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但栾掌门愣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这场雾还真和自己有关。
场中//奶油//,温姹喘息着,藏身于雾里,两根纤细的长指夹住符咒,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早她们上高台比试之前,去席上面见掌门尊者,师祖塞给她一个小盒。
比试前长辈赐法宝,常有的事。她接过用神识一探,发现盒中是个天级障眼符篆。
想来师祖早就料到,诗心剑成也诗,败也诗,写一个字最快需要半息,七个字便是三息半,对方足以掐完两个决。
当时温姹激动地收下,忍不住看初岚。
而初岚立在紫衣尊者前,面色沉沉,好像紫衣欠了她三千块灵石一般。
栾掌门赐宝,紫衣也不甘落了下风,笑对初岚:“不错,那我再赐你——”
“——快快住手!”初岚大惊失色,“尊者,使不得啊!”
紫衣:“??”
栾掌门第一次见小辈拒收宝物的,很稀奇:“为何使不得?”
初岚深吸一口气:“您知道您再赐宝,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几人:“什么后果?”
初岚猫猫头流泪:“我会直接元婴,被御剑大会剔除比试资格,成为修真界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婴修士。”
“???”
温姹气傻了,就算你是清岚,但元婴是你想结就能结的吗?
紫衣尊者的嘴角抽搐。栾掌门也一脸懵,片刻后发出一声:“啊?”
看样子是没有亲身体验过岚学的荼毒。
但温姹很快平复下来。
她本想以自身实力与初岚比一场,不用障眼符。奈何上场三炷香,连诗心剑都拔不出,这样下去,她必败无疑。
温姹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腰间短剑。
浓雾之外,众人看不清雾里,皆伸长了脖子瞪眼。
而栾掌门敲着桌子,悠悠道:“诗心剑已出。”
“初岚,必败无疑了。”
第58章 哼哼哼哼
大雾弥漫, 初岚看不见温姹,自然不清楚诗心剑已出鞘。
但她能猜到。
早上栾掌门赐温姹宝盒时,她就猜到会有此时此刻。本以为温姹倔脾气, 不屑于用符篆, 没想到她还是用了。
那她也不客气了。
初岚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 朴素白净,和其他玉简没差别。
说来奇怪,昨晚她喝断片, 也不知道去哪儿夜游了。今早醒来,脸在枕头上一滚, 这玉简差硌着她牙。
当时外面还有人叫门, 初岚糊里糊涂就揣在身上。比试前摸出来,探去神识,里面有个小阵法,名曰子规。
子规符她才听过, 短暂影响对方的法器。子规阵倒是闻所未闻。
初岚将玉简贴在额间,瞬间被复杂的阵法绕晕。
“……”
她可能不适合学习这种玩意儿,比高数大物加起来还难三倍。
靠灵力碾压别人不香吗?
大雾的另一端, 温姹额头上泌出一层薄汗。
清岚消失了。
还好她有所准备。前几场比试中,初岚也用过一种隐匿术法。
温姹素手轻抬,诗心剑凌空而起,她转腕拂袖间, 剑锋在空中划出一行字,流动着金光。
“一夜风吹万里尘。”
刹那间遍地起火,狂风大作。
头顶水镜上露出温姹的面容,四下响起高呼:“快看!诗心剑出鞘了!”
紧接着,满场皆被熊熊烈火炙烤。坐在看台边上的修士吓得后仰, 还好结界挡住了火焰,一场虚惊。
温姹腾身而起,正要再挥诗心剑,逼出初岚,下一瞬,初岚却自己跳了出来。
她也悬在半空中,与数十丈外的温姹遥遥对视。她们身下火海炙红,热浪与浓烟卷起衣角。
初岚微笑不动,温姹缓缓蹙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立刻用灵力包裹通身。
初岚还是不动。
温姹:“?”
三息,五息,十息。场下有人忍不住了。
“她们在愣什么神?”
“打啊!”
“嘘,小声点,你仔细看清岚。”
此时水镜正好映着初岚,大雾前她手持浪蕊杖,此时却双手空无一物,好像已经放弃了。
反观温姹,大雾前拔不出法器,如今手持诗心剑,看似胜券在握。
毕竟诗心剑出鞘,但求一败。
“你说她为何收了武器?”紫衣尊者缓缓道。
栾掌门陷入沉思,心中打鼓。
……自己不会又乌鸦嘴了吧?!
“或许她已有对策?”紫衣尊者仔细看去,水镜正好放大了初岚的面容。
只见她两眼无神,仿佛下一刻就能瘫在椅子上一蹶不振。初岚把这幅表情称为三个月没上课,却要熬夜应对数学期末考试的惨状。
紫衣尊者:“……”
栾掌门双唇紧闭,不敢说话了。
场上,温姹睨着初岚,见她真的不动,才渐渐恍然大悟。
刚才打得那么凶,灵力耗光了吧?
一想到初岚败在她手下,天之骄子要垂着头,以愤恨震惊的眼神看她,温姹就隐隐有些兴奋。
她诗心剑再次飞起,全场昂首瞩目,剑锋划破热浪,书下一行金色大字——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是凡人界有名的诗句,凭空引天河而来,气势雄浑。以天河击败水灵根的初岚,温姹可谓相当狂傲。一时间看客皆哗然,都期待着会出现怎样壮丽的景观。
温姹双手结印,轻喝一声“去!”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紫衣尊者不禁捏紧了扶手,但他定睛一看,不对!
那十个金色大字后面还加了一串小字?
而温姹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急急向大字旁边看去,那里写着——
“你是个青铜菜比土里埋。”
“???”
这也算诗吗?
她什么时候写过这行诗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在滚滚天河轰然到来前,初岚一跃而起,而温姹被一股熟悉的力量按进大地中,直线入土,力量正是来自诗心剑!
半空中,初岚长呼一口气,来得及来得及。
她刚刚以备考速度学完子规阵,紧接着身披霓为衣,于比试场地布下阵法。
但子规阵很鸡肋,布阵人在阵中不可动用其他术法,否则子规阵不攻自破,如同杜鹃鸟寄养自己的蛋时,偷偷摸摸,不能张扬。
然而温姹也并非浪得虚名,长剑出鞘,以凌厉的剑气破开天河,提着诗心剑迎上初岚。
剑锋以奇快的速度写下千古绝句——
星垂平野阔。
初岚右手两指当即并拢,跟了潦草的五个字:
“狗咬恶汉臀!”
温姹:“???”
瞬间场上天河火海肃清一空,群星低垂,夜色深深。
然而,天尽头有五只大黑狗狂吠奔来,对着温姹张开咆哮的大嘴,一顿:“呜汪汪汪!”
温姹吓得花容失色,一跃而起,被几条狗追着跑了十丈远。
台下看客笑成一片,天师门几人揪住看守场地的金丹弟子,怒斥道:“怎么放狗进来了?你不知道温师妹最怕狗吗?”
金丹弟子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忙不迭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台上栾掌门倒是看明白了,气得拍桌:“清岚不讲武德,比试就比试,怎能用这等下九流的偏门来偷?”
一旁有精通符篆的天师门长老斜过来,阴阳怪气:“原来栾掌门认为剑修法修才是正道,好高的觉悟啊,在下佩服。”
栾掌门被自己人呛了,憋红一张脸,似是想说什么,但理亏,说不出来。
紫衣尊者笑了,慢悠悠倚在背靠上,眼中不知是赞许还是嫌弃:“清岚啊清岚。”
清岚也不想的。
但凡她有一点作诗的才能,都不会续写出“你是个青铜菜比土里埋”的绝世好诗。
她笑问:“如何?”
温姹脸色发青,但随即意识到,只要她写得够快,初岚作诗的速度就会跟不上她,继而中招。
诗心剑再次飞起,以迅雷之势落锋,剑尖几乎化成一道残影。
这一次比哪一次都快,初岚转瞬预判了温姹的对策,当第一个金字落成时,她指间同时挥动。
不论这次写出什么,她都要蹭温姹的剑意!
剑锋写:“白。”
初岚对:“黑。”
剑锋行云流水,转瞬落成。
白、虹、贯、日!
初岚飞速写完:“黑人抬棺!”
“???”
温姹看到“棺”字便大感不妙,剑锋回折,一条横线划去八个字,出招失败!
趁此机会,初岚召出浪蕊杖,一套露为囚、万江入海、生生不息,打向温姹。
而温姹被诗心剑剑意反噬,一时抵挡不住,被嘭的打落在地,衣袍鬓发皆染上尘土。即便如此,也无损她孤高的气质。
温姹颤巍巍站起,一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初岚:“你到底用了什么术法?”
子规阵在初岚出招时已破,初岚也无意隐瞒。
“子规阵罢辽。”她落在地上,淡淡道,“你认输吗?”
周遭议论声渐渐安静下来,都在等待比试结果。
温姹咬牙,认输不可能,但她丹田空空,已经没有灵力了。
四目相对,初岚叹了口气,走到温姹面前弯下腰,伸手道:“我如果没有子规阵,就算你赢了。”
温姹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初岚淡粉色的指尖就在眼前,她心中竟有一丝犹豫,想把手放上去。
她不动,初岚就这么站着。边上锣鼓鸣彻,比试时间到了。
初岚缓缓收回手。
胜负再明显不过,温姹已经没有还手之力,而初岚还能再打出一套天水诀。
她向温姹微微行礼,转头朝太虚宗看台走去。温姹看着她背影,心里不觉涌起一股尘埃落定的遗憾,遗憾中还惨杂着一股失落。
倘使刚才让初岚拉她起来,现在她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交流比试经验了。
但远处的初岚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掏出钢铁松鼠就跑,又被天师门负责比试秩序的弟子追着喊:“场地内不许使用飞行法器。”
温姹才不像其他人,她拉不下脸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初岚和朋友、同门混在一起嘻嘻哈哈,甚至罗珑也去祝贺。
温姹别过头不去看,走回天师门的纱帐里,几个师兄师姐皆静悄悄的,暗中观察她的神色。
温姹缓缓道:“我没事。”
众人不说话,视线有意无意瞥向纱帐尽头。
顺着看过去,椅子上坐着栾掌门,正扶着一盏灵茶喝,雾气氤氲,舒缓而温柔。
“过来坐。”栾掌门笑了笑,“怎么闷闷不乐的。”
瞬间,温姹心底里的委屈都涌上来了,她攥紧短剑,憋了好久,小声嘀咕道:“凭什么。”
栾掌门挑眉,这个亲传徒孙打小生养在天师门,八岁时发现根骨极佳,剑心通明,平素又努力修炼,斗法从来就没败过几次。同辈们追捧,长辈们喜爱,小辈们敬仰,因此性子是高傲了点。
万一徒孙嫉妒初岚,走火入魔,那就不妙了。
“姹姹在说什么呢。”栾掌门感到棘手,只得软声安慰,“下次赢她就好,不要积在心中生了心结,会影响修行的。”
温姹抱着短剑,越想越气:“凭什么罗珑也能和她闲谈说笑!”
栾掌门:“??”
温姹想到初岚收回手转身离开的模样,憋屈得要命。她比罗珑强多了,可初岚比试完怎么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就回去了?
清岚怎么不讲理呢!
是不是看她没认输,就生气了?
清岚也太小气了!
温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栾掌门听完前因后果,哈哈大笑。
“你想同她交流比试经验,就主动去找她呗。”
“不去!”
栾掌门又笑,逗小辈实在开心。
“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找你说话了,她刚刚主动朝你伸手,你落了她的面子,没接。”
温姹瞪大眼:“不会吧,她真生我的气了?”
栾掌门装得痛心疾首:“是啊,你知道太虚宗紫衣尊者吧?”
“知道。”
“他跟我说了,清岚回去后,谁和她提温姹,她就冷哼一声,不发一言。”
温姹双目失神,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鼻尖一酸。
清岚居然讨厌她了。
她刚刚就该拉住清岚。
见温姹居然要哭了,栾掌门暗道大事不好,赶忙安慰:“姹姹别哭,紫衣还说了一句话。”
温姹鼻尖红红,闷声问:“是什么?”
栾掌门咳了咳:“他说,清岚心大,如果你和她道个歉,她就不介意了。”
温姹低着脑袋不说话,让她主动开口,那是不可能的。
栾掌门叹了口气,取出一张淡粉色的长笺,纸上洒金,还萦着淡淡香气。
“姹姹开不了口,给清岚写封信不就好了?”
温姹睨着薄纸,泛花笺,在上界符修画修的圈子里很是流行,春日时众人一起吟诗作对,将笔墨落在泛花笺上,赠与友人。
她提起笔,思绪繁杂,几次落笔又收回来,最后只写了干巴巴的一句:“我无意令你难堪。”
栾掌门呛了一下:“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