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像是陡然坠入泥潭,狼狈不堪。
沈陵心上似乎有万千蚂蚁在啃噬,他将阮羡鸾拥入怀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像是拥住一片残破的枯叶,有些庆幸,她还活着。
此时所有弟子都围住了无崖,看着他将阮羡鸾抱起,众人的话语间都是庆幸,还有…对江婉婉的指责。
“若不是江师妹,大师姐怎么会坠入无崖,枉大师姐平日对她多加照顾!”
“就是,怕是江婉婉对大师姐积怨已久,借此报复,真是蛇蝎心肠!”
“是啊,崖下戾气冲天,更有妖邪,哪是那么好捱过去的?”
“真是不识好人心,还有那沈陵,大师姐为了他摘玄阳仙草,九死一生,而自己的相好害她掉下了山崖,他连句表示都没有!”
“谋害同门,重则抵命,这怎么说也要逐出师门吧!”
……
阮羡鸾的心思,问仙宗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甚至连那春风一夜,不知何时竟也被人传了开来。
陆宴安看到阮羡鸾似乎没有生命危险,才放下心来。
只是脸色极为难看,眼底翻涌着雷霆之怒,他一剑指着江婉婉的喉咙,厉声质问:“江婉婉,到底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这三日,时时刻刻江婉婉都被愧疚缠绕,眼中溢满泪水,手足无措:“陆师兄…陵哥哥…你们信我,婉婉,婉婉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时候二人虽在争执,却也只是斗嘴,而突然有妖袭击,是冲着她来的,那妖想将她拉下山崖。
慌乱之中,她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东西,却不想,抓住了阮羡鸾。
沈陵和陆宴安离阮羡鸾太远,根本来不及救她。
不管是有意无意,都是她害阮羡鸾掉了下去。
她连累的阮羡鸾跌落无涯,受尽折磨,自己却安然无恙。
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与阮羡鸾私下不好,谁也不信她是无辜的。
人言可畏,她更是无力辩解。
一旁的沈陵抱起阮羡鸾,冷着脸训斥陆宴安:“够了,你身为师兄,对师妹出手,也不怕让同门弟子看了笑话。”
“表姐对你的心思,你当真不知吗?事到如今,你竟还护着她!”陆宴安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戾气,歪了歪嘴角,怒极反笑。
“我只是不愿你在这里对着同门出手,让别的门派的人看了笑话。”沈陵面色微冷,并未多说。
“笑话?我只是看不过表姐的一番心意遭人践踏,她做了这么多,你当真从未放在眼里吗?”陆宴安提着破竹剑,行至沈陵面前,质问,“沈陵,你若当真不曾对师姐动心过分毫,那便离她远些,她的心意,你不珍惜,自有人珍惜!”
二人积怨已久,此刻因阮羡鸾坠下山崖,竟是连伪装都维持不下去。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陵正欲回嘴,却发现阮羡鸾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苍白一笑,眼中有些希冀,像是风雨中颤颤巍巍的一朵花,在狂风暴雨中绽放。
他看到她眼底的挣扎之色,她说:“沈陵,你娶我好不好?”
沈陵弯了弯唇,开口:“好。”
他心底,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厌恶,甚至还有些愉悦。
却见眼前的阮羡鸾双眼放大,三分欢喜,三分不可置信,剩下的,却是悲伤和无奈。
沈陵不知道的是,那时候阮羡鸾心里有多挣扎,更不知道,她一开始就只当这是一场短暂的梦。
阮羡鸾身受重伤,沈陵带着她日夜兼程,回到问仙宗,为她疗伤。
沈陵不放心她的伤势,搬到了她的院中,贴身照顾。
他每日为阮羡鸾亲手煎药,看着她喝下,会在她被药苦的皱眉时,轻轻递上一颗蜜饯。
会在她卧床养病时的无聊之际,为她念着四方游记中的奇闻异事,只为她身体尚未痊愈时能添几分乐趣。
那时候倒真有几分郎情妾意的样子,像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
有一日,阮羡鸾喝完药,盘坐在床上,突然问道:“沈陵,你说,会不会这只是一场梦?”
她从来没想到,沈陵像是绝顶之上的皑皑白雪,修了无情道更是摒弃了七情六欲,对一个人好起来,竟是这般样子。
他淡淡一笑,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那我该如何,师姐才肯信我。”
阮羡鸾披散着一头乌发,眉眼弯弯,闪着亮光,看着沈陵正襟危坐的样子,阮羡鸾屏声敛气,像是鼓起勇气一般,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双唇送上。
沈陵的唇很凉,她笨拙而生涩的在他唇上舔了一下,像是恶作剧。
看着他愣在原地,阮羡鸾心下懊恼,对他不合时宜的走神有些不满。又责怪一般的轻轻咬了一下,意在惩罚不够专心的他。
只是这轻轻一吻,却点燃了沈陵那颗冰冷的心。
沈陵扣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含住她的双唇,轻轻吮吸。
看着阮羡鸾瞪大的双眼和其中不可置信,他像是得到了准许一般,灵活的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像是掠夺,与其纠缠,逼得她无处可躲。
沈陵的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捧住了她的脸,在她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摩挲。二人彼此亲密无间的辗转亲吻,她的甘甜与她刚喝下的草药清香混作一团,让他越发沉醉。
阮羡鸾被他吻得气息凌乱,喘息着,情不自禁的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沈陵停下了这个吻,他容颜如常,目光却炙热的烫人,但看向阮羡鸾的目光却很是温柔,“师姐……这样,你信了吗?”
阮羡鸾这才发觉,她刚才做了什么。
即使二人早已春风一度,只是之前那次是中了圈套。且沈陵当时动作生硬粗鲁,纵然是心上人,阮羡鸾对于那一夜,着实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如今二人皆是清醒,又不一样。
她有些赌气的垂下头,不肯看他。
她的唇上还有二人亲密时候残留的津液,更加水润,连她唇边莹白如玉的耳垂,此刻都泛着粉红色。
沈陵看着她这幅羞恼的样子,心头都软了几分。
“凡间娶妻,讲究三媒六聘,三书六礼。”见她似乎不肯搭理自己,他开口:“那,我为师姐写下婚书如何?”
他眸中灿如星河,日月山川,愿为其倾倒。
“好!”阮羡鸾眼中更亮了几分,生怕他反悔一般,点头。
沈陵在她房中取出一张宣纸,化开了墨块,提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的写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
“沈陵于问仙宗内求娶阮羡鸾……”他挽袖,侧头看着嫣然一笑的阮羡鸾,继续边写边念,“从此共度仙路,执手相依。”
阮羡鸾看着宣纸上那人遒劲有力的字体,心中涌上一股甜蜜,已是心满意足。顺手挽过了那人的腕,倚靠在他肩上,有些贪恋的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她目光淡然如水,带着哀伤与无奈。
其实她知道的,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才叫迎娶,一纸婚书,算不得什么的。
沈陵愿意哄她,不过是出于愧疚罢了。他只不过是怕,自己将坠崖一事捅到长老们面前,江婉婉会被逐出师门罢了。
他在抱她出无崖之时,仍旧不忘维护江婉婉,纵然定下婚约,对他的称呼也只是从“大师姐”变成了“师姐”,听上去是亲昵了几分,但仍旧不肯唤她的名字。
她想,如果这只是一场黄粱梦,那就让她再放纵一些吧。
纵然镜花水月,不过一场虚妄,她认。
若只有片刻,如云烟过眼,她也认。
她将那张婚书妥帖保管,视如珍宝。
沈陵看着肩头的阮羡鸾,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更不知道阮羡鸾心中想了这么多。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肯答应娶她。
因为她一直的关照,对他的维护吗?
因为她为他九死一生,取回玄阳仙草,心中愧疚吗?
好像都不是。
他也不知道,但他想,他总会知道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却是各怀心思,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陵:我真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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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勾魂谷女修雪艳作话中秋番外
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交叠,沈陵看着眼前为她轻倒桂花酒的阮羡鸾,眼底晦暗不明,“师姐便如此渴望与我两不相干吗?”
阮羡鸾察觉到,沈陵的反应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些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开口:“不是……沈师弟,我自觉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后我定会与你保持距离,再不让旁人误会。”
阮羡鸾真的懵了,沈陵这话说的跟她是始乱终弃的老渣女似的。
原著中不是一直都是他嫌弃自己百般纠缠、死缠烂打吗?现在她不再纠缠,他不应该很高兴吗?
她定定的看着沈陵,目光坦然赤诚。
但这就是这份坦然赤诚,让眼前的沈陵越发笃定她是这个意思。
他细长的眉梢下,那双眼中都暗淡了几分:“师姐的意思,沈陵明白了。”
沈陵垂下眼皮,掩住其中复杂的情绪,紧紧抿着的唇没有一点血色,一张一合,作揖:“师姐,沈陵告退。”
看他转身欲走,阮羡鸾忙扯住他的衣袖,有些无措的开口:“沈师弟,你的外衣,忘记拿了。”
听到她拦住他,沈陵眼中陡然升起的光亮但听到她的话,眼中那点光亮又熄灭了,像暗夜里划过的一抹流星,转瞬即逝。
他开口,声音一如平常:“多谢师姐。”
接过阮羡鸾递上的外袍,他踏出了阮羡鸾的院子,但心下却空荡荡的,不是滋味。
浅灰蓝的外袍一尘不染,在她的屋中放久了似乎还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其实在她拦住自己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几分侥幸的。
但……
他抬头看着天空,此刻已是夜晚,繁星点点,簇拥着月亮。
清风徐来,带起了他的衣角,在空中打了个圈儿。
他就像一个孤家寡人,孑然一身,行走在这偌大的广阔世界中。
其实他刚才也想一走了之,却鬼使神差的从阮羡鸾手中接过了他自己的外袍。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沈陵在心底安慰自己,自己现在只是个金丹的内门弟子,囊中羞涩,能省一点是一点,一件外袍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有些贵的。
绝对不是想……
就这般想着,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谁能想到被供奉在神坛之上、人人赞一句“世无其二、仙风道骨”的沈仙君,此刻竟是个穷的身无分文的小内门弟子,连一件宗门外袍都要计较呢?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啊…
沈陵双唇紧抿,喟叹,如今这些也算是他自找的吧?
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阮羡鸾看着沈陵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中的背影,有些茫然无措。
她从穿书到现在经历了和几位主角的几个月相处,她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不少原著剧情。
比如这个原著中的男主角沈陵不是在追妻的路上就是在火葬场的路上,而现在,男主角似乎连追妻的心思都没有了……
或者说这个原著剧情和现在眼前的修真界本就有些不太一样?
她一想这些,就觉得脑袋有点沉,简直是再想想就能头秃。
今日她约了沈陵来此相见,本就是觉得因为原身的添砖加瓦,男主角的追妻路线才坎坷的不行,所以她觉得自己如果跟沈陵掰扯的清清楚楚,就能避免追妻火葬场,却没想到好像有些弄巧成拙?
不过,问题不大。
转眼间,已是济堂大会。
这次的济堂大会,三大剑宗和有头有脸的小门派都到场了。
阮羡鸾站在问心堂下,作为本派弟子的代表。
她身后是所有能够参赛的内门弟子,而身侧则是陆宴安和海棠。
海棠贴近了阮羡鸾几分,小声问道:“大师姐,你说这次济堂大会来了多少人啊!”
“几乎是整个修仙界八成的人吧。”陆宴安淡淡道,替阮羡鸾回答了这个问题,又十分好心的道,“你好好看看你那心爱之人,就在东面呢。”
阮羡鸾和海棠顺着陆宴安的话看了过去,只见长虹门的弟子皆是身着一身玄色衣裳,就是看着也颇有气势。
而海棠心心念念的宋修远,就在长虹门队伍中一个有些显眼的位置,他看到二人视线,回了一个浅浅的笑,以示礼貌。
“呦,这看上去还真有一番彬彬有礼的样子呢。”阮羡鸾轻轻推了一下身侧红了脸的海棠,揶揄。
海棠红了一张脸,垂头,捏紧了腰间的剑,尽显小女儿情态:“师姐莫要打趣海棠。”
与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截然不同。
阮羡鸾本欲再取笑她几句,一回头,余光落在了沈陵身上。
沈陵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看着周遭一切,即使在人群之中,那个人依旧是那么耀眼,她可以一眼就看到他。
阮羡鸾看着沈陵似乎感到了她的目光,撇过头,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她亦是如此,连忙收回了视线。
却不想,这一幕全全落在了陆宴安眼中,他冷哼一声,转身吩咐着几个小弟子:“今日诸多宗门前来问仙宗,表姐若有地方看顾不及,你们务必要及时禀告,免得出了差错,丢了问仙宗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