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
明天还要回校上课。
没再多闲聊什么,两人拥了被子、躺到床上,拧暗台灯,各自阖上眼。
沉默来得异口同声。
话题就此被轻易揭过。
黑暗中,应曦敛了万千心事,轻轻捏着手指,忍不住无声叹息。
床很大,他们俩身体离得很近,几乎算得上相偎相依。
但心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这场恋爱剧目里,谢采洲对她忽远又忽近。心情好了就是“宝贝”、“心肝”,一副绝世好男友模样。心情不佳时,连装模作样好像都嫌得麻烦。
应曦早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分手这句话,是理智作祟、让心里话不小心脱口而出。
但配合他装作无事发生,确实是感性使然。
难得,她竟然也会不甘心。
……
次日一早。
手机闹铃准时响起。
应曦昨晚失眠大半宿,才迷迷糊糊睡沉没多久。
听到铃声,她恼怒地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不得不闭着眼、手臂伸到床头柜那儿去摸来手机,关掉声音。
背后,谢采洲翻了个身。一条手臂重重压到应曦腰上,默默发力,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中拖。
倏忽间。
姿势已经变得严丝合缝。
男人呼吸撒在她耳后,好似又热又痒。
应曦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看了眼时间,脑袋一激灵,赶紧去掰谢采洲手臂,试图挣脱他桎梏。
谢采洲不肯松手,将人揽得更紧了好几分,眼睛都没挣开,含含糊糊开口:“再睡会儿。”
应曦有点着急,继续推他,“不行啊,要回学校上课,要不然赶不上校车了。”
江大校车有固定班次时间,除去周五和周日下午、本地学生回校时间,平时,一个小时才开一班。
错过一班,必然会迟到大半节课。
谢采洲拧起眉,“……你今天早上没课。”
“……”
这人,自己都三天两头逃课。
倒是记得她课表。
应曦心头泛起一丝暖意。
解释语气也不免、变得有些温柔起来:“应橙让我帮她去大课点个名,她今天有礼仪活动。”
谢采洲沉默。
因为他一直闭着眼,只有场睫毛在轻微颤动,也看不出、是不是压根没把她答案听进去。
应曦抿抿唇,继续道:“真的来不及了。”
“……”
卧室窗帘厚重遮光,里里外外三层,将所有光线挡在外头,一丝一毫都透不进来。
仿佛时间就此静止在其中。
只有此起彼伏呼吸声,在两人之间弥漫、若隐若现。
良久,谢采洲终于慢吞吞松开手。翻过身,用背脊对着她,声音有些冷淡,“行,那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应曦顿了顿,若有似无瞟他一眼,却只能看到男人后脑勺。
“好。”
本就没有太多期盼,自然也没多大失望。
她干脆应了声。
掀开被子,坐起身。
昨晚两人都没来得及把拖鞋穿进来,好在,卧室和走廊上也铺了柔软地毯,丝毫不冰脚。
应曦快步走到门边。
反手打算轻轻阖上门时,才听到谢采洲出了下一句声。
“晚点学校见。”
应曦停顿一瞬,问道:“你今天有课?”
“嗯。”
“行。”
她点点头,也没主动让谢采洲开车送,自己去客卫洗漱完、换了衣服。
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
春日暖阳。
校车驶入江大校园。
应曦走下车,看了一眼时间,立马匆匆往第三教学楼奔去。总算卡着上课铃、踏进应橙上课那个教室。
这不是她第一次帮应橙代点名。
倒也算是熟门熟路。
趴在桌上打了会儿瞌睡,总算熬完了一节课。
应曦合着人流、走出三教,又给陈亚亚发微信:【我到学校了。一会儿我高中同学要来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陈亚亚回得很快:【NO。陌生人会让我社恐。】
应曦笑了一声,没有强求她。
收起手机,慢吞吞往校门口走去。
十点半。
校门口这条路,时时刻刻都热闹。
仿佛永远有学生在来来往往。
应曦靠在刻着“江城大学”的大理石板上,眼神在人流里胡乱打转。
老远,看到了两个熟悉面孔,赶紧挥手喊人:“丁志明!宋千禾!这里!”
“应曦。”
“嘿!小西贝!”
当即对上头。
入目处,两个男生站在马路对面,比划了一下,朝她快步走来。俩人都是卫衣加牛仔裤的惯常打扮,没有谢采洲那么夺目,却看起来无比亲切。
仿佛时间从来没有溜走过。
一直保持着真诚模样。
应曦忍不住笑起来。
难得,低调内敛气质一扫而空,露出少女阳光那面。
被阳光一照,衬得五官组合精致又可爱。
丁志明先一步跨到她面前,重重拍了拍她肩膀,很是哥俩好模样,说:“小西贝,咱们将近有两年没见了吧?”
应曦点点头,“是啊。复读之后就没见了。”
丁志明:“三人组都快要解散了,讨厌~你都不来找我们玩~是不是忘了哥哥们呀?”
应曦:“……”
另一边,宋千禾默默拦住丁志明,不让他继续发挥。
这才低下头,目光轻轻柔柔、落在应曦身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宋千禾。”
中午十一点多。
谢采洲从回笼觉里醒来。
卧室还是乌压压混沌一片,正午阳光丝毫没能照进来、打扰到室内气氛。
被子另一端,由于人走了太久,已经彻底冰凉一片。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谢采洲蓦地就有些不高兴,默默蹙起眉头。
从旁摸过手机,想给女朋友发微信,惯例嘘寒问暖一通、看看她在做什么。
这是谢采洲和应曦确认关系、这一个月以来,每天日常任务。
但顿了一下,还是收了手机。
他抬手、乱七八糟地揉了把头发,切到另一个聊天界面,备注“朱巍”。
飞快打字问:【芯片预算院长批了吗?】
朱巍那头也是秒回:【没呢,他说必须拿到ACM奖才给批,没得商量。老哥,你真不去啊?】谢采洲扫了一眼屏幕。
眉目间有丝不耐烦。
他发:【没兴趣参加什么比赛。】
下一秒。
朱巍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哇靠,别说比赛的事了!老谢,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接着,“叮铃咚咙”,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过来。
还来不及点,微信已经自动往下放去。
“我看到你女朋友了!”
“应橙她妹是吧?卧槽,她和俩男生在一起吃饭呢!里头还有个小帅哥!”
“你俩咋了?你怎么还没来学校呢?”
一惊一乍,简直叫人无语。
谢采洲顿了顿,打字回复道:【准备来了。他们在哪儿?】……
正值中午时分。
市区路况良好、高架畅通。
不过二十来分钟,奔驰大G已经稳稳驶入江大,看着拉风无比。
谢采洲把车停在食堂边小道上,食指晃着车钥匙,不紧不慢地踏入大食堂。
江大有好几个食堂,大食堂、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最大这个。因为价格亲民、窗口菜色丰富,学生也会来得最多。
此刻,大食堂里几乎坐满了学生。
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谢采洲目光在里头打了个转。
没找到人。
没办法,只能往里头走,一桌一桌扫过去。
几乎在所有人看来,应曦都属于那种低调的乖学生,因为个子不高、人又有些瘦伶伶,气质甚至可以说孱弱了。
混迹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交这么普通又平凡的女朋友,要不是因为那个无聊赌约……
啧。
麻烦。
谢采洲耐心有限,表情自然也有些烦躁。
绕了大半个食堂。
总算给他找到了个熟悉背影。
正如朱巍所说,应曦面前坐了两个男生,都是生面孔。
其中一个有些微胖,好像笑着在说什么话,表情十分生动。另一个则一直没有开口,微垂着头,可以看得出五官算得上标致,眼神却一直牢牢锁着应曦。
谢采洲脚步在原地顿了半秒,若有所思。
从他这个视角,应曦是背对着他,看不清什么表情。
只是那一头短发并非静止,发尾一戳一戳、碰着她圆润下颚线,扫得人心痒痒。
应该是在笑吧?
很少见到她在自己面前笑得开心,这会儿,倒是全身细胞都很愉悦嘛。
谢采洲有些不悦,往前轻轻走了两步。
打算坐到她旁边去、问问她有什么好笑的事情。
倏地,听到她开口说话:“不着急。再等等。”
大食堂虽然吵闹,但这距离已经足够近,哪怕正常音量交谈,也够听清了。
那胖脸男生随即问她:“等什么啊?这事儿有什么好等的。小西贝,你拖延症又发作了?”
应曦低低笑了声。
语气还是一贯闲聊模样,慢条斯理、随心所欲的柔软。
她答道:“什么拖延症,丁志明你不要瞎说……我是在等个合适的分手时机呀。总归不能因为天气热了,就随便提分手吧,那样也太没道理了。”
背后,谢采洲:“……”
第4章
这语气,着实有够轻描淡写。
倒不如应曦口中那般、能说得出什么具体道理。
谢采洲几乎要被她气笑,当即改变主意,收了向前动作。眼神锐利,往四周平平一扫,落到旁边空位上。
干脆利落地侧过身,拉开椅子,坐到应曦正背后。
虽然一开始追求应曦,并非完全是他本人自愿,完全说不上是什么真爱。
谢采洲一贯喜欢艳丽美女,长腿个高有气质,带出去有面子。
交往过的前任也都是这个类型。
对于应曦这种骨瘦嶙峋、模样乖乖巧巧,气质又有些怯懦的女孩,本不在他审美范畴不说,也害怕被缠上就甩不掉,从来都敬谢不敏。
但这也不代表,谢少爷乐意被人甩掉打脸。
分手这件事,只能由他来做。
应曦就不该抱有这种想法。
连念头都不该有才是。
更遑论,昨天晚上,他们还在你侬我侬、灵肉交融呢,没有丝毫端倪。
所以,谢采洲大男子自尊心作祟,才更是要听听,这个小姑娘到底什么想法、安了什么心思。
……
这桌本来坐了人。
对面,陌生男生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他。
正欲开口说话。
谢采洲竖起手指,抵在唇上,轻轻比了个“嘘”动作。
许是摄于气场,那男生愣了愣,竟然真的闭上嘴,没再开口。
任由谢采洲抱着手臂,默默竖起耳朵。
明明人长得颇为俊秀,一脸冠冕堂皇,却在行偷听之事,实在叫人跌破眼镜。
男生一手拿手机、一手拿筷子,本就够一心二用了,眼神还忍不住频频觑向他。
谢采洲仿佛浑然不觉,蹙起眉、紧紧抿着唇。
应曦三人尚未发现身后异样。
依旧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个位置,听得没那么分明。
应曦声音有些虚实不清,但依旧平和,仿佛没感觉到、自己刚刚丢了什么重磅炸弹。
她说:“不说这件事了。”
丁志明笑了一声,调侃她:“别呀!干嘛不说啊,我们还想见见你男朋友呢,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生,才能让我家小西贝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应曦:“反正是个帅哥就对了。”
“多帅?比咱们千禾还帅?”
“……嗯。”
丁志明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倒确实是值得考虑一下。”
“……”
虽然是夸奖,谢采洲完全没觉得高兴。
反倒是更加生气起来。
理由么,说不清,好像也道不明。
又等了一会儿。
他们已经岔开话题、没再说起他,转而,聊起篮球赛。
谢采洲站起身,咬牙切齿、围着食堂绕一大圈,从另一个方向走回来。
迎面,视线与应曦碰上。
应曦表情明显愣了愣,很快,眉眼里落了笑,轻轻喊他:“谢采洲。”
谢采洲眉毛一扬。
顺势走近,坐到她旁边空位上。
“宝贝,真巧。”
这么一开口,对面俩男生齐齐抬起头,目光“唰”一下投向他。
“小西贝!不介绍一下吗!”
应曦笑了笑,指着对面两人,一一报了名字:“丁志明、宋千禾,我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