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内尚弥漫她洗澡的蒙蒙水汽,水汽中洋溢着清新花香。瞿闻宣在洗手台上发现她忘记一并带出去的旅行装沐浴露小瓶子。瞿闻宣拿起来,凑至鼻间嗅了嗅,弯唇。
三下五除二脱掉衣服,瞿闻宣站到莲蓬头下,将水温调低了些。
到北京以来,章遇宁第一次这么舒适自在地洗澡。清华的学生住宿条件在她看来哪哪儿都挺好,就是身为南方人的她始终适应不了洗澡没有独立的空间,不得不和旁边的其他女生袒裎相见。
每次洗澡她尽可能避开高峰期,但无论如何都没有过她一个人的情况。朱佳淼同样嫌弃洗澡不方便,只不过她嫌弃的是没有搞成直接容纳几百号人的大澡堂。潘瑶融入得比她迅速,早就可以一边洗澡一边和朱佳淼闲聊,时不时还相互调侃对方的身材。
章遇宁就此沦为被笑话的人,笑话她这么害羞以后是不是连温泉都不和她们一起泡、美容院也不去。朱佳淼曾怂恿章遇宁互相搓背,说自己在老家的澡堂里经常这么干,再陌生的人搓着搓着就熟了,哪儿还会再怕光着身子在澡堂子来回走动,章遇宁迄今坚决婉拒——她连朱佳淼光着身子在她面前来回走动都要自行回避。
擦完润肤霜,章遇宁依旧觉得干燥,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歹没像最初干到起皮。
环顾这一方空间,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章遇宁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她刚刚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竟主动留宿,和瞿闻宣睡一个屋。
会不会让瞿闻宣以为她很随便?——脑子里蓦然涌现宿舍夜谈时,朱佳淼和潘瑶的某些大尺度话题。
心脏猛跳快一拍,章遇宁强行制止思绪,决定先爬到上铺去睡觉。
拿手机时,瞥见手机,她怔了怔,连忙冲向卫生间,用力拍门:“瞿闻宣!瞿闻宣!瞿闻宣!”
瞿闻宣吓一大跳,以为发生什么紧急情况,关掉水阀囫囵套上裤衩,匆匆开门:“怎么了?”
“新年快乐!”章遇宁微微仰脸,灯光下眸子清透,举着手机示意屏幕上显示的00:00,唇边逸出他所熟悉的浅韵,“瞿闻宣,新年快乐。”
瞿闻宣扬眉,缱绻笑意自眼底一层层漾开:“章遇宁,新年快乐。”
如同去年今日,一起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成为彼此第一个道祝福的人。
紧接着瞿闻宣注意到,章遇宁忽然有点愣,她的视线下移一瞬后整个人如避蛇蝎般疾速跑开。
瞿闻宣低头看了看仅着裤衩的自己,也飞快关上门。
关上门后,瞿闻宣觉得好笑,他为什么要像个小姑娘似的害羞?他明明是个男人。
走到镜子前,瞿闻宣抹掉覆于上面的水汽,逡巡镜子里的自己,旋即挺胸,稍微抬高左边手臂。
经过学校小半年强制性的晨练,他自认为身体比以前又皮实很多,肱二头肌也明显不少。
不知道章遇宁方才什么感受,会不会还是觉得他太单薄……?
最后瞿闻宣再次低头,看裤衩包裹住的部位。
咳咳。
五分钟后,瞿闻宣走出卫生间。
章遇宁似乎已经睡了,背对着他,挨着里面的墙,一动不动,他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
瞿闻宣放轻脚步,脏衣服随手塞进袋子里,关掉灯,躺进他的下铺。
双手枕在脖颈,他于黑暗中盯着上铺的床板,莫名兴奋,兴奋得半丝睡意也没有。可他没想干其他事,连玩手机的兴致也没有,只想这么继续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床板。
不多时,上铺传下来她翻身的动静,床板随之嘎吱响。
瞿闻宣想象她在上面的动作和姿势,匹配记忆中她熟睡的模样,无声地勾唇。
没一会儿,她又翻身。
瞿闻宣尝试性低声问:“是不是床太硬了?”
一秒、两秒、三秒——正当他以为她不会有回应之际,只听章遇宁轻轻说:“还行。”
瞿闻宣:“明天就让林跃整个床垫。”
语气好似林跃是他小弟,任他差遣。
章遇宁:“……你们自己用吧,我又不住这里。”
瞿闻宣翻个白眼给他自己。林跃的地盘,他之前一个人便罢了,怎么还会想着她会经常来住?今晚不过特殊情况。
他的心也因她这句话忐忑起来。他尚不知,他们如今算什么关系?而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恰恰章遇宁此时开口:“明天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下一更明天白天见叭,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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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chapter 46
凌晨两点多钟, 章遇宁由瞿闻宣带着,好不容易等到一辆深夜出租车——瞿闻宣说,既然想看升国旗, 与其等2号, 不如就赶今天1月1日的大升旗。正好章遇宁也不觉得困, 遂与瞿闻宣一拍即合, 当即爬起来。
出租车只能载他们到天|安门广场附近, 便放他们下车步行。
零下十几度,冻得要命,章遇宁里头穿了一条打底裤一条秋裤、一件保暖内衣一件毛衣一件加绒卫衣一件长款羽绒服, 围巾和帽子更将她的脸遮得只剩两只眼睛, 走在路上还是总觉得哪儿漏风。
不过瞿闻宣像个活体暖宝宝,被他搂住半边身体,分别隔着两人的衣服他的体温也仿佛能传递过来帮她御寒。
章遇宁因此确认,瞿闻宣又长个了。
“两公分你也能发现?”瞿闻宣侧歪头来冲她笑得非常心满意足。而紧接着他礼尚往来似的,说:“章遇宁, 你长头发的样子也特别好看。”
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她。章遇宁脸微微发烫, 脑袋往羽绒服的大帽子里再缩些,缩得他从当下侧目的视角看不到她, 她回应道:“太冷了,头发留长点保暖。你现在的发型不会觉得脑袋和脖子冷飕飕?”
瞿闻宣哈出白气, 故作狐疑:“对啊,好奇怪,之前明明会, 今晚怎么不会了?”
他笑,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收得愈发紧。
章遇宁的胸腔一片滚烫。
元旦,来等升旗的人较之平日翻倍, 两人走了两三个便利店,均人满为患,而几个酒店的大堂均明文规定不允许非酒店住客进去他们的大堂坐。
瞿闻宣提议开个钟点房:“……这样你可以先睡一会儿,快到升旗的时间我们再走去广场。”
章遇宁不愿意浪费钱。早些时候朱佳淼和潘瑶提议整个宿舍一起到天|安门看升旗时做过攻略,她大概清楚提前一个晚上住到这一带的费用。而方才他们打出租过来的车费,足以叫她肉疼。虽然是瞿闻宣付的。
瞿闻宣却说:“葛媛给我的生活费我留着在学校一直没处儿使,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章遇宁,不用帮我省钱。我攒着就是拿来和你谈恋爱用的,你让我痛痛快快花一花呗,憋好几个月。”
章遇宁心脏怦怦跳,别开脸:“你的钱你爱怎么花怎么花,但我不会和你去开…房。”她嘀咕,“多难听……”
瞿闻宣并未留意措辞的不妥,听言愣一下,要笑不笑的,改口:“我讲错了。是说我们住两三个小时酒店。”
章遇宁脚步没停,锲而不舍继续往前走:“还有麦当劳,等看过麦当劳再决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麦当劳肯定和便利店一样全是没有住房而熬着等升旗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过他们的运气有一丢丢好,恰巧有个人离开麦当劳,瞬间空出个座儿,章遇宁根本没发现,是瞿闻宣突然飞快地冲进麦当劳以迅雷之势抢占椅子,然后隔着玻璃拼命冲她招手,章遇宁方才反应过来。
场面不禁令章遇宁回忆起曾经和他挤公交的情景。
座位为面朝落地玻璃的一排高脚椅中最靠近门口的那一个。章遇宁坐下后,瞿闻宣就站在她身边,伸手帮她推高她鼻梁上的眼镜:“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章遇宁摇头,摘下眼镜擦镜片。
瞿闻宣还是去买了两杯热牛奶和一个香芋派一个菠萝派。
最后两个派和其中一杯牛奶进了瞿闻宣的肚子。
章遇宁看着他胃口很不错的模样,弯唇,冲他勾勾手。
“嗯?”瞿闻宣以为她要讲话,弯下腰,稍稍侧耳准备倾听。
章遇宁的视线立时落到他冻红的耳朵上,给他抹掉唇边残留的牛奶渍后,顺便将她的耳包套上他的头。
瞿闻宣下意识舔了舔她手指碰过的地方,然后转头从落地玻璃的模糊映照打量戴耳包的他自己,笑了笑,掏出口袋里的暖宝宝——之前他们经过便利店时他买的。
等章遇宁去厕所贴好出来,依旧没有第二个空出来的座儿。
瞿闻宣:“别管我,你赶紧先睡会儿。”
章遇宁:“不困。”
她仰头看着他。
他亦低眸看着她。
四目相对,一言不发,却又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须臾,章遇宁取出书包里的一本书和一支笔,翻开开始做题。
瞿闻宣甘拜下风得五体投地,也不打扰她,稍稍挪开点他的身体,不挡她的光,靠着歪脑袋和她一起看。
是微积分。
虽然他的学校无比低调,但他的基础课程中有一半和所有大学生其实一个样。她现在手上的这本教材和他学的教材相同版本。
快五点钟左右,章遇宁和瞿闻宣离开麦当劳开始朝广场去。路上碰到一支身着军大衣和军帽的队伍,明显是来为升旗做准备的军人。
章遇宁没说,曾经揣测他或许入伍去了的那段时间,她但凡在路上发现像新兵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羽绒服的大帽子忽然被拉低盖住她的眼睛遮住她的视线,章遇宁拉高回去,罪魁祸首瞿闻宣乜她:“我怎么觉得你眼睛都直了?”
章遇宁直言不讳:“他们很帅。”
“有我帅?”瞿闻宣不服气,“听说你们很多女生有军哥哥情结?你要看看我呗,我现在脑袋瓜子不和他们差不多?”
说着他捋掉他的羽绒服帽子,但他忘记他里头还戴着她的耳包,香芋色毛绒绒的,章遇宁没忍住笑。
过完安检刷身份证,两人顺利进入广场。戗脊灯照得城楼亮堂堂,八盏灯笼红彤彤,这是先前章遇宁白天随朱佳淼和潘瑶途经时没有见过的。
不少人驻足拍照片,瞿闻宣也问章遇宁拍不拍,章遇宁摇头,却不管用,瞿闻宣还是举着手机抓拍她:“你小时候的照片不是挺多?怎么长大了反而不喜欢拍?章遇宁别害羞!”
章遇宁质疑:“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照片挺多?”
瞿闻宣干脆利索地出卖雎雎:“我骨折住院的那段时间,雎雎说见过你小时候的照片,我就让她偷偷带相册来医院给我解闷。我还翻拍了,手机里都有,章遇宁你要不要回顾一下你的小时候?”
章遇宁当即追着瞿闻宣打:“瞿闻宣你不仅教唆雎雎偷窃还侵犯我的肖像权!删掉!快删掉!”
瞿闻宣边跑边躲边笑:“章遇宁你小时候其实也挺臭美的。”
章遇宁:“瞿闻宣!”
瞿闻宣:“原来霞姨每回给雎雎扎的是你小时候的同款羊角辫,那还是你比那个丫头片子好看得多。”
章遇宁:“……你的谄媚没用,必须得删。”
瞿闻宣两根手指做发誓状:“天地良心,我说的实话,可没有一句是谄媚。章遇宁你就是最好看的,没有人比你更好看。”
章遇宁羞赧,独自闷头继续穿行广场,心道这里不宜喧哗打闹,她暂且放过瞿闻宣。她也不能又被瞿闻宣带偏,和他一起小学鸡似的干幼稚的事儿斗幼稚的嘴。
瞿闻宣追上来,重新搂住她的肩:“章遇宁,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得夸我一句宇宙无敌大帅比?”
章遇宁:“……”
以前不还是“宇宙大帅比”?现在升级了,多带“无敌”俩字?
到金水桥附近已经挤不进去了,章遇宁便不挤,和瞿闻宣到比较宽松的位置排队静候。
站岗的军人站在围栏的最前方,保持笔挺的姿态一动不动,好像丁点儿不冷似的。
而章遇宁只等上十五分钟就感觉手脚冻得发僵,时不时原地蹦几下,作用也没有很大。风刮在脸上有点疼,甚至章遇宁感觉即将流鼻涕。瞿闻宣让她背对风口面向他,然后他将她圈到他的身前,发挥他活体暖宝宝的作用,不断帮她搓手生热哈气取暖。
章遇宁跺着脚叹气:“还是不该大冬天过来。”
瞿闻宣提议:“要不你把手放到我衣服里来?”
章遇宁愣一下,直接从他手掌间抽离自己的手,还要转过身去。
瞿闻宣箍住她,歪下头来端详她的表情,笑得少许欠欠的:“章遇宁,你脸红了。”
章遇宁的注意力登时悉数集中于他的两条手臂——他环在了她的腰上。
昨天晚上她被他抱在怀里哭,事后回想起来也没当下这般令她心跳擂鼓的同时手足无措,因为他抱着她的两只手是放在她的肩背处,即便方才一路走来他也是搂着她的肩,远没有此时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他环着她的腰她贴在他胸前来得亲密——至少在章遇宁的感官中,她突然很强烈地有了她和瞿闻宣终于是情侣的现实感。
切切实实的。
堂而皇之的。
瞿闻宣分明读懂了她的神情,笑意张扬,一瞬不眨而又旁若无人地和她注视彼此,手臂在她的腰肢上缩紧再缩紧。
随着天边金光的泛起,瞩目的升旗仪式开始。
瞿闻宣松开章遇宁,章遇宁转过身望向前方,和全场其他人一样保持安静肃穆。
五星红旗在护旗队的正步中被送到旗杆下,仪仗队和军乐团现场演奏国歌,鲜艳的旗帜随之缓缓升起到高空中,迎风烈烈。
和平鸽在最后哗啦啦一阵扑扇翅膀密密匝匝盘旋于大家的头顶上方,惊起欢呼声,个个的手机摄像镜头从国旗转向和平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