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瞿闻宣仍旧一副对瞿正民大不敬的模样, 但毫无疑问,父子俩的关系较之先前有了很大的改善。
章遇宁忍俊不禁:“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不会听信谗言?虞晓羽说你今天下午呼朋唤友打架去了,我觉得非常可信。”
瞿闻宣吊儿郎当认下这桩罪行,表情臭屁到不行:“对啊,打架去了, 我以一敌十, 毫发无损。”
章遇宁可仍对瞿闻宣惨遭群殴的画面有心理阴影。
瞿正民迎上端水果出来的宁军霞,头回以一家之长的架势, 总结陈词道:“以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像小宁你和宣仔的事情, 不用瞒着我们,我们不是迂腐不化的人,不会反对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像军霞你也不应该隐瞒邬太太私底下羞辱你的事情。”
章遇宁插话:“妈, 邬太太私底下羞辱过你?”
很快她反应过来,这多半就是昨天子女教育交流会回来后宁军霞状态不对劲的原因。
宁军霞息事宁人地说:“也不是羞辱。她只是告诉我,小宁你和宣仔在谈恋爱。”
章遇宁沉默。家长群里造谣的那些内容既然出自邬太太之手, 势必宁军霞被面对面羞辱的话只会比今天上午刘大婶讲出来的更难听。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继子谈恋爱,却要从外人嘴里听说,章遇宁完全能想象宁军霞的难堪。
瞿正民安抚性地搂住宁军霞的肩膀,继续道:“归根究底是我和邬局长以前当同事时内部竞争遗留的陈年过节。其实沈斐斐的事情真相大白后,邬局长就没想和我再有瓜葛,因为他抓不到我的短处了,我手里却还有他的把柄。这次是他儿子和他老婆擅作主张。虽然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能任由别人欺负到家门口。邬局长还想进一步晋升,往后不会轻易再招惹我们家。”
章遇宁总算大致有数下午瞿闻宣跟着瞿正民去警察局叙什么旧了。见瞿正民胸有成竹,她心里吃下一颗定心丸。而瞿正民在她眼里的形象顿时变得伟岸。即便他如今身上并没有穿警察制服。
瞿闻宣非要杠瞿正民,又模仿古惑仔的语气:“阿sir,你现在的样子比我们老大还拽。怎样?不干警察和我们老大抢生意?”
章遇宁很想说:瞿闻宣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瞿正民如今轻易不受瞿闻宣的挑衅,恍若未闻,径自说完他的话:“剩下流言蜚语的问题,你们也不用操心。一切交给时间。”
章遇宁深切感受到来自长辈的安全感:“我明白了瞿叔叔。”
宁军霞笑着走向电视机前的茶几桌:“来吧,坐下来吃水果吧。”
这个春节,便在一家四口的温馨和谐中辞旧迎新。
年初四,是高中正式的同学会。原本计划好了三班自个儿单独聚,结果仍旧搞成三、四两个班合体,因为他们三班的班主任和四班的班主任好事将近。
自打消息传出的那天起,三、四两班的大群就没停下来过讨论两位班主任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他们将近一百个学生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走在一起的,人人变身侦探,试图由过往的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
后来话题不知怎的扯到两位班主任的暗度陈仓和章瞿的伪骨科恋,哪一个才是三、四两班的第一对喜结连理。为此虞晓羽代表同学们私下里问章遇宁了解,她和瞿闻宣上的具体时间。
章遇宁差点不敢去参加同学会。
瞿闻宣则又被四班班长重新拉回大群里。回群里后瞿闻宣难得一次在群里发言,就是耍横,不让问,谁再问和谁绝交。
大多数人清楚他们家近期正遭受舆论压力,于是也不开玩笑了。
到同学会那天,大伙儿主要起哄两位班主任。
虞晓羽和林怡一起安慰章遇宁,并未章遇宁打抱不平,两人也都说会帮忙向家里人澄清谣言、做思想工作、破除老旧落后的观念。
不过虞晓羽也有点生章遇宁的气:“我曾经问过那么多次你和瞿闻宣的关系,你一次次欺骗我说你和瞿闻宣之间没什么。幸好我喜欢的是林跃不是瞿闻宣,否则我一定不理你了。”
林怡接上话茬:“还是我的眼睛比较厉害,早看出来你和瞿闻宣之间不一般。这次回来知道你和瞿闻宣成兄妹,我以为我又有机会了,原本打算拜托你帮我牵线。幸亏没来得及做,不然我多丢人。”
章遇宁毫无底气反驳,只能以汽水代酒赔礼道歉。
虞晓羽和林怡一个鼻孔出气:“阿宁你有没有诚意?都道歉了,还用汽水?”
章遇宁认了,陪她们俩喝了点。
在北京,和朱佳淼、潘瑶、郭冰倩宿舍集体活动时,不仅被锻炼了吃辣,也被怂恿过喝酒。一开始她拒绝,酒精的味道她不适应,口感很差。
第一次愿意尝试的契机,是十月份,她找林跃询问瞿闻宣的行踪以失败告终,新学校的学业压力也令她喘不过气,那天心情差到极点,回到宿舍看到潘瑶桌上有酒,她就借去消愁了,朱佳淼和潘瑶误以为她向林跃告白失败,陪她一起喝得不省人事,得亏还有个外出回来的郭冰倩是清醒的,帮忙善后。
而她喝酒的水平目前和吃辣的差不多,半吊子而已,和虞晓羽、林怡喝完之后,少不得要去给几位老师敬酒,然后同学之间又相互敬了几杯,不知不觉便喝得超过她的那半吊子酒量。
湿冷的夜风吹得她感觉到冷,章遇宁才反应过来同学会已经结束,她正被瞿闻宣拉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段路是曾经他们上学必经之道的其中一截,章遇宁第一次步行。和瞿闻宣一起步行。放慢了速度,相同的风景,与骑单车的时候又很不一样。
瞿闻宣也喝了不少,脸很红,但比章遇宁清醒得多。步行是他的主张,想多和她单独清净地呆会儿。
走着走着,他发现章遇宁站在路边伸长手臂垫高脚去揪树枝。
揪不着,章遇宁又尝试跳起来,眼瞧她落地时站不稳,瞿闻宣急急回头扶住她。
章遇宁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咧牙:“瞿闻宣,你教我。你每次在自行车上一伸手就够着树枝。”
现在没有自行车打底,别说章遇宁,瞿闻宣也不太够得着,不过瞿闻宣仍旧走到高一阶的人行道上,连跳了四五次,总算抓着,扯低下来后,立刻喊:“章遇宁!快过来!”
章遇宁三两步奔上前,抬手抓上树枝,当作是她自己抓下来的,还用力晃了晃,带动其他树枝的树叶相互间摩擦沙沙响。
瞿闻宣笑话:“章遇宁你自己说你傻不傻?”
章遇宁:“没你傻。”
瞿闻宣:“屁咧,我巨聪明。”
章遇宁:“那也没我聪明。”
“……”
嬉嬉笑笑地回到家门口时,瞿闻宣拉住章遇宁让她先别进门。
章遇宁:“干什么?”
瞿闻宣:“接个吻呗。”
章遇宁:“……你怎么老想着接吻?”
瞿闻宣:“……我不是给你看过接吻有益身体健康。”心里同时悄摸嘀咕,不也是因为接吻是他们俩之间目前能有的最亲密的举动。
章遇宁:“扯吧你瞿闻宣。”
瞿闻宣单手摁在防盗门上,将她围在他身前的这一方空间,另一只手轻轻捉住她的下巴:“知道现在我这动作叫什么吗?”
章遇宁歪头:“壁咚?”
瞿闻宣轻笑:“章遇宁,你说,你从哪儿知道的?”
章遇宁反将一军:“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瞿闻宣已靠近她,鼻尖相抵,低低问:“那到底亲不亲?”
章遇宁笑。
酒精的缘故,她好像清醒又不完全清醒,和平时的她多少不太一样,浑身上下透露出说不出的独特韵味。
——细思之后,瞿闻宣认为可能是介于女孩和女人的韵味。
以致她的笑,无形中多了勾子似的,一路撩动瞿闻宣的心弦。
喉结滚了滚,瞿闻宣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颌。
没等他的唇碾上她的,里头的那扇门倏尔打开。
章遇宁和瞿闻宣均吓一跳,由于尚未脱离“偷情”阶段的潜意识,两人本能地快速分开,不约而同凝睛往里看。
只见隔着防盗门的栏杆,瞿正民锐利的视线落在瞿闻宣脸上,仿佛瞿闻宣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瞿闻宣有种“岳父is watching you”的即视感。
“瞿叔叔。”章遇宁率先问候。
转向章遇宁的一瞬,瞿正民的神情变得格外温和:“同学会结束了?”
他打开防盗门。
“嗯,结束了。”章遇宁进门。尴尬,太尴尬,她现在根本不敢抬头直面瞿正民。
瞿正民也并未和她多说话:“好。没事。你妈妈不放心你,我就代替她等你回来,让她先睡下了。怎样?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用,谢谢瞿叔叔,我洗洗就睡觉。很晚了,瞿叔叔你也去休息。”说完章遇宁以最快的速度回她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瞿闻宣对瞿正民非常大意见:“你有毛病?”
这事儿瞿正民其实很冤枉。他是听见防盗门有动静,所以开门出来看看,根本无意打扰他们俩小年轻卿卿我我。
但撞见后,瞿正民心里的不舒服和对瞿闻宣的审视也是真实的:“虽然我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但你给我老实点。小宁年纪还轻。”
他哪儿不老实了?瞿闻宣强忍火气,冷嘲热讽:“行,岳父大人教训得是。”
洗漱结束的章遇宁躺进暖和的被窝里,划开手机屏幕看到瞿闻宣十分钟前发来的一连串对瞿正民的抱怨:“……真是恨不得明天就回北京!”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今日份更新。评论还没满,所以暂时不加更。明天叭。晋江定律诚不欺我:男女主在一起后,读者兴致会变低【捂脸】林跃的系列文开了预收啦,《南方有嘉木》,感兴趣的亲桑记得点进我的作者专栏里提前收藏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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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不小心就ing、21787737、美丽心情 1个;
第56章
chapter 56
瞿闻宣的愿望自然没能实现, 虽然章遇宁也很想和他多些单独相处的时间,毕竟瞿闻宣之后两年将离开北京,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但她也不能谈了恋爱就忘了宁军霞。
何况客观条件也决定了章遇宁没办法提前回北京——大抵因为喝酒又吹风, 第二天章遇宁感冒生病了。
她鲜少生病, 这回其实不过普通流感, 可迁延不愈, 至启程回校的那日, 仍旧咳嗽得厉害。
宁军霞为她和瞿闻宣准备了好多东西,行李箱比他们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算起来已经是第二次的送别,章遇宁检票进站时, 宁军霞还和去年夏天第一次送别一样不舍地红了眼睛, 搅得章遇宁的情绪亦有些低落,坐上火车后小半天,才被瞿闻宣的耍宝哄得纾解了郁闷。如果不是瞿闻宣开学的时间比她早,她可以在家多陪两天宁军霞。
次日抵达北京,面临和瞿闻宣的离别, 章遇宁的情绪再次陷入低落。她归咎于感冒, 才令她比以往变得更为感性。
瞿闻宣将她送到宿舍为止,在楼底下宿管阿姨那里做了登记, 带着她的两个行李箱,第一次得以进楼, 并进入她的宿舍。
章遇宁也是先确认她是宿舍里第一个回校的,朱佳淼等人不在的情况下,才好意思放瞿闻宣进门。
瞿闻宣进门后也没好意思四处打量, 只问章遇宁的书桌和床铺在哪儿。章遇宁一一给他指认,瞿闻宣先看了看她的床铺,然后坐到她的书桌前, 碰她的书、碰她的笔筒、碰她的水杯,好像一切之于他都非常新奇。
章遇宁看来他的样子傻极了。
当着他的面,章遇宁从行李箱里取出千里迢迢带来北京的两三件模型,摆到她的书桌上。
瞿闻宣明显也还认得这些模型是什么,愣了愣:“哪儿来的?”
章遇宁:“瞿叔叔一直收藏着。”
她前几天才琢磨出,原来他小时候要做的飞机不是普通的民航,是战斗机;轮船也不是普通的轮船,是航空母舰。
瞿闻宣伸手摸了摸小坦克和小手|枪,缄默片刻,转头冲章遇宁勾唇:“这些太低级了,还是木头的。等我做更好的送你。”
章遇宁欣欣然:“我等着。”
然后她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坐在椅子里捉着她的两只手,一声不吭地仰头与她四目相对。
少顷,章遇宁俯低身。
瞿闻宣抬起一只手扣在她颈后。
细致轻柔的慢吻,也能令她渐渐呼吸不继。他的舌尖在她唇齿间来回涤荡,似要补回在家里那些天没能自由的亲密,更像是提前慰藉接下来些时候无法见面的短暂别离。
亲完后,章遇宁才记起:“我感冒还没好。”
瞿闻宣的手尚捧着她的脸颊微微磨蹭:“传染给我最好,我有理由光明正大逃课。”
章遇宁从脸上抓下他的手,捋开袖口给他看他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你该回你学校去了。”
“再五分钟。”瞿闻宣揽过她的腰,拉她坐到他的腿上,抱她紧紧的,“再五分钟我就走。”
章遇宁反手回抱住他,静默无声。原来一个人可以这样不舍得另一个人。和她舍不得宁军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于是五分钟结束后,又有新的五分钟。最后因为宿管阿姨的催促,瞿闻宣想不离开也不行。
不过送走他之后,瞿闻宣在手机上继续给她发消息,闲扯了将近一个小时,迫于他回到学校必须上交手机,才断开。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至此告终。
虽然瞿闻宣短暂的逗留避开了她们这边A寝室的人,但B寝室有比章遇宁更早回校的同学,也恰恰在章遇宁送走瞿闻宣时打了个照面,她交男朋友的事便这么小范围地传开了。
上个学期她元旦消失三天,在朱佳淼和潘瑶的严刑逼问之下章遇宁已经承认,但没细说,这回在隔壁宿舍那位见过瞿闻宣真面目的同学的渲染之下,朱佳淼和潘瑶非逼章遇宁交出瞿闻宣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