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秦书如今沉暮梦回,还是常能见到,那晚冬雪彻夜。
上辈子和裴郁卿夫妻十几载,她才得知那老混蛋连这婚书都是骗她的。从夜宴初遇,再到以婚书求娶,算计的恰到好处,一步步皆是他设计好的。
她初遇便芳心暗许,后来‘阴差阳错‘地知道他们早早便有婚约,知道他就是那有过人之才的小公子,以为他们是命中注定,彻底被他勾的失了魂。
自然,这‘阴差阳错’,也是他算好的。
秦书当时自己知晓此事,并没有什么不可收拾的情绪。她只记得自己看着那婚书笑了笑,是笑自己还是笑裴郁卿,早已记不清了。
他瞒了她一辈子,她也瞒了他一辈子。
她是有机会离开他的,但是为什么自己甘于沉堕,同他不死不休地相对到最后,她也不清楚。
最初的真心,她也早就找不回来了。
裴郁卿如今身份不比寻常,他的婚事,连陛下都要斟酌再三。
他手执这婚书并非多此一举。
一来,可以将令珩公主的心勾的更牢。二来,可以有更稳的把握,让陛下赐婚。
陛下虽有可能将这宗族外出的公主嫁给他,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此一来,至少足以十拿九稳。
婚书不可轻废,无实背景的公主,身份也正权衡在陛下的心头上,纵怎么衡量也都是使得的。
秦书到头来也没去查这婚书到底是谁的,当年同她定下婚约的小儿郎到底是谁。
总之这个人不是裴郁卿就是。
她所以为的命里注定纠缠不休的缘分,全是裴狗贼平白造出来的。
那老东西可能也想不到,她这么好勾搭罢。只一句‘参见令珩公主’,便将她的死心塌地给骗去了。
秦书慢条斯理地在心中规划,直到裴郁卿唤了她,“殿下。”
“嗯。”她心不在焉地应声。
“该洞房了。”
“嗯......嗯?”
秦书还没听完他的话,眨了下眼睛品过味儿来,才抬头恍然察觉他醉人的目光,然后心跳就紊乱了。
明明十八岁的年华,这心脏怎的总是不安稳的样子。
她一把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衣裙衫角, “谁要和你洞房!”
裴郁卿笑了一声,沉沉低朗,传进耳朵里,秦书耳根都开始发热。
“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烛夜,难道不应该吗?”
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不成体统的话。
想前生大婚,他压根没这个想法的......
秦书收拾好思绪,不搭理他,顾自去拆饰准备就寝。
她将所有钗环都拆下来,青丝无缀。先把婚服给脱了,再洗漱。
秦书随手解了腰带,正要脱衣服的时候动作才蓦然顿住。
她悄悄回头,和裴郁卿坦然欣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秦书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上辈子除了那一夜......她都自己一个人惯了,他们俩也从来不同居,哪里有这种顾虑。
裴郁卿无辜地扇了下纤浓的眼睫,“怎么,不洞房,自己娶回来的夫人看也不准看?”
秦书咬牙,“当然不准!”
他们关系才没有这么好......
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她也不是不认识年轻时候的裴郁卿,可眼前这个和她印象里的,怎会相差地如此远。
就好比她记忆里的裴大人,这种情况下绝不会坦荡磊落反问她,“看一下犯法吗?”
“......”
秦书说不过他,只能干瞪着他,“你不许看,你去睡书房。”
“凭什么。”
她语塞,拢好衣服往门口走,“那我去。”
不跟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孩子一般见识。
裴郁卿腿长的紧,三两步走过来,秦书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他给拦腰抱了回来。
她双脚腾空,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
秦书愣愣地被他打横抱起来,脸颊晕粉,她还是头一回被他这样抱。
“裴郁卿!”她第一反应就是生气,“你放肆!”
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年纪太小,嗓音没什么威慑力,她每次喝斥他放肆,都是娇娇软软的......
太丢脸了。
看,裴郁卿很显然是误会了她欲迎还拒。
抱着她往回走的时候还笑意撩人,漫不经心毫无诚意地回了一句,“殿下恕罪。”
第14章 小妹妹 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裴上卿大婚,静嘉公主人生头一遭尝透了情字之苦。
婚礼当天若非纳兰忱看着她,保不齐她就得冲过去抢亲了。
郎君一身喜服俊朗绝色,可惜是别人的新郎官儿,静嘉看在眼里,那滋味儿别提有多煎熬了。
她沉于悲伤苦情地借酒消愁,裴郁卿还过来劝她少喝。
唉,男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少女青涩的感情就像是一杯酸甜的柠檬茶水,独特的酸,独特的甜,是任何情感也无法比拟的滋味儿。
她好不容易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气势汹汹跑到御书房,文帝正和镇襄候谈话。见公主来,镇襄候方才施礼道,“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退罢,庆川军一事,便暂且搁置着。”
“是。”
镇襄候退下后。
文帝看了眼满脸写着不痛快的静嘉,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她喜欢裴大人,这事还真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之前赐婚诏书拖了许久,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静嘉胡闹。
秦大人离开后,静嘉立马就撒开了泼,“父皇,我要出宫!”
“出宫做什么。”
静嘉叉着腰理直气壮,“裴哥哥都成亲了,我伤心难过,要出宫缓解心情。”
“缓解心情?”文帝看透一切地笑了两声,不给她丝毫的体面,“朕看你是要去上卿府缓解心情吧。”
被戳中了心思,静嘉也不掩饰了,破罐子破摔地扬言道,“那又怎样,纳兰令珩夺夫之仇,不共戴天!”
文帝愈发地头疼了。
这丫头当真是被惯坏了,陛下干脆也破罐子破摔,“那诏婚是朕赐的,你不如跟朕不共戴天。”
“我......”静嘉气急败坏,“父皇!”
她冲过去拽着文帝的袖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父皇你不疼我了,你把我喜欢的夫君拱手推给别人就算了,现在还不准我伤心难过,不准我发泄,我......我不活了!”
文帝毫不留情地拽回自己的龙袍袖角,抬眸斜睨她一眼,“朕那是替你着想,你去上卿府,你斗得过令珩吗,嗯?还不是只有她欺负你的份儿。”
静嘉泄了气,吸着鼻子开始抽搭。
情哥哥没了,父皇也不爱她了。
连讨厌的坏姐姐她也欺负不过,这个世界原是这样的冰冷。
她不是公主吗,公主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那为什么喜欢的人都不能拥有。
“呜呜——”
文帝随口说了两句,谁承想还戳到她心窝里了,陛下意外地看着她落下了两行伤心泪,作罢妥协地蹙眉,“好好好,行了,你去,你去。”
静嘉还没完全哭出来陛下就松口了,她翻涌的情绪险些没收住,抽泣了两下抹抹眼角, “多、多谢父皇。”
她啜啜泣泣地离去,背影透着萧条的浅淡忧伤。
*
上京城有一座谪居酒楼,名声四海。
生意红火,是京城一家独有。
许多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了传颂的文章诗词,平添了酒楼的底蕴声望。
二层楼,秦书坐在角落喝着茶。
司音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殿下,咱们还要在这待多久啊......”
茶都喝了三杯了。
秦书单手托腮,左手心不在焉地在桌上敲着,“再等一会儿。”
她视线随处遍巡,似在等着什么人。
茶水见底,秦书咬着空茶杯,微微皱眉。
莫不是哪里出错了?
上一世叶华年那傻小子在这里和狐朋狗友作诗饮酒,在后来他走上正途一步步往上走时,这一桩往事却径被人寻出以把柄利用了一场,平白下了一场莫须有的文字狱。
他是世子妃的亲弟弟,那时又已手握庆川军,一场文字狱足以也将文湘侯府拉下水。
叶华年是叶檀的弟弟,叶府少爷。他纨绔不化,不考功名也不入仕途,不过是因为早就对这朝堂看的一清二楚,纵有报国之心,也自知无济于事,何况叶氏便是在这样暗争互斗的朝政手段下落没的。
他被人构陷,却毫无辩言,听之任之。
阴冷牢狱里唯有冷窗一束寒光,他手拷铁镣,神色无比平静,一身素囚,却比京城那个风流纨绔的少年要风骨凌冽。
秦书正浸神之间,酒楼闹声将她拽了回来。
对面的楼梯上,笑容率真洒脱的少年在三三两两的华服子弟之中引人注目。
她丢下茶杯,拍了拍桌子,“司音,走。”
司音还在看着窗外发呆,秦书说完已经先一步跑开了,她闻声连忙跟过去。
“殿下等等我!”
秦书从另一边楼梯下去,在那之前挡在了他跟前。
叶华年还没走下楼梯,路便被一个漂亮的姑娘给挡住。他这时候还不认识秦书,连叶檀他也鲜少有机会能见到。
秦书负手立在台阶下,在这帮狐朋狗友里叶华年本就是个子最高的那个,又站在三阶台阶上。
但秦书虽仰头望着他,不说毫无怯意,连害羞也没有半分,甚至有些趾高气昂的。
这几个都是人嫌狗不搭理的纨绔,正经姑娘见到他们的衣角都绕道走。如今漂亮姑娘自己过来,他们自己都觉得意外。
秦书目光只对着叶华年,他身旁一个松花锦袍的公子撞了撞他,语气牵牵扯扯,“叶少爷,这姑娘不是看上你了吧?”
“小美人,哪家的姑娘啊?就是喜欢也不能大街上抢人吧,怪叫人害羞的。”
几个人三言两语,笑闹着调侃,路人都侧目纷纷。
司音刚想开口教训她们,被秦书抬了抬手挡回去。
叶华年眼角是微勾着的狭长眉目,什么也不做便自有风流意。
真是天生的纨绔。
他看着秦书,绽开了一个不正经的笑,“小妹妹,你认识我?”
秦书朝他眯眼笑笑,“叶华年,跟我走。”
周遭一片起哄声。
秦书眼神嫌弃地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一群臭小子,这些孩子当真没个正形。
叶华年走下楼梯,颇为难地蹙眉,“啧,小妹妹,你这真叫哥哥难做了,有什么事儿非得这样大庭广众的单独招我。”
他语气和表情都欠揍的紧。
秦书忍着挥他拳头的冲动,拽着他就往外走,身后的起哄声没完,越发的闹腾。
叶华年像极了一个被强抢的小媳妇,只不过和寻常小媳妇不同的是,他略享受。
叶华年挑着眉梢,看着这个毫不顾忌的漂亮姑娘。
他一个纨绔,这是头一回被姑娘反过来调戏了?
喔,感觉真不错。
秦书只是想把他拽出酒楼,不让他作什么狗屁诗,以后也不能。
她将人带到一旁相较安静的街边,想跟他旁敲侧击地掰扯掰扯。
秦书正欲语重心长地开口说什么,叶华年忽然靠近,一把将她抵在墙上。
他单手撑在她一侧的墙上,挑着唇角自觉迷人地望着她,“小妹妹,少爷我原本没有娶媳妇的想法。不过......”
叶华年打量着她,抬手想掐她下巴,“若是妹妹这个姿色,少爷我也是很愿意的......”
他越靠越近,手还没碰到就被秦书拍开,她一巴掌呼他脸上,“叫谁小妹妹!没大没小。”
她手劲不大,倒是给司音吓一跳。
殿下......
好野哦。
叶华年也蒙了一瞬,虽然不疼,但是很没面子。他生气地瞪着她,“你......”
“你什么你,我是替你姐姐来的,她说让你别再鬼混了。”
秦书推开他,叶华年嗤笑了一声,吊儿郎当地瞅着她,“妹妹......”
“你还叫?”
秦书抬手,叶华年退了半步,头一回见到叫妹妹不高兴的。他调戏姑娘的时候分明个个都羞的跺脚。
莫不是叫妹妹太疏离了,让她不喜欢,想要特别一点的?
小姑娘有这么迷恋他?
这就开始对他有占有欲了?
叶华年无奈,他果真还是太英俊了吧。
他低笑宠溺地换了个称呼,
“媳妇儿。”
“小兔崽子!”
秦书踹了他一脚。
这小子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
叶华年皱眉,气急,“你一个姑娘,怎的如此粗鲁,那你说我叫你什么。”
奇了怪了,她打他这么顺手,他竟然不生气。
“叫姐姐。”
她比他大两岁,叶华年和纳兰忱同岁。上辈子他就是叫她姐姐的,他不怕叶檀,而是比较怕她。叶檀宠他,也舍不得揍他,但偏叶华年就是块欠揍的料。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能叫姐姐,不叫。”叶华年叛逆地靠在一边的木头架子上。
他笑着看秦书,“你认识我阿姐?”
“世子妃,自然认识。”
“那这么说,你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了?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凉秋,在上卿府宾宴初遇。他以为她是哪家来赴宴的小姐,痞里痞气地问她: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秦书眯了眯眼睛,“下回见面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