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林仙儿的供述名单上,她并没有与西域人、蜀地人产生过交集。
冷香小筑的护卫们也意料之中跟丢了纵火奇袭者,几个时辰足以让夜行者逃之夭夭。
这下难免长途跋涉追根溯源。
被嫁祸的楚留香为洗脱冤屈,不得不奔赴西域找一找驱蛇人的来处。
李寻欢则被要求留守淮安。
被盗的是半册《怜花宝鉴》,说不定盗书者会再反杀回来,那就要趁势将他们逮个正着。
池藏风无法置身事外,答应了王怜花就要忠人之事,找回丢了《怜花宝鉴》是责任。
她选择前往蜀中,找出毒杀林仙儿的凶手,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丢失的半册秘籍线索。
出发前,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池藏风对着男装与女装,一时有点犹豫,此前扮男装被林仙儿‘一见钟情’,现在是不是该换一换?
换。这次就换女装。
借用黄药师的说法,搞一个正常开头,她想后面应该不会再走偏了吧?
第23章
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这一条不适用于武林高手。
池藏风轻装简行,一路顺畅地抵达了蜀中。
毒杀林仙儿的一味药材夺命兰,它生长在成都府之西的邛崃山一带。以此为线索, 寻找涉及秘籍盗窃案的凶徒。
邛崃山脉地处蜀中盆地与藏地高原的分界。
山中没有主事的武林门派,各路武林人士都能入山逛逛,各凭本事获得想要的天材地宝。
“这地图,颇有几分写意之美。”
池藏风看着临行前黄药师给的地图,他凭着记忆勾勒出了曾经遇见夺命兰的所在地。虽然已经尽可能详细,但山势峰峦叠嶂,极难给出精准的定位。
为什么黄药师没有好事做到底,做一次贴心向导陪同而来?
一来,他尚需半月才能完成对李酌山的阶段性治疗;
二来,他不承认有多管闲事的喜好,画出一张图就不错了,接下来不会自行摸索吗?
池藏风也不多求, 是在独自努力摸索着。
可是询问过一家家山中猎户都没有听过夺命兰, 更不提有人采摘或贩售它。
换言之,凶徒亲自去摘花的可能性极,而对蜀中的情况应该很了解。
除了夺命兰这条线索, 只剩林仙儿死前留的血字‘朱雨’两字,那是只一个名叫朱雨的人?
这个名字可男可女。从将人毁容杀害林仙儿的方式上看,凶徒会不会是一个相貌平平又曾经手其所害的女人?
邛崃山一带, 也未曾听说谁叫朱雨。
情况陷入僵局, 只能加大搜查范围。
日落月升,山野荒屋。
走江湖的人难免夜宿山野,山中或多或少能找到供人落脚的木屋。
有些是猎户建的,有些是武林人士造的。渐渐形成默契, 借宿者离去前主动砍些柴留下,或见修补损坏的烹饪食物灶器。
今日举手之劳方便后来者,长此以往良性循环。
二月大雪仍遮山。
池藏风也没有嫌麻烦,砍了几捆柴火回小屋,一些今夜自用,一些留给后人。
生火,简单烧了一小锅热汤就着干粮,是一顿简单却暖胃的晚餐。
饭后,兑了温水简单洗漱。静坐练习内功,屋外是雪纷纷下落,似能平静地渡过山间一夜。
不知何时却有杂音突兀响起。
两个人,脚步一轻一重由远及近,听声音是男性。
中年男人:“余少主,你说这一带有全是美女的山谷?我,白玉魔丐,行走江湖三十年,怎么从未听说过?”
年轻男人:“骗你做什么,据说那里百花常开,是雪山中的一处仙境。只要找到入口,进入之后,我还要请你多多帮衬。”
中年男人:“嘿嘿!好说好说。我们有福同享。”
几句话,简短却猥.琐。
尤其是听闻其中一人自称白玉魔丐,可不就是八年前丐帮发出追杀令要缉捕的叛徒。
八年前,丐帮白长老在苏州犯下连环(女干)杀少女案,有十几个年轻姑娘被害。
此事一出轰动武林。
丐帮,号称江湖第一大帮。虽然帮众多为乞儿,但素来奉行侠义为上。
近百年来,帮内两大派污衣与净衣斗争内耗。当查实白长老的罪行后,让本就纷争不断的丐帮雪上加霜。
名声坏了,牌子做塌了,要再搞好可不容易。
悬赏令,一挂八年。
抓获白玉魔丐,不论生死,赏金三千两白银。
不论是为匡扶正义也好,或是为了获得高价赏金也好,八年来江湖中人从未停止对白玉魔丐的缉拿。
偏偏此人行踪飘忽。即便屡屡再度犯下侵.犯杀人血案,但任凭消息灵通如丐帮,也没有一次及时逮住他。
今天,是巧了。
就听屋外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可说话声被故意压低了。
余少主:“前方的木屋有火光,看来是已经有人住了。”
白玉魔丐:“别管是哪个人住,可不讲先来后到。里面的,要是不好对付的,那就和他好好商量。要是普通猎户,谁还需要他同意。”
不同意?打不过就逃,打得过就把人扔出去。
两人想法一致。
来到门前,也不敲门,而是直接撬门。
‘咔哒——’
门栓应声而落,撬锁的手法极为老练。
“天寒地冻,借宿一夜。”
白玉魔丐也不问屋内人答不答应,直接就推门进入。
万一遇上暴脾气的,那再且战且逃。只要没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总不会惹来迎面击杀。
何况锁扣响动时屋内并无动静,依照以往的经验,屋内住的人,必是武功平平而没能及时发现有人到来。
习惯成自然。
白玉魔丐被追缉了八年都没落网,他自认运气绝不会差到刚好遇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高手。
随之进门的余人彦则是没有怕的概念。
想他是青城派少主,在蜀中就是能横着走,谁敢与青城派为敌。
进门,两人都是一怔。
简陋木屋,柴火堆边,却有佳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有的美遗世独立,尘世难得几回闻。
“嘿嘿嘿……”
白玉魔丐放肆的笑声一下打破了美好意境,“真没想到上天对我这么好,大雪封山正冷着,就送来一个暖被窝的美人。”
余人彦也从被美颜暴击中回神,脑袋火热地就想跟着白玉魔丐分一杯羹。“白长老,你可别把人玩死。要留一口气给我。”
这两人说着就向池藏风的方向扑去。
此刻,下意识都忘了去思考,为什么池藏风听到他们的肮脏言辞半点害怕与羞愤都没有。
也许,美女是聋子?
人一旦被美色所迷,往往会忽视细节。
“你是丐帮悬赏八年未归案的(女干)杀犯白玉魔丐吗?”
池藏风在两人冲到跟前时,才开口说了第一句。是问句,但语气却很肯定。
白玉魔丐脑中一瞬不解,他没自报家门,为什么会被认出来?
但见美人年纪轻轻,罗衣飘飘,身边没有放着兵器。哪会想到此人内功高深,将他在屋外雪地上的话听了去,只当是在某张通缉令上见过他的画像。
“嘿嘿,小美人,你的眼神很好,我就是白玉魔丐。”
白玉魔丐不想废话,只想快点做,“既然知道我是谁,哪怕你再怕也没用。你也就别挣……“
挣扎的‘扎’字没能出口,是一声划破长夜的尖叫。
“啊——”
白玉魔丐只觉下方一痛。
没有一点点防备,没有发现一点点征兆,没有看清池藏风怎么出手,一股炙热真气直接击向他的不可说位置。
眨眼间,他犯下累累罪案的工具爆裂开来,血溅衣衫。顷刻间,他像是被放到油锅煎炸之感,痛到无以附加。
白玉魔丐多一个字都说不出,疼得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
“我怕?”
池藏风冷眼瞧着地上五官扭曲的白玉魔丐,“是的,我怕一个恶贯满盈的犯人从我手上逃脱,也怕错失三千两赏金。”
“你……”
白玉魔丐想要逃,但为时已晚,他勉强忍着痛想起身攻击,但再度被当头数棒。
池藏风一挥衣袖,柴火堆被掀起。
数十根着火的树枝,劈头盖脸地向白玉魔丐砸去。
白玉魔丐本来还以为能逃,但躲避时才发现,柴火并非毫无章法地砸来。
它们仿佛构成一张精密火网,从四面夹击,不论朝哪里逃总能击中他的关节或穴位处。
白玉魔丐像是按在地上被猫戏耍的老鼠。
啊呸,这样说能侮辱老鼠和猫了。总之,他无法避免身体着火,只能再度就地翻滚,试图扑灭衣服或头发上的火苗。
屋内,还有一个人。
余人彦却早就傻了。在白玉魔被击中时,他本能共感到身体某处一痛,是男人都不可言说之痛。
仅仅一次愣神,只感几处穴位猛地一疼,是被什么暗器击中不能动弹,更不能说话了。
太快了!
这一切的变故都太快了!
今夜没有一句叱责,居然上来就使出杀招。
说好的,深山没有高手。白玉魔丐带着他能随随便便欺压女人,完全不用担心被反杀的呢?
“噗——”
只听白玉魔丐喷出一口鲜血。
池藏风毫不留情地给了白玉魔丐最后一击,一掌击中他的脊椎,顷刻间其内功全废除。刚刚还满脑子邪..念的人,这会像是一滩烂泥摊在了地上,动一动手指都难。
她没再看白玉魔丐,缓缓转头,目光落到了余人彦身上。
下一刻,一股腥臭味出现。
余人彦过度惊惧,无法控制的尿..失禁了。
池藏风嫌弃地眉头轻蹙。
失策了,应该到屋外处理两个败类的,这下木屋的清扫工作是该让谁来做?
“你有半个时辰,将这里全都弄干净。”
池藏风指了指抹布所在,对余人彦说,“我解开你的穴道,如果你逃的话,那么犹如地上那一坨。”
余人彦现在只有恐惧,仿佛一瞬得道,透过池藏风的绝美容颜,看到了其皮囊下的凶残恶鬼灵魂。
哪里还敢逃,当发现手脚又能动时,只想说话表忠心。“啊、啊……”
‘我爹是余沧海,你别杀我,我能给你好多钱。’
‘虽然我跟着白玉魔丐同行,但还没有玷..污女子,你放过我吧。’
这些话却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池藏风不喜欢听噪音,没有给余人彦解开哑穴。
余人彦想要自己冲破哑穴,但更加令他惊恐的是发声了,尽管可以动了,但体内的真气用不了了。
还能怎么办?未免女魔头一会儿一个主意,下一刻就弄死他,必须要勤劳听话,麻利地开始打扫木屋。
乱了一地的柴火还好收拾。
最大的垃圾,是半昏半死动弹不得的白玉魔丐。这要怎么弄啊?
弄不了也得弄。
池藏风坐在门口捧着一碗热茶监工。
让余人彦搞了一个简陋拖板,把白玉魔丐放到木板上绑好,等收拾妥当就去最近的丐帮分部。
去丐帮分坛做什么?
还用问,今天费了老大力气,当然是领赏钱。
余人彦不敢怒更不敢言。
打扫、制作拖车、把人拖到丐帮坛口,这些事都是他做的,没见池藏风出一丝力气啊!
荒谬的是,余人彦带着白玉魔丐的残躯一起来,他自己也是在自投罗网。
子夜时分。
洪七就是被夜半敲门声惊醒。
“来者何人?”
洪七正是听闻白玉魔丐在蜀中出没,是一路追缉到此,却又不见了那恶人踪迹。
“在下三也,赏金猎人,刚刚抓着白玉魔丐。”
池藏风言简意赅,“来交任务,你们分坛能做主吗?”
什么?
抓到白玉魔丐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洪七顿时精神奕奕,三两步冲向外,打开了大门。
朔风三更雪。
门口灯笼高悬,烛火昏昏。
一个极美的年轻女子气息平缓,似在雪中闲庭信步。
一个精疲力竭的年轻男子蹲在一旁,面色惨白一言不发。
还有一个,不,一滩废人摊在简陋拖车上。他的衣服几处烧焦,又有不可描述部位染血。
这张脸,是丐帮中高层记恨了八年那张脸,丐帮的大污点白玉魔丐。
“嗯……”
一时间,洪七面对这幅场景,不知该从何问起。
池藏风微笑,通过今夜她悟了。
男装女装不是关键,她可能有吸引采花盗的体质。换一个角度,她的偏财运很旺,一不小心三千两白银就要到手了。
洪七隐隐约约觉得内情复杂,但他还是清了清嗓子:
“这人就是丐帮通缉犯白玉魔,终于是见到他被缉拿归案了。多谢三也女侠援手,快里面请——”
入内。
闲话后叙。
洪七先是蹲下再度仔细确认被抓者的身份,不只看脸部有无易容,更看了身体的疤痕。
这次完全确定没有抓错人,“白玉魔,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白玉魔脑子早成了一团浆糊,疼痛与伤势让他无法思考,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那妖女,不讲武德。”
啊?
什么?
洪七:活了二十几年,他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
白玉魔丐是要多不要脸,他居然说别人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