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的水自头到脚,将疲顿冲刷去,起一些昏睡期间的画面:有他给自换衣服、为自喂粥,以及夜间附耳低语……
她忍不住调低些水温,擦干后,裹着浴巾去衣柜里找衣裳。
柜子里倒是有几件女生的衣裤,都太厚,不合乍然返暖的温,她挑不到合适的,索“性”拣件衬衫睡裙——虽是睡裙,款式还是新“潮”的,就是胸前那块领子的……略v些。
外头有人敲两下门,约莫是听到里边静,问:“请问……是云小姐醒来么?”
她随意找件“毛”背心罩上,略长,先凑合穿着。
她循声踱上前,拧门把缓缓推,借着门缝朝外望,见外边站着两个轻的军官——他们也正颇为紧张、弯着腰看盯过来。
“你、你们是?”
“我们是少帅的侍从军,奉命在此保护林小姐的。您叫我阿成就行。”站在左边肤“色”稍黑的人道。
“保……护?”
“也可以称之为服侍。”站在右边个子稍高的士兵道:“少帅说他来前,若林小姐醒来,我们务必得伺候好,否则是要领军棍的。我叫从义,少帅都叫我阿义。”
“喔……那他什么时候来?”她问。
“少帅说晚上能。”阿义道。
“没意外的话。”阿成严谨补充道。
“……意外?他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么?”
“没有没有,只是少帅初来上海述职,公务应酬都不少。”
原来还是在上海嘛。她这才直起,将门全,正要握个手,“都不必客,你们叫我云就……好。”
两个侍从兵看到她穿着少帅昨天穿的灰“色”“毛”背心,脸齐齐一红,阿成说:“云、云小姐饿吧?少帅之前吩咐厨房备几道菜,我这就去端。”
两分钟后,云看着桌上的咸粥、鱼汤以及肉松炒鱼干,“这速度会不会有点点快?”
“少帅吩咐过,小姐随时会醒,饭菜需时刻备好,一直在灶上煨着呢。”
连睡几天,人的确快被掏空,她也饿得顾不上来,一口将桌上汤粥一扫空,吃完尤嫌未饱,问:“还有么?”
阿义:“少帅嘱咐,云小姐太久没进食,需控制饭量,否则会引发肠胃不适。”
“……”是沈古板没有错。
云不晓得沈一拂如今在军中是个什么境况,这会儿是真的出去办事还是被什么人绊住,她也不太确定这两个士兵会不会像之前在北京沈府那样是谁派来监视她的,又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整她……念及于此,本来关上的门又重新打。
“可以问一下,你们刚刚说这里是沪……护军司令府对吧?”
“是。”
“那……你们能带我四处参观一下么?”
既试探他们的态度,也顺便解一下这司令府的结构……
两个侍从兵互相交换一下眼神。
她问:“沈琹有说我不能么?”
听她直呼少帅名字,又状似不乐意的挑挑眉,阿义立即道:“云小姐请随我们来。”
护军司令府以前应该是个督军府、都督府之类,左右对称的四合围成,是个中西结合的豪华宅邸,除各种类型的客房外,门锁放的还有琴房、会议厅、棋牌室等等。人站在廊往外探去,光是花园就有两个足球场大,即便是五格格,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派”。
云见日头有点晒,就在楼内先晃悠,没到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站岗的士兵,每一个看到她上的衣服时,都如前头的大成和阿义那样,登时站得犹似白杨树般笔直。
她久睡初醒,虽觉得怪亦没深究,没多久就有些疲累,进一间书房,看两个侍从兵面“露”难“色”,问:“怎么?”
“这是少帅的办公室。”阿成道。
她递去一个“sowhat”的眼神,大喇喇迈进去,就着办公桌前坐下。
阿成拦不敢拦,阿义道:“云小姐,您逛这么久有没有又饿?我们厨师也会做点西式糕点……”
“可以呀。那就端过来,我就在这里吃。”
“……”
她双手托腮,“吃完就。”
两个侍从兵心里同时叹息,在军规和军棍中徘徊片刻,只得照做。
云确是有意难为他们的。
在司令府,这种办公书房,通常只能是司令自才能进的。
云拿起叉子,“舔”着蛋糕上的“奶”油:假他们真是沈邦或者沈一隅的眼线,不可能由着她这么胡闹,看来,这俩憨憨的小兵应该是沈一拂边的人。
悬在心里的石头这才稍稍一落,端着蛋糕盘正准备出去,忽听门外的阿成大声道:“少帅!”
咦?这么早来?
又听阿义道:“刘将军!杨将军!”
将军?!这天都要黑,还有客人的?
听的出阿成阿义都慌,只怕这会儿不宜出现在外人面前。
云眼神飞也似地一溜,迅速绕到里间书架后的柜子边,一柜门,见上柜还是空的,眼疾手快攀上去,哪关门时一个不留神,一只棉拖鞋掉下去,生生卡在柜门中。
再去拿是来不及,伴着脚步声,人都已经进来。
沈一拂从市“政府”往赶,本是心急着要见他的小五,哪到府邸外,竟遇到粤军桂军的将军,总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他自这两位将军是为下一次谈判来的,就让阿义他们去沏茶,正考虑着找什么理由能把人“请”,余光一瞥间,就看到里间那个没关全的柜门。
沈一拂眸光微微一。
这一多,他经历过许多次刺杀,有两三次都是躲在柜子里的。
“哎呀沈司令,要见您一面可真是难,我和老刘都等半个多小时……”
“我都以为沈司令是去夜会家人去,今天必然是等不到人。”
沈一拂不声“色”地起,一边脱外套一边往内间去,那刘将军仍在说早上的事:“可不是,谁能得到,沈司令也会有追不到的女子,欸,是个什么样的佳人,实在令人好奇呐。”
感到有人临近,云敛着呼吸,心里暗暗念叨千万发现她……
下一刻,柜门突启,枪/头指向内之时,那个长玉立的男子就这么出现在自眼前。
柜子里头的……不是刺客,是一个少女。
本以为的刺客成朝思暮的女孩,他显然始料未及,连枪/头都停顿一下。
办公室的内间和外间用半堵墙挡着,并无屏风,外间的将军好像察觉到什么异处,“怎么,沈司令?”
云冲他做个“嘘”的口型。
“没什么,有点热。”沈一拂收枪,把外套放入柜中,合柜,若无其事到沙发前,冲端茶的阿义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阿义的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
沈一拂口中在同两名将军说场面话,脑海里却浮现着刚才柜子的那一幕。
少女左手端着蛋糕,右手拿着叉子,蜷在柜子的上截,半穿着他的衣服……下半……等等,下半好像没穿?
沈一拂放下茶杯,两位将军看他又站起来,不由奇怪:“沈司令,又怎么么?”
“又有点冷。没事,你们继续说。”
他踱柜前,再一,看到她的的确确没穿裤子,一股无名火蹿起。
这才淋过雨,昏“迷”好几天,一醒来就穿这么凉爽,当自体好么?
实际上,皆因裙子有点短,且她在这局促的空间内只能盘着腿,才呈现出两条纤纤细腿暴/“露”在外的错觉。
云不晓得自哪惹着他,见他瞪进来,歪着头瞪去。
她拿眼神叫他关门,见他无于衷,递出去一个“什么情况”的神情。
干什么呀,就不怕外边的人发现么?
沈一拂本关门,看她高撅着嘴,不能说话只呵着,嘟嘟软软的,粘在红唇的“奶”油直晃着他的眼。
更晃着他心。
真是……叫人看着又恼火……又怦然。
沈司令也不自是怎么,子朝前一倾,忍不住凑上前,含住她唇畔。
一切像定格的无声电影,暖暖的鼻息拂过鼻腔,可下唇传来轻微的痛感,像被轻啄一下,她唇尖的“奶”油被“舔”。
只一下,便即关上柜门。
外边那杨将军还在调侃:“沈司令,您都还没说呢,您日理万机的,怎么会花那么多心思追一个女孩子?”
沈一拂转,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有什么办法,她太令人心,我忍不住。”
第九十六章 此情可待她脸一红,看他……
柜中,云知维持着秤砣般的姿态,耳膜被心跳震的掩过头的谈话。
唇上余温还在,她听到沈一拂邀那两位军参观司令府。
继而,伴随着咔嚓一声关门声,脚步远去,思才得以回笼,她怔怔地想:什么叫“花那么多心思追一个女孩子”?
听到有叩柜门:“云知小姐?”
她迈出来,阿义忙接过她手中的蛋糕碟,说帅嘱咐了先带她回去。她也怕再生事端,同他们先回到卧室去,屋内摆钟正卡六点,她:“你帅今晚和客一起吃晚餐么?”
阿义也不知道,“他没来得及说,小姐要是饿了,吩咐厨房先煮就是。”
“那就再等等吧。”
司令府空旷得很,卧房内没什么书籍,她百无聊赖,翻出纸笔画点手绘打发时间——许久没动笔手生,一时不知画什么好,回想起方才那一吻,连忙晃晃脑袋。
夜幕降临,风撩进屋,她无端想起另一幕,执笔描起线来。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时钟咔一声,恍然过去一小时,入夜气温骤降,她连打了两个喷嚏,正要添衣,肩上多了一件柔软的披肩,身后响起熟悉的戏谑:“你是存心想成为病秧子,好让我‘为伊消得憔悴’?”
云知嘁了一声,刚要回嘴,扭头时望见他,方才在柜中时没瞧清,这张脸比记忆中更棱角分明,也显得更清瘦了。顿时,那句“为伊消得憔悴”便不像是戏言了。
沈一拂弯着腰,手肘撑在椅背,目光先落在纸上,“我有你画的这么好看?”
画,是那日雨中两那匆匆一瞥,接回司令府,她多陷入昏睡,影和一时都是模糊的,直至这一眼,才像是久别重逢后正正经经的对视。
“这么瞧,脸颊还得多打层阴影。”她说这话有鼻音,夹带着浓浓地心疼。
他两眸清炯炯地看着她,像要把烙进眼底,“我们小五不会嫌我老了吧?”
这句,是衔着津离别时的那句“下回见,但愿我还没老”。
她先红了眼圈,“你好意思?哪有快十岁了,还瘦成了小伙子……”
后半句被吞没在温热的吐息中。
听到敲门声,她慌慌推开他,闻见饭菜香,她:“你……没和他们吃晚饭?”
“被你勾起了馋虫,哪有心思吃别的?”
“?”
他以指尖点了点嘴唇,眼底有笑意,““奶”油蛋糕。”
摆盘的阿义刚好听到,“云知小姐还想吃蛋糕么?”
她本来就要哭了,被他逗得耳根一热,连带椅挪后一步,“我可没说,是他说的。”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常菜。有蜜藕、葱烧排骨、焖黄鳝、萝卜花以及一小盅山笋炖鸽子,这才叫勾馋虫,她夹起排骨送嘴一嚼,沈一拂给她盛饭,不时提醒她慢点、配点汤,两个侍从军头头一回看帅一个劲贴着姑娘坐,挪不开眼地瞅着,光看不吃,差点惊掉下巴。
直到送完客的江随回来汇报工作,她盯着惊诧了好半晌,沈一拂才半开玩笑说:“如今江随是我的副官,自己,信得过。”
江随冲她鞠了一礼,笑说:“任凭五小姐差遣。”
她哑然,“看来,我不在北京期间,发生了不事……等等,那是?”
这才看清江随进门捧着的箱子有个木匣——不正是被林擅自撬开的那个?她惊喜,打开看,东西都在,沈一拂看她一封一封数信,拉她回到餐座:“加上你衣的那一封,六十一封,都没丢。”
她讷讷不知何所语,“看来,我睡觉期间,也发生了不事。”
“你先吃,想听的我都慢慢说给你听。”
换作平日,沈一拂尤其不会在饭桌上谈谁的不是,这一餐破例聊了下早上的事。
云知吸溜着汤,听到第句就给呛着了,“你是说,楚仙那个男朋友自己还匣子不止,她自己还送上门了?”
“嗯。”
“她说什么了么?”
“记不清了,贼喊捉贼无非那些。”他递去手绢,“下巴。”
“你继续。”
“之后我忙过别的公务和应酬,就回来了。”
她略表失望放下勺,“你这,难得聊点八卦,怎么还能跳过重要的分?”
“重要的分?”
“就是你是怎么戳穿她的,她的反应是什么?”
他浅浅笑着,“你受了那么多苦,到头来,只关心她的反应?”
她本想矢口否认,一想到自己在巡捕房度过那两个暗无日的夜晚,吭不出声了。他凳子挪更近些,“受了多委屈,都和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