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婳婳,可找到你了!”花惜月从远处疾行而来,一抬头便看见在二层栏杆处靠着不知在想什么的苏婳。
苏婳被打断思绪, 两手抓着栏杆,朝下望去, “花师姐?你有事找我?”
花惜月的神色比往日多了些许严肃,“驭音阁来人了, 他们说有事要问你。”
驭音阁?驭音阁的人找她干什么?
“有说是什么事吗?”苏婳疑惑道。
花惜月声音低了一瞬,“栖霞死了。”
苏婳一进信守居前堂便看见堂前站着三个神色冷峻的男弟子,为首的是千尘阁主座下大弟子燕无双。
知道栖霞死了的消息, 苏婳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姜河岩。
不过随即又有些疑惑。
栖霞是中毒而死,这毒名唤炼阴散,一旦进入人体之后不会立即毒发,而是会一点一点地入侵人的五脏六腑,等到五日过后, 中毒之人才会突然七窍流血,经脉寸断而亡。
而这也正是此毒的阴毒之处,等到毒发之时,中毒之人已是药石无救。
栖霞的尸体是被送饭的弟子发现的, 不过是半日的时间, 毒由内而发, 尸体已然开始发黑发臭。
而在苏婳的记忆里, 这位栖霞仙子貌似并没有这么早死。
驭音阁掌门落英真人得知女儿死讯后大发雷霆, 开始彻查毒害栖霞的凶手。
而数日之前唯一与栖霞有过冲突的便是姜河岩还有苏婳与花惜月。
“无双职责所在,受家师所托,要劳烦两位师妹跟我走一趟了。”
燕无双面上客气有礼, 但一看他身后的那两个弟子,两人都同是元婴期的修为,很明显如果她们不去的话,他们就是绑也得把她们给绑去。
花惜月脾气比较冲,正想说些什么,苏婳就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对燕无双道:“那我们就随燕师兄走一趟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相信落英真人一定会查明实情的。”
燕无双沉声道:“那两位师妹这就随我回宗门吧!”
苏婳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没有立即走,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张传音符,将她和花惜月的去向附于符纸之上后便将其传了出去。
见苏婳动作,燕无双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低声道:“家师只是想问些话而已,两位师妹不必紧张。”
苏婳笑了笑说:“燕师兄误会了,我只是怕师姐她们回来见不到人,担心罢了!”
今日轮守圣境的是觅仙岛的弟子,但魏燕雪她们也并不在信守居内,因为昨日轮守的弟子在圣境附近发现了开山狼的踪迹。
开山狼是一种体型十分健壮的妖兽,喜食人肉,又善于蛰伏。
未免被动受到袭击,三宗便各派出了几名弟子主动查探开山狼的踪迹,将其铲除。
并没有收拾什么东西,苏婳和花惜月便跟着燕无双他们回到了驭音阁。
驭音阁掌门落英真人的翠云居,此时已挂满了丧幡,堂内设灵棚,白布飘扬,隐约可见里面列着一黑木长棺。
棚前香烛焚烟,数位白布素衣人正跪在堂前痛哭。
落英真人一袭黑袍,英武的面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
栖霞是他的独女,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内心悲痛可想而知。
苏婳的目光在那香烟缭绕的灵棚前停留一瞬,随后便落到一脸肃容向她们走来的落英真人身上。
虽然内心不情愿,但是花惜月还是跟着苏婳向落英真人行了一礼。
“掌门真人。”
“二位免礼,你们也看到了,之所以请二位来此,是因为我女儿栖霞的事。”
不过是将女儿关了几日禁闭,他竟然连女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落英真人眼里带着些许红丝,目光沉痛中又带着浓烈的愤恨。
如若让他找出凶手,他必要将女儿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地偿还!
不管怎样,落英真人毕竟是长辈,如今又是痛失爱女的老人,苏婳点了点头道:“晚辈已经知晓了栖霞师姐的事,掌门真人还请节哀,真人想问的事如果我和师姐知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落英真人神色沉郁地看着她们道:“你们随我到偏厅来吧!”
翠云居的偏厅,隔绝了外厅的哭丧声,却莫名比外间的气氛更加压抑沉闷。
花惜月在下首坐下后便问道:“听闻栖霞师姐所中之毒是为炼阴散,不知掌门真人可有锁定凶手?”
落英真人坐在上首,对着苏婳她们道:“不瞒二位,此事除了姜河岩那个逆徒,本座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难道真是那天她们救下的那个外门弟子?花惜月蹙了蹙眉随后视线看向苏婳。
虽然她的确挺讨厌栖霞这个女人,但她毕竟是落英真人的女儿,而炼尸散的手断未免太过残忍,不像正道所为。
苏婳却仍存有一丝疑虑,就算姜河岩就是山海君,但他此时应该还没有解开封印,恢复力量,断然不可能如此冲动行事。
毕竟一旦被确定为凶手,他很可能面临六大宗门的围剿,这对此时的他来说,无异于自取灭亡。
“还请二位将那天的情况仔细地告诉本座。”
虽然落英真人已经在心底认定凶手就是姜河岩,但是要下六大宗门的围剿令,还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光他自己门内弟子的证词还不够,若是能有苏婳她们的证词,那姜河岩的罪证就是板上钉钉,不容辩驳了!
花惜月回忆起那天的事,将前因后果一字不漏地讲给了落英真人。
落英真人听完后,面上怒气洋溢道:“果真是这个逆徒所为!霞儿脚腕上的伤口便是由他所划!我已与门中长老验过霞儿的尸体,那炼尸散的毒便是从霞儿脚腕上的伤口侵入体内!”
落英真人说着突然老泪纵横,“可恨我居然没有及时发觉,让这逆徒得了手,可怜我的霞儿,是为父对不起你啊!”
落英真人神情悲痛,末了抚额朝门外站着的弟子道:“去请慕淮真人还有红云和千叶过来。”
落英真人说完又看向苏婳她们道:“还要劳烦二位替本座写一份证词,也好让本座去请围剿令!”
果真是要请六大宗门的围剿令。
苏婳眸色微闪,随后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知道山海君这个人,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救过他两次,顶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既然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凶手,那这份证词她们是非写不可了,否则怕是会被冠上个包庇凶手的罪名。
见她们点头,落英真人便让人送上了纸笔给她们。
随着送纸笔的弟子一起进来的,是前几日才与她们结下梁子的慕淮真人。
慕淮真人看见她们显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无视,然后对着落英真人行了一礼。
“掌门师兄。”
“嗯,坐罢!”落英真人看着人淡声道。
“怎么样?师兄可已确定凶手?”
慕淮真人在落英真人下首落座,说这话时,眼神下意识扫了苏婳和花惜月一眼。
落英真人神色沉怒道:“除了姜河岩那个逆徒还会有谁?”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宗门对他有恩不仅不知回报,竟还以如此残忍的手断杀害霞儿,师兄,说起来还是怪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他带回宗门!”
慕淮真人拍了拍桌子,神色看起来似乎痛心疾首。
落英真人道:“不是你的错,师弟不必太过自责,如今最重要地是将这孽徒捉拿归案,给霞儿一个交代!”
慕淮真人微微颔首道:“是,是。”
言罢,慕淮真人扫过下首正在写证词的两人突然道:“对了,师兄,我记得事发那日,那孽障似乎留了一只长笛在这位苏小道友的手里?”
闻言,底下正专心写着证词的苏婳突然停下笔抬起了头。
落英真人的视线扫过苏婳又转向慕淮真人,沉声道:“怎么?”
慕淮真人笑了笑道:“那孽障走时,将东西收拾了个干净,唯独忘了这只长笛,既然能作为音攻的法器,这只长笛定然并非凡物。这孽障被我捡来时不过是个身无长物的孤儿,也不知他是从何得到这长笛,不如苏小道友将这只长笛上交于我们,我和师兄也好顺藤摸瓜寻那孽障的踪迹?”
落英真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觉得慕淮真人说得有道理,便也跟着道:“这孽障毒害了我的女儿,这长笛既是他之物,便也算是罪证!还请苏小道友将长笛交于我们,也好让本座早日抓到这孽障!”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无道理,但是从慕淮真人的口中说出来,花惜月怎么都觉得对方是不怀好意。
苏婳闻言,没说话,直接撂了笔似笑非笑地看着慕淮真人。
慕淮真人被她异样的眼神盯着,忍不住眯了眯眼冷笑道:“怎么,苏小道友这是不想把长笛交给我们,还是说……苏小道友是成心包庇那孽障,不想让我们抓到他呢?”
这莫须有的罪名可算是大罪了!
花惜月闻言也一把扔了手里的笔,站起身道:“慕淮真人,我们敬你是长辈,所以以礼相待,但你这样空口白牙地诬陷我师妹,可看不出一点长辈的风仪!”
慕淮真人勾了勾唇道:“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小道友何必如此生气,想要撇清干系,只要苏小道友肯把长笛交上来,不就自然能自证清白了吗?”
她师妹本来就是清白的,又何须自证清白,花惜月听见慕淮真人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在争辩些什么,就见苏婳回首冲她摇了摇头。
花惜月气急道:“小婳婳,你不会真的想把笛子交给他吧?”
还不待苏婳回答,偏厅的大门再次打开,进来两人赫然便是前几日跟着栖霞作威作福的红云和千叶。
“拜见掌门真人,师傅!”
红云和千叶朝着上首二人行了礼,便在下首找了位置坐下。
二人经过苏婳身侧时,苏婳忽然扬眉,鼻翼也跟着动了动。
第54章 淮梦蝶
“红云, 千叶,你们这便写一份证词,与碧青门的两位小道友一起指认姜河岩那个逆徒!”
落英真人神色沉沉地看着坐在下首的红云千叶, 吩咐弟子送上了纸笔。
言罢,又转而看向苏婳, 神色严肃道:“苏小道友,还请你将那只长笛交于本座, 若是能抓到姜河岩那个逆徒,本座自当感激不尽。”
慕淮真人微勾着唇角,似笑非笑道, “苏小道友如此犹豫,难道是还想帮姜河岩那个孽徒说话吗?”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我们就是不给又怎么样!
花惜月最见不得慕淮真人这副嘴脸,反唇就要相讥,苏婳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随即便从储物袋里拿出了那只黑色长笛。
花惜月见苏婳拿出笛子,顿时急了, “小婳婳,你真的要给他?”
苏婳对着花惜月安抚一笑,随后将长笛握于手心道:“慕淮真人说的可是这只笛子?”
慕淮真人看到笛子明显眼神一亮,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隐藏在暗色的眼瞳下。
“对, 对, 对, 就是这只笛子, 苏小道友快把它交于我们吧!”
昔年, 慕淮真人从江河沿岸捡到姜河岩时,便在他身上发现一白净小瓶,里面放置了两颗丹药, 一是应龙破障丹,二是九转魂元丹,两颗丹药皆为六品,放到整个修真界,至今还无人能炼制出,是为无价之宝。
慕淮真人见姜河岩不过是一个五灵根的废物,本不欲管他生死,谁知在他身上发现这两颗丹药。
彼时的慕淮真人修为卡在化神期大圆满,却始终过不了心劫那一关,无法突破至大乘期。
他便吃下了白净小瓶里的应龙破障丹,心劫不堪自破,当晚便晋升为大乘期的修士。
而另一颗九转魂元丹也被他收了起来,这丹药只要人的魂魄尚在,不管身体受了多严重的伤都能把人给救回来。
慕淮真人发现姜河岩身上居然有这两颗逆天丹药之后,还怀疑过他的身份,只是无论他如何探查,都只探查出他是个五灵根一辈子无法筑基的废物。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他带回了宗门收做外门弟子,观察了一段时间,见确实没有什么异样后,也就放任他不管了。
谁知这小子又突然拿出了一只长笛,有了丹药的先见,慕淮真人果断认为这笛子肯定来头不小,所以便想趁此机会将它从苏婳手里拿过来。
见了慕淮真人的反应,苏婳眸色微闪。
这老家伙对这长笛如此看重,莫非他认识这笛子?
“苏小道友?”
见苏婳拿着笛子久久不应,慕淮真人眯了眯眼道。
苏婳勾了勾唇,垂眸把玩着手中长笛,一字一句道:“抱歉,我想这笛子我不能给你们!”
“你说什么?”落英真人皱了皱眉。
慕淮真人直接冷笑道:“莫非苏小道友跟那逆徒是一伙的不成?所以才这么明目张胆地包庇他?”
面对慕淮真人的责难,苏婳只是笑了笑道:“第一,这长笛是他人遗落在我这里的东西,我并非这长笛的主人,所以无权做它的主。”
“第二,我想姜河岩并非是凶手,所以这长笛也不能算是罪证,那我就更没有理由将这笛子交给你了!”
苏婳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向她投去了目光。
就连花惜月都有些意外,她打眼看了上头就要盛怒的落英真人,伸手扯了扯苏婳的衣袖道:“小婳婳,咱虽然是不想交笛子,但是也没必要帮那人说话不是?”
这万一搞不好,可是要被六大门派追杀的!
“姜河岩不是凶手?”落英真人眯了眯眼,嗓音含怒道:“苏小道友莫非是在跟本座说笑?如今罪证确凿,他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谁?”
慕淮真人眼底的讥讽已经溢于言表,他偏头轻笑,似乎是在讥笑苏婳的愚蠢。
“凶手自然是另有其人。”苏婳面不改色地扒拉掉花师姐一个劲儿扯自己的袖子,神色淡淡地说。
落英真人不解道:“哦,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