的,怕是比旁的人家更重子嗣呢!’”
“外孙女不懂事不知道着急,你这个做娘的也不着急吗?”
“娘又说,”她轻咳了两声,转为曾大太太田氏的语气道:“我也着急啊,一想到就愁得睡不着。”
“外祖母让娘不用担心,说她从老家带了符水来,还说娘之前生大哥的时候就是喝了那老道的符水,这才能一举得男。于是她们两个就商量着要给你喝符水呢,也不知道带来的够不够。”
曾淑,曾淑囧得伸手按住了额头,“……莫要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
“她们的确是这么说的。”说完了这话曾沅自己也意识到了有几分不妥,于是转移好话题,“大姐姐,外祖母和两位表姐什么时候回去啊?”
“娘今日让二姐姐拿衣裳,明日让我拿首饰,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年大表姐来我们家的时候 ,娘让你拿这样拿那样给她,多少衣服和首饰都让她们拿了去。在大表姐走了之后,你的梳妆匣子寒酸得不行,后来还是祖母看不过眼补上的。 ”
“我可不要这样,那些首饰都是我辛辛苦苦用月银买的,攒了许久呢,除了你和二姐姐,我谁也不给!”
曾淑无奈,解释道:“我当年还小。”
如今如果不是她自己愿意,谁敢强拿她的东西,那定要给她点厉害瞧瞧的。
她看了两个妹妹一眼,“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衣裳首饰也就那些,怎好随意送人?这件事我会和祖母商议的,从公中给她们做几套,首饰也准备几件能见人的,别让亲戚们看见显得我们家没有待客之道也就完了。”
“家里也不是藏着金山银山,哪能每次都来这么一遭?”
“还有!”
她郑重地指着两个,“今日这些话,莫要再入了第四个人的耳。你们尚未出阁,传出去会坏了名声的。”
“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曾沅甜甜地笑着,“大姐姐你真好!”
“谢谢大姐!”曾滢也道。
第二十五章 外祖母的来意 那你把你那庶出的二女儿……
“对了大姐姐,”曾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凑过来挨在曾淑跟前,讨好地笑道:“你再跟祖母说,让她多买一些荔枝好不好啊?”
“如今南边的荔枝到我们北边儿来了!”
“但是祖母说这东西吃多了烧心,不让管家多买,娘又说这荔枝贵得很,我若想吃还不如兑一碗蜜水,不给我买。我那屋里如今每日就只那么三五颗,比你上次送来的还要少,连填牙缝都不够,更别说像二姐姐一样做成酱了。”
“大姐姐你让祖母多买一点好不好啊?”
“祖母最听你的话了。”
曾淑诧异,“做成酱?”
“是啊是啊!”曾沅高兴道:“可好吃了,二姐姐你拿出来给大姐姐看一看,二姐姐做的荔枝酱特别的好吃。”
“三妹太过褒奖了。”曾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过还是在曾沅的催促下起身寻了个罐子出来,打开露出里面微褐色的果肉,刹时便有一股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曾沅早就让丫鬟送来了茶盏和热水,往每个茶盏里放两勺,然后姐妹三人就各自品尝起来。
曾滢在这吃食上还真的有几分天分,做出来的荔枝酱不改荔枝的清香,就是这样单纯的冲水喝也比旁的酱香甜。
“做得真不错。”曾淑赞道。
“是吧是吧。”曾沅得意地又喝了一大口,然后道:“配着馒头也好吃呢,所以大姐姐你就和祖母说一说吧,让管家多买些回来,到时候我和二姐姐一起做,做好了呀也给你送去些。”
说完生怕曾淑不同意,她又强调道:“这果子难得,过了这个月可就没有了,想吃也没有了。”
曾滢倒是有些犹豫,“三妹,这个荔枝可不是我们常吃的果子,听说是从南边送来的,一篓子就要十两银。我这一小坛子还是因为我前些日子不能吃荔枝,于是就把我的份例攒了两天做的,姨娘也给了些。”
“若是要敞开了做,怕不是得几十两银呢。”
几十两银。
这对两个闺阁少女而言并不算少了,她们吃穿用度都是家里提供,每月只得二两碎银买些玩意儿。
一下子要拿出几十两,定要伤筋动骨。
即便这笔银子不是她们出,但是家里拿出几十两银只为了让她们做两坛子酱,这想想也觉得不妥啊,太过耗费了些。
于是曾沅瞬间垂头丧气,“那算了吧,我们拿别的果子做好了。”
说完了这话,她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荔枝酱珍贵难得,于是一改刚刚的豪迈姿态,变得小口啜饮起来。
曾淑笑看着她们两个愁眉苦脸的模样,半响后才道:“不过是一点荔枝,竟难倒你们了?遇到了难事不想想办法,反而退缩起来,这可不是好习惯。”
曾沅抬起头,“难不成大姐姐你有什么好办法?”
曾滢也道:“是啊,大姐你有办法吗?”
曾淑点头,“有,而且还不止一个呢。”在两位妹妹好奇的目光中,她道:“你们想吃的是这荔枝酱,这办法啊,不多不少,我这儿有两个,而且都是不用耗费多少银子的。”
“一个呢,是写信给大姑母。”
“你们可还记得,我们的大姑母嫁到了南边,那里可是长荔枝树的。你们把方子和银子捎去给大姑母,请她帮忙做,估计一大坛子用不了五两银。而大姑母每年都要遣人送节礼入京,多带一两个坛子也不费事。”
“最重要的是,这样大姑母还能多做一些自用或者是送人。”
“岂不是一举两得?”
“对啊!”曾沅眼前一亮,“大姐姐你说得有道理!我们可以写信让大姑母帮忙,还有呢?大姐姐还有一个法子呢?”
在两个妹妹期待的目光中,曾淑笑道:“还有啊,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不能直接给你们两个银子,但一篓篓的荔枝我那可是有一大把。这玩意儿上个月贵重得很,只有宫里头才有,公候之家如果不是得脸还得不了赏。”
“但是这个月,宫里头不赏了,底下却是一船一船地往京城进。侯府南边的庄子上就种了不少,有新鲜的,有晒干的,合着别的东西一道拉了一整船来,我正愁着不知如何处置呢。”
“你们既然喜欢,我回去就让人拉一车到家里来,不过我们可说好了,切不可因为这些个玩意儿误了功课,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太好了!”
曾沅高兴道:“大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和二姐姐每天都坚持读书练字呢,女红也没落下,对不对二姐姐?”
曾滢也是直点头,“大姐你就放心吧,我会看着些三妹妹的。”
……
这边三姐妹高兴地说着话,那一头的田家母女在盯着下人们把两株桂花树种了回去之后,也到屋里聊了起来。
田氏激动道:“娘,昨日见到你们我都高兴坏了,还没问你呢。家里可都还好?祖父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还有爹、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大哥、二哥、三哥、四弟、五弟、六弟、大姐、二姐、四妹、五妹他们可都还好?”
一溜烟地把老家的长辈、叔伯、亲兄弟、堂兄弟,堂姐妹还有亲姐妹们都数了一遍。
“都好,”田老太太道:“你祖父他身子骨还坚朗,你爹他们几个和你那些兄弟、侄子啊都好,你那些姐妹们也都生了儿子,如今都是家里的管家太太了。”
“就剩下你!”
“你这个没出息的傻闺女!”田老太太拉下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怎么我三十年前来,曾家是邹氏管家?二十年前来,曾家还是邹氏管家?十年前问你,曾家依旧是那邹氏管家?”
“我昨天来,想喝一碗水都得经过那邹氏的同意?!”
“你这二十几年,都活哪儿去了?”
田老太太这话臊得田氏满脸通红,她迟疑了一下道:“她是婆婆……”
“你是亲家公原配的亲侄女,曾家的长子长媳!”田老太太皱眉道:“而她只是填房继室,在你大姑面前,都是要执妾礼的!”
“你管家,那是名正言顺,怎么就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呢?”
田氏愧疚万分。
家里当初把她嫁到曾家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得把管家权拿到手的,可谁知自己不争气。在通州时还好,一到了京城就屡屡出错,最后还得靠婆婆帮扶才养大了女儿,这腰杆可不就抬不起来了嘛。
田老太太看着她这样子摇头,“罢了罢了。”
“你呀你,这一辈子就是这个命了,死了当家做主的这条心吧。我今日在正院的时候冷眼看着,你那大儿媳妇和你婆婆是一条心,你往后还有苦日子过呢!”
“我有二儿媳妇呢。”
田氏忍不住反驳道:“娘您不知道,这京城啊和咱们通州不一样,咱们通州老家那边娶媳妇,得娶个婆婆能压得住的。这样家里才和睦顺遂,您给二哥、五弟还有几个侄儿选媳妇的时候都是这样。”
“但京城却不一样了!”
田氏道:“京城娶儿媳妇,特别是咱们这种读书人家,喜欢往高了娶!这样才能帮扶家里,就比如我那大儿媳妇吧,她爹是我家老爷的上官!”
“这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娶了她不到两年,老爷在吏部就评了个‘优’,来年就升了半级。等将来老大也做了官不但有老爷帮扶着,童家那头也会出力的。”
“您说,这是不是一门好亲事?”
“这样啊……”田老太太若有所思。
“可不是!”田氏又用略有些得意的口吻道:“还有我那未来的二儿媳妇,她爹是礼部的唐主事,她还有个行二的哥哥,今年和我们老二一起考乡试,考上了就又是一个官儿。”
“不过这二儿媳妇是我瞧上的。”
“自从定亲之后啊,对我也是孝顺得很,时常做些鞋袜送来。”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老大媳妇性子虽然冷了些,但平日里啊也是晨昏定省日日不忘的,和我那婆婆亲些那是因为那是她选的人。”
“等我选的二儿媳妇进了门,自然就和我更亲近了。”
田老太太听着忍不住了,“你还得意起来了,都是做婆婆的人了,整日不会为你们大房着想,还像个小媳妇一样在那邹氏面前立规矩,半点也做不了家里的主。一个做娘的,连儿女的婚事都定不了。”
田氏焦急解释道:“不是的,娘。”
“老大那是恰好有那么一个人,淑姐儿那是侯爷先看上咱们家,老太爷和老爷又都同意了。老太太是不同意,但她也做不了主啊。”
“我嘛,先是不大愿意的,毕竟侯府家大业大,老夫人又不好相与,淑姐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头。但老爷却说嫁谁不是嫁?嫁到侯府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嫁个寻常人家却是满肚子的柴米油盐。”
“至于那些什么刁蛮婆婆、妾室通房、还有不是自己生的儿女……”
“难道寻常人家就没有了?”
“我一想啊,也是这个道理,淑姐儿不管嫁到了哪一家,这些都是免不了的,这不就同意了。”
最后,田氏叹息,“嫁到了侯府,她好歹面子是好的。若是嫁到别的不知根底的人家,怕是连里子都失了个干净。”
“不过啊,合该是淑姐儿的缘分。”
田氏忍不住又喜滋滋地道:“我那侯爷女婿,对淑姐儿和我们这些长辈啊可好了。今日也是他忙,没跟着一道来,等过两日他来了您就知道了。”
田老太太嘴里低喃了一句,“这样啊……”
田氏说完了这些便给自己倒了杯水,屋子里好一阵没人说话,待她把水喝完田老太太还在沉思,于是田氏奇怪地伸手在田老太太的眼前挥了挥,喊道:“娘?娘您怎么了?”
“啊?”
田老太太回过神来,带着些奇异的神色看着田氏道:“闺女啊,你刚刚说大外甥和大外甥女的婚事是你们家老太爷还有我那女婿做的主,你没掺和。那你们家剩下的几个小的,他们的婚事你能不能做主啊?”
田氏迟疑了一下,不过在田老太太渐渐怀疑的目光中,那心里头的一股子气就上来了,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道:“能,我能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