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要从十绝关变故说起。
黄药师被清除出关,落在一处海岛上。
岛主是一个小老头,自称「吴明」。
别管他有名无名,反正奉行一个原则,上岛之人必须加入「隐形人」杀手组织,否则格杀勿论。
黄药师的脾气是连敷衍都懒得,怎么会同意成为谁的手下。
打,是肯定会打起来的。
一个人对上了吴明及其麾下的一岛杀手,而战斗持续了四个月。
过程中,吴明手下仅有一个叛变。不是旁人,而是一众杀手中武学天赋最高的宫九。
宫九不认为他背叛吴明。从无忠诚,何来背叛。
哪怕他从吴明处学了一身武功,但双方从不是徒弟与师父的关系,只是相互利用,只是相互手中的工具人而已。
岛上战况发生变化。
二对多,一直打到了吴明及其手下全部死亡,才能获得活着离开的机会。
当时,距离黄药师上岛已经过去了八个月。两个人没有废话,准备好物资就开船回大陆。
无名岛位于南海。
原计划,行船至白云城,然后坐客船去福建,再各回各家。
简单点概括,此航线是从无名岛出发,往东北方向开。
黄药师对南海的情况不熟悉,但对天象方位很熟悉。哪怕只知道白云城的大概位置,也画出了几条航线。
当时做的最坏准备,是错过了白云城要登临荒岛搞补给,而不得不自行驾驶船北上入福州。
一艘船,两个人。
只要还没成仙,肯定要轮着开船,从而得到充分的休息。
黄药师做梦都没想过,宫九的认路本领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在宫九的掌舵下,航行方向岂止是南辕北辙,更是往风暴雨的聚集海域一路狂奔。
必须承认,最初他大意了。
认为宫九在武学上的悟性堪称天才,这种人不至于蠢笨到连按图索骥都做不到,但现实毫不留情地给他当头一棒。
黄药师不信邪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宫九给出的反馈是越开越偏。
又碍于暴风雨、洋流等因素又不能走回头路,两人的航向与预计地点背道而驰,最终达到的最近陆地正是天竺国。
终于,历经艰辛的船只即将靠岸。
关键时刻,黄药师坚决守住舵盘,绝对不能让宫九再搞骚操作。
宫九略委屈,眼下都能看到码头了,他怎么可能再开错方向。
在不做路痴的问题上,他一直都是认真的,认真在学习,认真在改正。
宫九:真诚如他,又会什么坏心眼呢?
第90章
腊月风寒, 关外尤甚。
昆仑山脉东段山口,与光明顶所在的西段山脉尚有很长一段路程。
今年严冬,山口小镇不似往年萧索冷清, 而是汇聚了不少的远行客。
倒也不意外, 来年六月是明教教主大婚。
话说初夏时节,传出明教教主将要成亲的消息, 从请柬发出到婚宴正式举行需要间隔一年多。
明教距离中原很远,宾客需要时间准备礼物,更要一段长途旅行才能抵达光明顶。
山口小镇是绝大多数人的必经中转地。
“搞什么鬼, 今年这么多人, 居然也不换个地方交易。”
“谁说不是。偏偏刀疤嫌麻烦,不觉得人多嘴杂有事,还美名其曰灯下黑。”
说话的两个人, 衣着普通,乍一看就是当地村民。
或背或提着缝缝补补的麻袋,没有点灯,摸黑朝走出小镇, 朝着后山方向去。
后山方向,正是昆仑山脉入口。
惨白月光洒落, 朝山上眺望,依稀可见荒废的寺庙错落山间。
一座座寺庙,残垣破瓦,没有半丝人气。
但,如果很有耐心地盯梢瞧上几个时辰, 在半夜三更时荒庙口忽有黑影乍现,庙内会冷不丁冒出几撮幽光。忽明忽灭,很快又消失不见。
寺庙满地积灰, 蛛网尘封。
若不仔细听,很难发现地下传来的隐隐绰绰声音。
而即便仔细听也听不真切,似乎地下有很多人在哀嚎,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恶鬼受刑惨叫。
不知何时起,山口小镇有了一条风俗禁忌——天黑莫入庙。
昆仑山脉东侧山口,成片的荒庙之下镇压着恶鬼邪魔。
荒庙的选址很有讲究,构成了某一种阵法。只要有一座庙遭到破坏,就可能让恶鬼出世。
因此,别在晚上去荒庙,以免被妖邪之声蛊惑,失手损坏了封印结界。
事实呢?
二更天,池藏风来到了荒庙附近。
半年以来,倚天剑与屠龙刀现世的消息流传开,但她从洛阳入蜀地再至昆仑东段,并没有遇上什么特别的事。
江湖上,刮起了一阵寻找刀剑的热浪,但没听说谁得了神兵。
夜半时分,与其去想刀剑归处,不如搞些实际的,想一想应该选择哪里歇脚。
提前打探了昆仑山口的情况,小镇客栈爆满,不如直接进山找个地方歇一晚。
没有借宿荒庙,并不是怕了妖魔鬼怪的传闻。如果遭遇真鬼,还能瞧个新鲜,在此世界不知有无鬼修存在。
而是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一般人听不真切地下之声,认为模模糊糊的非常像是鬼哭魔嚎,其实那是经过特别空间结构后扭曲的叫卖声。
“一万两,一次;一万两,两次。还有没有要出价的?”
“三、二、一。一万两,三次!成交,青铜镜归地字七号买家。”
池藏风趴在地上侧耳倾听,听懂了那些失真的声音。哪有什么鬼哭,分明是拍卖会的竞价声。
真相很明显了。这一带荒庙地下的确有点东西,不是邪魔,而是地下黑市。
为了掩人耳目,而编造出了让生人勿进的流言,招数不算新,但管用就好,起码让池藏风也选择不入庙。
寒冬腊月,求不得一间客房洗热水澡,但总能求的一间茅屋没有人半夜打扰。
特意避开荒庙,就是为了避开那些地下交易者。免得睡到一半撞上了,一言不合,还要起来抄刀干架。
多走了一个时辰,越发深入昆仑。
山涧结冰。
苟延残喘的古树边,有一间屋顶破洞的空置茅屋。
此地正好在一处山沟,一侧是绝壁断崖,而不见人兽的足迹,应该是许久没有活物出没。
池藏风点着火把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就这里吧,够清净了。”
瞧,对临时住处的要求就这样简单。
寒风继续再吹,时间一点点过去。
后半夜,一座座荒庙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是有阴间玩意爬出来了,实则是拍卖会结束了。
买家卖家从不同的寺庙暗道离开,基本都是守着潜规则,尽量不搞出声响以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一个少年身着锦缎,抱着一样东西出了荒庙。怀中之物以黑色绸缎缠绕,从外观看像是一把大刀。
此时,少年郎难掩喜悦心情,压低了声音夸奖身后的高个子。“原真,这次你功劳不小!等回总教,我一定给你加赏银。”
被叫做原真的高个子,约莫二十五六岁,是一个相貌堂堂的汉子。
听闻有赏赐,他只是谦逊摆手,“少主,这是属下的份内之事。我们还是快点下山,回西边。”
一主一仆加快脚步,越走越瞧不见其他的交易者。
岔路口,却猛地有一股冷风袭来。
不好,这是被贪心的人给盯上了。
拍卖会之后,需要提防的事情之一,是黄雀在后。有人买不起拍品,就想要解决了那些出钱买下宝物的买家。
抢就一个字,无本万利。
“你们是谁!”
原真当即抽刀,则见十八个人围攻而来。
“是谁?好,让你们做个明白鬼,我们是明教。”
为首的偷袭者叫嚣着,一挥手,是根本不给谈判余地地开始攻击。“兄弟们,抢刀,抢到屠龙刀,就在阳教主面前立了头等功。”
谁能想到呢,看似平平淡淡毫无特殊的夜晚,在地下黑市竟然拍卖出了一把屠龙刀!
刀,由锦衣少年高价买下了。
此话一出,抱着刀的少年脸色一白。“你,你们敢抢劫,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哈!我管你是谁!这西边的地盘上,我明教还怕谁?”
领队嘲笑着,“也就要给西方魔教一点面子,难道你还能是西方魔教的少主?”
锦衣少年面色更差了,梗着脖子,“对,我是玉天宝,我爹就是玉罗刹。”
什么?!
这就非常尴尬了,说曹操曹操到。
霎时,气氛诡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领队很快回神,可他非但没有撤退,反而爆发出了更大的嘲笑声。
“你爹是玉罗刹?哎呦,那么我还有一位做皇帝的弟弟!你唬人也要找个好点的借口。”
是不相信吗?不,哪怕锦衣少年真是西方魔教少主,也还有一句话虎落平阳被犬欺。
在诱人的屠龙刀面前,除非玉罗刹本尊亲临,否则仅凭一个名号不足以吓退抢劫者。
领队嗤笑地喊到,“这小子要真是魔教少主,想来也有一身真功夫。兄弟们,上!试一试他是不是冒牌货。”
护卫原真怒目而视,死死护在了玉天宝身前,“明教,欺人太甚!”
欺负不欺负,乱战反正是说来就来。
不是二对十八,而是一对十八。
只有原真在奋力动刀抗战,而玉天宝只能东躲西藏,那三脚猫的武功也就躲避奇袭的动作灵巧些。
这样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原真当断则断,“少主,你带刀快跑,我拖住这一群人。你先找个地方先躲一躲。我设法联络其他人,再对付这一群明家走狗。”
一个人跑?
玉天宝想问他能跑得掉吗?他后悔了,这次就不该偷偷离开西方魔教,他只带了原真一个护卫出行。
山下的世界真精彩。去赌坊赚了好些钱,但爽过之后,又怕回去面对玉罗刹的责罚。
尽管从小到大,他活了十五年很少被父亲责罚,但还是有点心虚害怕。想找搞一样好东西回去孝敬爹,让玉罗刹开心点,就能不计较此次他的偷跑行为。
什么算好东西?
屠龙刀,当然是好东西。
玉天宝一掷千金。把身上所有的银子,不只是从魔教带出了几万两,还有赌坊里赢的百万两都给了出去,买下了这一把屠龙刀。
刀到手,追杀却也来了。
“你,要小心。”
玉天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立即逃跑。他留着也没用,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原真找救兵来。
这就夺路而逃,但没有瞧见原真眼中一闪而逝的冷意。
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该跑到哪里躲起来,而身后还有一两个人继续在追杀。
初七的夜,后半夜月亮隐去。只有黯淡星光闪者,可深山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逃的人,似没头苍蝇乱窜。
唯一的好消息是追赶者对山林地势也不熟悉,而同样摸黑也没法加快追赶速度。
玉天宝摔倒又爬起来再跑,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追击的脚步声不见了。
安全了吗?
他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后脑勺一凉。猝不及防,后背被一股极度阴冷的寒气击中。
”噗!”
玉天宝只觉五脏六腑似被极寒冰冻,整个人突然掉入冰窟。一个不稳当,手中抱着的屠龙刀脱手被抛向前去。
嗖——
破风声响,却不听到刀落地声。
“啊!鹿杖客,你怎么搞的,快接住刀啊!”
“接什么接,鹤笔翁,你的眼睛瞎了吗?前面是断崖!刀掉下去了!”
昏暗不清的山林中,两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玉天宝暗道糟了,不仅是屠龙刀掉下去了很糟糕,更糟糕的是他倒霉地遇上了百损道人的两个徒弟。
哪怕他武功平平又不通魔教政务,但也不是蠢到一无所知。江湖上有哪些侠客可能记不住,但江湖上的恶人要记住。
百损道人,自创玄冥神掌。
玉罗刹亲口说过,百损道人其武功之阴毒高深。尽管他几年前死了,却有两个徒弟传承了衣钵。
玉天宝:怎么办?这两个家伙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他还能活命吗?
山林深深。
有的地方杀气肆意,有的地方却静谧无声。
‘嗖——’
重物高空下坠,其声打破了断崖底的安静。
有敌袭?!
池藏风倏然睁眼,一个翻身就窜出了茅屋窗户。
说时迟,那时快。
则见有黑影从天而降,撞到茅屋房顶。哐当一下,本就破烂不堪的屋顶,这下子是彻底塌了。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躲到茅屋居然还是躲不了清静。
是谁在高空抛物,这单是扰人清静,更是会砸死人的啊!
池藏风抬头看去,夜黑云重,根本看不清崖顶。
这就先去茅屋瞧一瞧凶器。一抽刀,她愣在了当场,只见刀背上刻着两个大字「屠龙」。
这?
这是哪一种送刀上门的新操作?
池藏风捏了捏自己的脸,有点痛,不是在做梦。
人在茅屋睡,刀从天上来?她的运气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化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了吗?
“老天爷,真有你的,你还敢给我掉点什么新东西吗?”
这一句,池藏风用黄药师的玉箫保证,真的只是一句随口调侃。
万万没有想到,话音刚刚落下,再听高空坠物声响。
则见一个身染鲜血的少年掉了下来。
哎哎哎!可别啊!
池藏风眼瞅着少年要以头抢地摔成肉饼,这种考验她节操的事怎么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