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有光总比她摸黑行动强太多了。当差点被横在地上的扫把绊一跤的时候,林柚不由这么想到,也不知道是谁翻完工具间没好好放回去。
她在尹盛的赶忙提醒下跨过,后者这才抬起小手电换个方向,继续向前照亮。
“嘘。”林柚忽然出声。
尹盛:“啊?”
“等等,等等,先别往那边,”她连声道,“往回收一点,你刚才照的地方——对,就是这儿。”
尹盛一头雾水地跟着她的指示走,但当那一圈细细的光束真的定格在墙角,他也不自觉一愣。
“这……”
“还说不好,”林柚走过去蹲下,“不过看手笔应该是同样的。”
那里画着个拇指大小的、和火柴棍画风如出一辙的简笔画。
看形状应该是……羊?
“感觉有点奇怪。”
尹盛皱起眉,“旁边好像还有?”
手电的灯光又往旁边挪了挪,他们果真看见几乎是紧挨着这只羊的右边,又画了只分毫不差的,而且,还不止。
一,二,三……九。
在照亮第九个图案后,再往后的墙面终于只剩下大片空白,但它瞧上去怎么看怎么和前八只羊有点微妙的差别。
尖尖的耳朵,还有那呲出嘴外的利齿……
林柚:“……”
尹盛:“……”
“我觉得是狼。”她一本正经地说。
尹盛:“狼和羊?”
“谁知道呢,”林柚眨眨眼,“白天这里有这个吗?”
“没有。”
尹盛的语气方才还很困惑,现在却斩钉截铁地摇摇头,“我之前都有好好检查过的,再说,这么长一串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我明白了,”林柚嘀咕起来,“话说回来,真的是‘十个小黑人’?”
尹盛“咦”了声。
林柚:“嗯……”
“有没有这种可能,”她道,“那首童谣只是表面上的幌子,实际上运作的规则还有另外一套,比方说——”
他们之中有狼。
“但是,”尹盛费解地歪头,“人数对不上,这个看上去也不是狼人杀。”
林柚:“也是。”
连同那两名死者,在这里的一共有十个人,图案却只有九个,怎么也对不上八只羊和一条狼。
“说不定是什么规则外的存在?”她随口道。
就在这时——
“谁在那里?”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紧接着是猛地晃过来的灯光——比他们这边可亮多了,林柚和尹盛同时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这才看清那头逆光站着两个人影,然后,那个更为纤细一点的开了口。
“咦,”她惊讶地说,“是你们啊?”
确认彼此都是人类,对方连忙转开了紧急照明灯,林柚瞥见些许眼镜的反光,再加上刚才的声音,也明了了那两人的身份。
她几不可见地瞟向尹盛,率先起身往那边走去,“巧了,晚上好啊。”
“晚上……好。”
周菁菁迟疑着回应了她,似乎是觉得这怎么也不能用好来形容,“你们——呃,这算是大家都想到一起去了?”
一遇上不那么熟悉的人,尹盛的语言功能立马又退化了,他跟上来后只是拘谨地点点头,举止神情间都是恨不得直接拉下来帽檐把脸遮住的僵硬。
“白天找不到线索,那就只好晚上冒险出来了嘛。”林柚大大方方地说,“你们呢?”
“我跟她也是碰巧遇上的。”
余初将手电筒的光调弱了点,“碰都碰见了,那要不就一起?人多也好照应。”
“对了,”他不经意地问,“你们刚才在那有什么发现吗?”
“行啊。”林柚应道,“发现说不上,就是有谁乱撂扫帚,幸好没真被绊得摔一跤。”
两人无非是些注意安全的关心和叮嘱,她笑着推说没事,又问:“我们这刚下来还两眼一抹黑呢,你们准备去哪儿?”
余初和周菁菁对视一眼,“我俩想着顺道下来看看,然后去二楼。”
尹盛:“二楼?”
“对对,这个是我才发现的。”周菁菁抢先道,“这些公寓房间乍看上去没多大区别,但是那里有一扇的把手上生了锈。”
林柚明白过来,“是打不开的门之一?”
“当然了,不然我也不至于想半夜出来,先从有疑点的试试看总没问题。”
她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也不介意共享这条线索——毕竟单独行动也时常意味着送死——带着他们上楼后就熟门熟路地绕过去。等来到那扇门前,林柚接过尹盛递来的手电拧亮,果真见把手上斑驳着几块锈迹,明显要比其他房门要陈旧不少。
周菁菁试探着摸上去。
“咔哒。”
门被顺利打开,虽然算在意料之内,她还是有点惊奇地感叹了一声,然后才小心地迈步进去。
林柚还惦记着住客那码事,但现在来看,这屋里比她昨天闯进去的整洁太多。
一进门就是靠在墙边的桌椅,正对面是陈旧却看着依然干净的沙发和矮脚茶几,旁边还有台上了年岁的老式电视,余初试着走过去按下按钮也不见它亮起,果然早就报废了。
尽管落了薄薄一层灰,整体陈设倒没什么脏乱的地方,唯一值得指摘的是贴在墙上的墙纸都旧得翘起了边。林柚半蹲着打量电视机旁翘起最大的那块,拨了拨它的边角,见余初在桌面上的旧报纸里翻翻捡捡起来。
“这还都是好些年前的社会新闻,”他用手电筒照着,“看版面当时好像挺有话题度的。”
“比如这个有囤积癖的……”
林柚心下一动。
她侧过头,“什么囤积癖?”
“说是有个人整天往家里捡东西搞得臭气熏天,周围的邻居投诉也不理会,结果有天起火,这人下落不明,闯进去他家在烧焦的垃圾堆里发现一具女尸……哦对,这场火灾也有其他报道,几层都被烧了,有户一家四口全都没跑出去。”
周菁菁:“这种报道出现在这里怎么感觉这么……不会吧?”
“是真的。”尹盛突然说。
他就站在门口盯着那里翘起的墙纸。
林柚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在看什么,因为这也是她想做的,她捏住翘起的墙纸边角,然后,用力地向上一掀——
被覆于墙纸之下的伪装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大团焦黑污染了墙壁,烟熏的部分还远远不止她掀开的这点地方,仿佛还依稀得见当时的惨状。
“所以说,”余初压下声音,“我们现在在的果然就是……”
林柚还盯着那块焦了的墙壁,隐隐觉得某些东西串起来了。
“你们听说过那个电影吗?”她说,“《残秽》。”
“那部日本电影?”
周菁菁皱眉,“是听说过名字。”
“‘残秽’相当于一种会扩大污染的诅咒,有人认为它的源头是怨念,有人认为不是,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随便一间屋子都可能被污染,然后永久地滞留在其中,还会如影随形地跟随接触过它的人,产生新的污染。”
她耸耸肩,“我只是觉得跟现状有点像。”
虽说他们现在都处在为期十天的死亡倒计时中,污不污染都没差。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周菁菁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你们闻到了吗,从刚才进门起的那股味道。”
林柚扬眉,尹盛喃喃自语似的反问了一句,余初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来了个深呼吸。
糊味。
被烧起来的焦糊感。
然后,他们都看到了。
就在余初手电筒照亮的正前方,沙发旁落下的阴影里,有什么正缓缓成型,形成了一个焦炭似的人形,四肢着地,向他们这边仰起脸来。
而在它身后,团起的阴影仍在不断扩大。
——一家四口。
意识到这一点,千言万语全堵在喉咙里,成了余初喊出的一个字:“跑!”
林柚离门最远,但她早就有所顾虑,站得也不算太里。她和紧挨着门的尹盛视线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后者收到示意,转头就朝门外冲去。
他腾开地方,也正方便其他人逃跑。黑暗中是好一番兵荒马乱,谁也看不清挡在前面的是什么东西,愈发浓重的糊味里,仿佛连空气的温度也在跟着升高,一时只听得见桌椅的翻倒声,等林柚真到了门前,才发现了要命之处。
被撞翻的椅子正好倒向了门的方向,直接将半开的门板堵得闭合,但这还不是问题,林柚当机立断地踢开木椅,握上把手——
打不开。
林柚又用力拧了两下门把。
她很确定,是从外面被锁住了。
——是谁?
正常人是不可能有这里的钥匙的,林柚深吸一口气,大脑飞速运转。可现在显然不是适合再考虑这种事的时机,她回过头,看到那四团阴影凝成的焦炭齐刷刷地望过来。
如果出不去,那就永远无法验证她的猜想了。
她握着的只有那支小手电,然而它能起到的作用就是将那几具焦尸的面部照得更加凹凸不平。手头能用到的东西有限,林柚瞟向刚被她踢到一边的椅子腿,默默估算着彼此之间的距离。
打头的那只正飞速向她爬来。
就在那一瞬间。
它忽然失去了所有支撑,如潮水般融化在地板上。
方才还气势汹汹袭来的不明物向着半空仰起头,大张着嘴巴,发出无声的哀嚎,接二连三地回归成一滩阴影,流淌而过,直至消失在立于不远处的“那人”的影子里。
“区区这种程度的诅咒……”
邪神嗤笑一声。
奈亚拉托提普饶有兴致地抬眼,对上她的视线,“也许,应该说好久不见?”
第79章 谁是内鬼
林柚的第一反应是抬了抬手。
然而能接触到的尽是闷热又空落落的空气,她心心念念的图鉴并没有就此被召唤出来——显而易见,只有眼前这位是特别的。
林柚:“……”
切,失望。
奈亚:“?”
好吧,无论如何,在刚帮了你一把的救命恩“人”跟前显露出惋惜之情来都是很失礼的。林柚咳嗽一声,看向被对方踩在脚下的黑色阴影,照理说面对如此上位的存在,理应是连任何反抗心思都生不起的压倒性的本能恐惧,可它们仍在不死心地蠢动着。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又在享受着将绝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了。
“是有阵子没见了,”她决定不去提上次会面时某邪神临进图鉴前放的狠话,“呃……多谢?”
奈亚拉托提普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响指。
手指大小的光团应声而起,将这一整间房间照亮大半,也映得祂挑挑眉。
得了,林柚熄了手电筒,这下连照明都省了。
“别误会。”
奈亚语气泰然自若:“我只是觉得这样会让事情的发展更有趣罢了。”
林柚:“那我还真好奇是怎么个有趣法。”
回荡在她耳边的只有一声恶意的轻笑,惯于用谎言玩弄人类的邪神显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祂兴味盎然望过来的神情间满满都写着两个字——你猜。
……谜语神滚出哥谭。
虽然本来也不指望祂会说,但刚才的感激成功消失得一干二净,林柚开始认真思考起另一个问题,这条凳子腿到底有没有办法敲祂头上啊。
“但愿你不会辜负我的期待。”
还一无所觉的奈亚说:“反正也是闲着出来看看,赶在被发现前回去休息好了。我数三二一,然后就会放开它们。”
等等,被发现?
还沉浸在上个问题可行性里的林柚倏地抬头,邪神对上她的视线,意有所指地笑了笑,“三。”
“二。”
这家伙——
林柚哭笑不得地去抓身后的把手,果然,解决了困扰于这栋公寓的诅咒之一,这点小把戏又怎会在话下。伴随着一下轻响,方才还锁得死死的门锁被轻易拧开,外面称得上是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
“——一。”
阴影挣脱桎梏,冲向眼前唯一的猎物,在这过程中汇聚、成型,然后——“咚”地一头撞在了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的门板上。
室内此时已然空无一人,只余空气中弥散开一声幸灾乐祸的笑音。
一门之隔的走廊上,同样听见这闷响的林柚松了口气。
至少它们看来是不会追到门外来的,她扭头四下看了看,前后左右早不见其他人影子了。虽说在这一轮轮的求生游戏里顾好自己已是不易,但她现在总有点违和感。
说起来,童谣的下一句……
——“八个印第安小男孩,德文郡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在那里,八个只剩七。”
她怕是差点就成了这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