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一下顿在那里,纪瑟瑟回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靳文燊是谁。
尘封的记忆慢慢打开,她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和她搞“地下情”的英气逼人的少年,想起姚馨儿缠着那个少年去参加生日派对,却被她嘲讽不矜持……
终于明白她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纪瑟瑟抬起眼帘,勾唇淡笑:“靳文燊是谁?我早就不记得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步履从容,十分飒爽。
姚馨儿被她噎得气红了脸,回头扫一眼跟着她的保镖和助理,冷哼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
开着雾霾蓝色的甲壳虫从地下车库出来,看到天边一片灿烂的晚霞,纪瑟瑟心情好了许多。
辞掉杂志社的工作,是她早已计划好的。
她喜欢的摄影,不是去摆拍那些小资矫情的甜点美食,也不是去拍那些女明星,然后修图修得亲妈都不认识。她不喜欢被人指挥和界定,只想去拍自己喜欢的。
所以她计划辞掉工作,自己开一家工作室。
滴嗒嘀嗒的音乐声响起,纪瑟瑟瞥一眼手机,是宋纭打来的。
默默叹了一口气,她打起精神,接通电话。
“在干吗呢?”宋纭问道,“这周末还不回家?”
纪瑟瑟笑道:“这周还有点事,下周再回去吧。”
“又是下周。”宋纭哼道,“你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我给你留的腊鱼和火腿,再不吃就坏了!”
“你和我爸先吃着嘛,我最近真挺忙的,抽不开身。等忙完这阵子,我一定回去。”
“天天也不知道瞎忙些什么,也没见你忙出点成果来。”宋纭絮叨着,又忍不住道,“我说你要不还是回来备考吧,回来准备准备,明年继续读研究生。我就说你搞摄影不靠谱,当个爱好也就罢了,哪能真当成正事来干?”
“妈,你怎么又来了?”纪瑟瑟无奈道,“不是说好的,给我一年时间去尝试吗?这才刚半年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说你老老实实读书,到时候留校当个大学老师,多好?非要去搞什么摄影!”宋纭气哼哼道,“一点都不听话,气得我胃疼。”
“哎唷妈,你可别吓我啊,不带这样吓唬人的。”纪瑟瑟忍不住笑,又说了很多好话,总算把宋纭哄高兴了。
回到租住的公寓,天色已经黑了,蒙蒙的细雪又下起来。外面的冷风裹挟着雪屑满地疾舞,天气冷飕飕的,有些萧索。
纪瑟瑟停好车,裹紧大衣,先去小区外面的便利店买牛奶和蔬菜,想回家拌个蔬菜沙拉。
等她结完账,从店里出来,迎面擦肩而过一位高大的男士。
他穿着一身铁灰色西装,肩头落了些雪花,左手揣在裤兜里,右手握着手机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嗯,我知道了,回头给你消息。”
清冷的雪夜,他的声音却比雪夜还要清冷。
纪瑟瑟猛然回头,那个人却已经进了便利店。
第24章 024 下雪了。
寒凉侵夜, 便利店的玻璃门上蒙着一层水雾。
隔着雾蒙蒙的玻璃门,那个人的背影走进去,向右转, 大概是去了摆水果的地方。
纪瑟瑟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在想什么呢?
难不成还以为他是那谁?
那人在国外呢,还创立了什么汽车品牌,这些年一定过得风生水起吧……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冷风拂面,纪瑟瑟冻得鼻尖发红,她收回目光, 转身快步向小区内走去。
等回到家就不冷了, 家里有地暖, 穿短袖光着脚都没问题。
她疾步匆匆往前走着,穿过小区大门, 转过一个弯,前面就是她住的12号楼——
可是她却忽然停下脚步。
万一是他呢?
来不及多想, 她转身向来路返去,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起来。
等她气喘吁吁地返回便利店, 一推开门,只见里面只有收银员和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在买菜。
认出她刚刚来过,收银员问道:“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纪瑟瑟摇摇头, 又在店里打量一圈……那个人已经走了。
从店里出来, 外面的雪花变大了,扑簌簌的鹅毛一般,轻飘飘地往下落。
纪瑟瑟吸了吸快要冻僵的鼻子,觉得挺没意思的。
就算那个人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多年没联系, 大概早已经把她忘了。
再见面,恐怕也只剩下尴尬,毕竟他们当初的分离并不愉快。
所以还是不见面好。
回到公寓,脱掉厚实的大衣和靴子,纪瑟瑟去冲了个热水澡,换上绵软宽松的家居服,往沙发上一瘫,然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搂着抱枕眯了一会儿,结果睡着了。
再睁眼是饿醒的,看看时间,已经夜里九点多。
将牛奶用微波炉打热,她把几样蔬菜洗干净,拌个沙拉,然后窝到沙发上,一边吃东西,一边打开电脑,导入白天新拍的照片,一张张地慢慢浏览着。
不得不说,姚馨儿真挺漂亮的,也难怪能红起来。尤其是她穿着比较森系的那套缎绿纱裙拍的几张侧脸剪影和背影,就像从神秘森林里走出来的小仙子一般,浑身带着一股魔力。
挑出几张比较满意的,她把照片存入文件夹,名字就是当天日期,算是一天的工作总结。
不仅如此,她还有每周总结,每月总结,甚至还给自己制定了KPI,每天都要有进步。
打开论坛浏览帖子,她正想看看别的摄影师拍的照片,争取再进步一点,冯佳发过来一个视频邀请。
高中毕业以后,纪瑟瑟去了T大,冯佳留在本地读海城大学,两个人没怎么见过面,但是微信聊天却很多,后来直接语音视频通话,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随手点了同意,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对话框,冯佳笑容夸张的圆脸浮在中央。
“忙什么呢,纪大摄影师?”她一边说着,一边啃着红彤彤的苹果,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吃饭呢,怎么了?”纪瑟瑟叉起一块番茄塞进口中,将对话框挪到一边,继续浏览论坛。
冯佳啧声道:“这都几点了,你才刚吃饭?晚上又加班了?”
“没,我把工作辞了。”
“啥?你还真辞了?”
“过几天去办手续。”纪瑟瑟快速吃完晚餐,将盘碗拿到厨房去洗。
“喂,你别走呀?”冯佳在那边喊道,“你还真打算自己开工作室?”
过了一会儿,纪瑟瑟擦着手回来了,淡声道:“怎么了,你也不看好我?”
“NO NO NO!”冯佳摇着一根手指,“我可太看好你了!我就是想问问,纪大摄影师的工作室需不需要财务主管?我去给你打工!”
纪瑟瑟被她逗笑了,随口道:“需要,你来吧,看看怎么把我的五千块存款后边多加几个零。”
“哟,还有存款啊?我还以为你天天喝西北风呢。”
“喝西北风不至于,没看见刚才我还吃西红柿了吗?你来了管饭,蔬菜管够。”
“能管饭也行啊。”冯佳收起调侃,苦着脸道,“我快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怎么了?”
“还不是我爸妈,天天催婚催婚,一天到晚找人给我相亲,快烦死了!”冯佳把苹果咬得咔嚓响,嘟囔着,“早知道我也去外地上大学,天天待家里可真遭罪!”
纪瑟瑟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宽慰几句,转移话题道:“我今天碰到姚馨儿了,还给她拍了照片,她是我们这期杂志的封面。”
“姚馨儿?”冯佳惊讶道,“就是那个姚玥?”
纪瑟瑟嗯了一声,随手把几个照片不错的帖子收藏起来,找时间再仔细研究一下。
“她认出你了吗?”冯佳眼睛里燃起八卦之魂,忙不迭问道,“她有没有刁难你?”
“你怎么知道她刁难我了?”
“这还用说?”冯佳理所当然道,“那谁那年当众表白,姚玥知道以后,差点没气疯,连你在光荣榜的照片都给划烂了。上次她参加一个娱乐访谈,被问到最不喜欢的人是谁,她还拐弯抹角地cue你呢!没想到你俩还真遇上了,没找人家大明星要个签名?”
纪瑟瑟嗤了一声,问道:“她cue我,你怎么没跟我说?”
“跟你说干吗,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那谁都走了好几年了,姚玥还在那念念不忘呢,我说了不是纯粹膈应你……”冯佳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起来。似乎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她又连忙生硬地转换话题,“看天气预报,你们那下雪了吧?”
“是呀,下雪了。”纪瑟瑟淡声应付了几句,然后便关了视频。
抬头看向窗外,扑簌簌的雪花依旧下个不停,在凄冷的夜色里迷离飞舞,就像那年冬天的雪花一样。
之前和靳文燊一起去凤鸣山蹦极的时候,她说那峡谷的景色好看,他说下雪的时候一定更美。
两人还约着,等到冬天再一起去爬山看雪景。
结果不到一个月,两人就分了,最后潦草收场。
后来听说靳文燊出国了,纪瑟瑟自己又去爬了一次凤鸣山。很巧的是,等她爬到山顶,雪就下了起来。
扑簌簌的雪花像鹅毛一样,飘飘洒洒地落到峡谷之中,漫山遍野一片白茫茫,苍凉又寥阔,雄浑又壮美。
只可惜,那样的美景,他没看到。
因为突然下雪,下山的路封了,山顶的游客们只能乘索道下山。看到排队的人很多,纪瑟瑟闲着无聊,忽然想起蹦极那边的休息室。
她和靳文燊曾经在许愿墙上写过字。
她还记得自己写的是:愿没有来生。
那时的她,正处在叛逆之中,因为母亲日渐过分的控制欲,被压抑地喘不过气,一心只想逃离。直到得知母亲的病情,她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如果能重新许愿,她绝不会再写那句话。
走进那个休息室,看着许愿墙上五彩斑斓满满的字,纪瑟瑟依稀记得,靳文燊那天拿着的,是一支蓝色的彩笔?
走到当时他站的那个位置,她凑近到墙边仔细分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乱花迷眼的留言中找到那一行字。
看清他写的是什么,纪瑟瑟忽然间泪盈于睫。
——希望来生,我们依然在一起。(JWS)
她现在想要来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把那个许给她来生的男孩弄丢了。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纪瑟瑟默默揉了揉额角,感觉自己挺失败的。
这么多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事业更是一团糟。
虽然在《优丽》杂志当摄影师的薪水不低,但她攒下的钱全都拿去买单反和镜头了,日常还要开支房租水电和汽油费,捉襟见肘是常事。
因为跟父母夸了海口,她要用一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可以走摄影这条路,所以也不好意思伸手问家里要钱。宋妈妈自然乐得看她在这条路上吃点苦头,所以不愿接济她;纪爸爸倒是时常给她打钱,只是那些钱都被她存起来,一分都没动。
人总要有点自己的骨气和追求才行。
奔着这点目标,纪瑟瑟重新燃起斗志,从杂志社那边辞职以后,立马开始张罗自己的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其实全部员工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要靠自己。
每天在网上将自己打了水印的作品集发给那些有摄影需求的公司,或者抱着本子亲自去登门拜访,纪瑟瑟好歹揽下几单生意:给一家新成立的公司拍员工照、给一位怀孕的宝妈拍大肚照、给一个开网店的卖家拍各种衣服照……
本以为离开杂志社就能拍自己想拍的,当一名有逼格的摄影艺术家,结果还是要为了糊口度日,不得不听从客户的各种奇葩要求,去拍那些让自己辣眼睛的照片。
纪瑟瑟每天累成狗,感觉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她自己忍不住怀疑,这样的选择是不是错的?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当一名体体面面的大学老师,然后等到假期再去搞这所谓的爱好?
可是怀疑归怀疑,就这么认输,她又不甘心,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日子一天天滑过,钱没赚到多少,纪瑟瑟却捡了一个小徒弟:叫刺猬,男,19岁,大专毕业以后,和同学合伙搞婚纱摄影,结果也没开起来。他在网上看到纪瑟瑟拍的照片,一时惊闻天人,死活要拜她为师,学习手艺。
纪瑟瑟原本不同意收徒,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
可是刺猬虽然拍照技术不行,揽活谈生意却是一把好手,没几天就拉来五六对想拍婚纱照的情侣。正被房东催房租的纪瑟瑟,一下解了燃眉之急。
不好平白受人之惠,纪瑟瑟便收刺猬当徒弟,尽心尽力地传授他各种拍照技巧。
“师父,你看这个!”刺猬坐在花坛边上,一边吃着煎饼果子,一边把手机举到纪瑟瑟面前,“极限越野俱乐部招聘跟队摄影师,报酬五万呢,咱去试试吧!”
手里拿着汉堡,纪瑟瑟的吃相就斯文多了,抬头扫一眼:“跟队摄影师?干什么的?”
“大概是拍那些越野车?”刺猬满不在乎道,“管它呢,拍什么不是拍!”
“那就试试吧。”纪瑟瑟无所谓,“你打个电话问问。”
刺猬三两口吃完煎饼果子,当即打过去询问,对方要看他们的作品,刺猬便发一份过去。
本以为又会石沉大海,没想到第二天,俱乐部给了个地址,让他们过去洽谈合约。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纪瑟瑟担心是不是遇上了骗子。
刺猬坚持要去试一试,两个大活人,总不可能被扣下搞传销吧?
纪瑟瑟见他劲头十足,于是便同意了,开着她的甲壳虫,拉着刺猬赶去那个地址。本以为顶多是个小俱乐部,没想到却是一片十分摩登的工业厂区,钢结构的外形恢弘又大气,十分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