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珩拉下自己的面具,跟上去。
他走的不快,却丝毫不畏缩犹疑,给人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戴上面具之后,竟让人丝毫瞧不出他是一个盲人。
哪里是先前在郑姒身边时,时时刻刻都需要人牵引照顾的样子?
“乐陶,让你那个小侍卫在门前守着她。”容珩对乐陶公主说。
乐陶公主转过身瞧他,抱着臂磨蹭着往后走,眸光微微闪烁。片刻后,她笑道:“怎么,不过离开一会儿功夫,你是担心人会跑,还是……”
“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容珩倒也坦然,“她现在睡过去了。”
“身边没有人守着,若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乐陶公主紧紧地盯着他,突发奇想的问:“若是她被心怀不轨的人杀了,你怎么办?”
容珩脚步一顿,停下了。
他身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冷了几分,那张黑色的恶鬼面具愈发狰狞。
他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仿佛那处十分疼痛似的。开口时,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好像是在对她说,又好像是在回答他自己。
乐陶公主听了这话,面色有些变了。
她也停下脚步,看到他认真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可笑,可是看到他不似说笑也不是暗讽的态度,又有些笑不出来。
她摆出一副古怪神情,低低的用气声问:“你难道爱上她了?”
容珩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乐陶公主:“!”
她的眼睛瞪圆了,推开窗子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又蹲下身捏了一下自己腿旁小奶娃的脸,听到他不满的“啊”了一声之后,她才站起身震惊的问容珩,“你说什么?”
容珩微笑:“我什么都没说。”
乐陶公主震惊的抬手指他,“你默认了!”
容珩又不说话了。
好半天后,乐陶公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围着他转圈,转一圈叹一句,“真是不可思议。”
“你真的是那个六亲不认的小阎王?”
“我的天啊。”
“那女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到最后,容珩被她转烦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乐陶公主“啧”了一声。
“没事了。”
容珩生气的微笑:“无聊的话去找你那些小美人胡闹去。我可没工夫陪你玩。”
说罢,他甩袖转身。
乐陶公主在他身后啧啧称奇:“没工夫陪我玩,就有工夫陪那个女郎玩?”
容珩懒得理她,循着记忆慢悠悠的往回走。
惨遭嫌弃的乐陶公主有些愤愤不平,故意找他的麻烦,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容珩,你借我的那些钱什么时候还?”
容珩笑着低声道:“我回宫之后,会让父皇为你记上大功一件。”
乐陶公主早料到她那钱是肉包子打狗,估计回不来了,闻言也并没有多大反应,顺势问他:“你什么时候回京?”
他默了一会儿,答道:“再过段时日。”
……
月色溶溶。
城外的小路上,一辆马车正悠悠的行驶着。
郑姒的睫毛颤了颤,眉心一蹙,抬手揉着自己微涨的太阳穴,艰难的醒转过来。
她想起自己白天被人弄晕的事,还有那个蛮不讲理夺人所爱的长公主。
大惊之后她连忙四处找容珩,慌乱的扭头一看,她发现他正一如往常的靠坐在她身边。
郑姒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触目所见是一片笼罩在浓重夜色中的旷野。此刻距离她晕过去,少说也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她心下惴惴,直起身,扳过他的脸盯了一会儿,问:“你跟她走了?”
“嗯。”他随口应了一声。
郑姒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一想到自家小郎君可能被那个不讲理的女子糟蹋了,她就气的想挠墙。
她的一双眼睛顿时被逼红了,语气沉重的问:“她对你做什么了?”
“没什么。”容珩道,“和她说的一样,找了个地方聊了几句,我便回来了。”
郑姒不信。
人家费尽心思的把你撬走,难道就为了聊几句天?
属实不至于。
她心中怀疑,而且还很快从他身上找到了痕迹。
她抿了抿唇,说:“你的衣领被扯开了,你知道吗?”
容珩一愣,抬手摸了摸,发现的确扯散了一点。
这动作落在郑姒眼中,几乎坐实了他被人欺负后想遮掩、却因为看不见自己身上的情况而没有瞒住的事。
“对不起。”郑姒胸中情绪乱撞,眼圈通红,嗓子都变哑了。
“没事。”容珩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你不用道歉,我不在意的。”
他想起他的衣领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了,方才郑姒似乎做了不太好的梦,有些不安分,他俯身去拍她的时候,她死死地揪住它的前襟不放手。
他的衣服应该就是那时候被扯乱了。
容珩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是郑姒却忽然恼了。
她揪住他的衣领,欺身而上,低头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张没所谓的脸,咬牙切齿的说:“连这种事你都不在意?”
“谁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容珩无辜的眨了两下眼,片刻后反应过来,正要解释,她的唇舌却忽然压上来,素手游鱼一样钻入他的衣下,膝盖顶进双腿之间。
他呼吸一窒,偏头躲开,含混的唤了一声,“阿姒…”
她却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又将他的脸扳回来,冷冰冰的说:“怎么这会儿又知道反抗了?”
她快要被他气死了,重重的压住他,带着惩戒意味狠狠地咬他的唇。
过了好一会儿,在喘息的间歇,他才终于有机会开口解释:“阿姒,你误会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郑姒此刻根本冷静不下来,听他这么说,只以为他还在狡辩,便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无缘无故的硬要把你带走几个时辰,难道就是为了和你聊聊天?”
容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郑姒冷冷的问:“那你们聊什么了?”
容珩:“……”
聊了聊我喜欢你这件事。
郑姒见他答不上来,心中更加笃定,她强压怒火,又说:“好,那先不谈这个。”
她用手指重重的点了一下他的衣襟:“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容珩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倒是可以解释一下。
“方才你在车上睡着的时候做了噩梦,抓住我的前襟不松手,应该是那时候扯开的。”
郑姒气笑了,“我做噩梦?”
“我怎么不知道?”
容珩:“……”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郑姒认定他遭遇了不好的事,可是容珩一直矢口否认,无论她怎么问都不承认,到最后,她索性不问了,绷着一张脸独自坐在马车的一边。
马车一停,她就将容珩扯下来,一言不发的拽着他往深院中走,步子很快,也不体恤他的不便。
他有些狼狈的被她拽进闭月楼,又被她推坐在屏风旁的那张乌木美人榻上,听到她回身关门的声音,他有些苦恼的想,这次又该怎么解释这个误会。
为什么她脑子里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被小说荼毒很深的郑姒垂眸点了好多根蜡烛,一根一根的放在两侧的烛台上,烛火连绵交织成明亮的光,将屋子里照的亮如白昼。
郑姒拍拍手,靠在桌边,冷冷的盯着他,眸中闪过纠结之色,一直不说话。
片刻之后,容珩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慢慢朝她走过去。
“阿姒……”
“站在那里。”
他依言停住了。
郑姒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脱衣服。”
他眼眸微睁:“什……”
“脱衣服。”郑姒眉梢微扬,冷声反问,“听不懂?”
他愣住了。
郑姒直起身,上前两步,停在他身前。
“很难?”手指顺着他的腰线向下移,微微一弯勾住他的腰带。她凑到他耳边轻轻吐气,“不如我来帮你?”
明亮的烛光下,他的脸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概明天才能看到。
第44章 【44】【二更】
容珩抬手按住她放在他腰畔的手,含着微弱的阻拦之意。
郑姒也不强迫他,见他不愿意,拂开他的手不再碰他。
她退开了些,眉目恹恹的道:“你不是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怎么连让我看一眼也不许?”
容珩露出几分纠结神色:“我……”
郑姒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摆摆手,有些疲倦地说:“没关系,不用再解释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是我不对。本就是我给你带来的祸事,如今还这样不讲道理的对你步步紧逼。”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把烛火一根根的吹灭了,然后拉着他的衣袖将他送到床边,摸了一下他的头,道了声晚安。
“阿姒。”容珩唤了她一声。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郑姒慢吞吞的脚步没停,也没有回头,“我有些累了。”
她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容珩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再这样下去……这件事怕是解释不清了。
虽说日后她知道他的身份以后,这个误会自然就不攻自破了。但是若一直这样任她梗着,期间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变数。
关于隐瞒身份一事,他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直以来的欺瞒,才能让她到时不那么生气,若是将这些因欺骗产生的误会一直放任到那时,她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愧疚自责都是一场笑话,他怕是更加难以收场。
他本就担心留不住她,如今却又在一块一块的增加可能促使她离开的砝码。
容珩有些颓丧的垂下了头。
片刻后,他站起身,摸到一根蜡烛,攥在手心里,然后走出了房门。
……
天边挂着一团朦胧的月亮,叠翠上笼在一团静谧之中,在深深的庭院之中,摘星阁的二楼黑洞洞的。
可是身处其中的郑姒并没有睡觉。
她屈膝坐在地毯上,抱着枕头,后背靠着床沿缩成一团,半张脸埋进枕头里,不出声的哭。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难受过了,就连原本觉得自己可能会死的时候,她心中都没有今日这般沮丧。
脑海中一片白茫茫的,枕头被她浸湿了一片,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
起初以为是恍惚间的幻觉,片刻后又听到一声,她才试探着抬起头,在珠帘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你睡了吗?”容珩看着那团几乎要委顿在地上的火光,明知故问,将戏做得很足。
郑姒不出声。
她没打算回应他,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在偷偷的哭。
就让他以为我睡了吧。郑姒想,这样他就会自己回去了。
容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她现在醒着,却不理他。
他想了想,将那根未点燃的蜡烛和手心里的火折子放在一边,褪掉鞋子,摸索着拨开珠帘,赤脚才在绒毯上,然后抬手脱下自己的外衣。
紧接着,他又剥下自己的内衫。
今夜月光稀薄,昏暗的房间里,他裸露的身体被暗色遮掩着,影影绰绰,有些看不分明。
但是郑姒还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初秋的夜已经有些凉了,冷风激起皮肤的颤栗,容珩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低头打了个喷嚏。
郑姒默不作声的站起来,拿起床边的一条毯子,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了。
指尖触到他的肩头,她感受到他皮肤上的凉意,拢了拢毯子,将他裹紧了。
容珩任她作为,不声也不响。
看上去很乖巧,然而如今在黑暗的掩饰之下,他的眉间藏着几分不甚明显的羞怒之色。
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实在是超出他对自己界限的认知,而且超出太多了。
可是如今,为了打消她心头的疑虑,他竟然完全没有别的办法。
他心中不满,便将情绪报复在她身上。
抬手摸到她的脸颊,他低下头,微恼的咬了一下她的鼻尖。
都怪她总是胡思乱想。
还老是自顾自的陷入自己的想象里,完全不听他的解释。
他有些愤愤的在心中这么想,却一不留神说出了声。
郑姒听了他的抱怨,摸了摸自己有点疼的鼻子,小声嘟囔:“你解释什么了?”
“聊天?噩梦?”
“我看起来很像小孩子吗?”
容珩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信我。”
郑姒小声逼逼:“你又不是没骗过我。”
容珩一噎,说不出话了。
行吧,他有前科,在她心中的信誉已经大大的受损了,如今掉进自己给自己挖的坑里,他也只有认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