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公主殿下——尺璧三文钱
时间:2021-03-20 09:41:58

  “叶华年!”
  她跑过来,推了他一把,“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 手断了还敢瞒我!”
  叶华年看到后边笑容可掬之中还带着一丝歉意的嫂嫂,也就不难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场上兵将正各自练着,庆川军将士大多和他们的新驸马差不多的年纪,闻声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平日私下里和叶华年称兄道弟的时候,都八卦地问过他, 和小公主谈情说爱是什么感觉, 有夫人好不好。
  叶华年都潇洒地摆摆手,谈情说爱的感觉, 一个字:极好。
  有夫人的感觉, 两个字:非常好。
  大家问他当驸马有没有什么委屈, 是不是什么事都是小公主说了算。
  驸马爷都一拍桌子,豪言道:本将军说一小公主就不敢说二, 本将军让她捏肩小公主就不敢捶腿。
  庆川军的将士们都打心眼儿里地十分羡慕和崇拜。
  没想到在校场也能见到小公主,委实稀罕。
  叶华年下意识想好声和她解释一番,但念及此时身处之地, 他望着静嘉缭火的眸子,沉稳地负手清了清嗓子,“男子汉大丈夫,断只手有什么。”
  小将军真男人。
  兄弟们默默想道。
  “你……”静嘉抬手指着他还没骂出口,手便被他一把拽下去,叶华年颇有风范地拧眉训道,“我还没说你呢,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来做什么。”
  静嘉气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她狠狠地瞪着他,将他的名字磨成一个字一个字,“叶、华、年。”
  “……咳。”叶华年的心虚虚地跳了一下,他扫了眼校场,沉着嗓子扬声道,“看什么,好好练!”
  他说完就拉着静嘉往边上走。
  秦书走到裴郁卿身边拿手肘撞了撞他,望着他俩的背影小声道,“欸,这小子在军营挺拽啊。”
  “身为小将军和驸马爷,面子还是要撑一撑的。”裴郁卿牵过她走远些说话,秦书听完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两个人走到营帐后无人处的草地上,她好奇地问,“堂堂上卿大人兼驸马爷,裴卿在外头面子要撑一撑吗?”
  裴郁卿淡笑道,“一般情况下没人敢不给我面子。”
  秦书嫌弃地皱了下鼻子,他抬手捏捏她的下巴,“殿下,你的男人这点身份还是有的。”
  裴郁卿看着她,想到那天在世子府,傅望舟和叶檀相处。
  他脑海里所勾勒她生动娇羞的记忆少之又少,他拥有最纯真的令珩,似乎只那一刹的烟火时刻。
  好比此生,她所拥有最纯粹的裴郁卿这么短暂。
  他们看似好像彼此只能错过对方最干净的真心,但却偏偏只有历过千帆踏过风雨的公主殿下和裴大人,才能修成正果。
  裴郁卿想着笑了起来,秦书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你笑什么。”
  他随手牵了牵她衣领,忽然道,“殿下,微臣想看看你任性的样子。”
  她这个小姑娘的年纪,明明年纪比他还要小,却每每都端着公主殿下的架子,时常官正地唤他裴卿,裴大人。
  他想看她粘人又缠他的样子。
  “嗯?”秦书发愣,裴郁卿解释说,“就是……撒泼,耍赖,蛮不讲理的样子,就像你喝醉的时候。”
  他颇怀念她喝醉的模样。
  哪天得找个机会灌她几杯酒。
  秦书眨了下眼睛,抬手就给他一拳,“你什么毛病。”
  裴郁卿顺势牵住她的手,坚持道,“快,我想看。”
  她不给面子地抽回手,转身就要走。
  裴郁卿一只手搂住她腰身,在她后颈磨蹭,不依不饶,“我想看,殿下……想看。”
  这分明是他擅长的东西。
  秦书被他低声撒娇耍赖的声音勾的心痒,反手推他,“你不要脸。”
  裴郁卿低头就这么看着她,“你耍赖给我看看,我就放你走。”
  他仿佛不达目的不罢休,秦书看着他的眼睛同他暗暗较量了一番,发觉现在自己对他的威慑力早已大不如前。
  她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酝酿了一会儿。
  裴郁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秦书再抬眼时,波光流转地嗔怒他。
  她甩开他的手,轻翘起粉润的嘴巴,语气骄横,“你怎么这么麻烦!偏要人家这样那样!”
  他愣了一瞬,只觉得心被什么轻轻揉了一下。秦书环臂侧过身,嗓音脆生生,“哼,混蛋。”
  她将娇气表现得淋漓尽致,转过身来锤了两下他胸膛,“讨厌死了!”
  秦书拽着他腰侧的衣袍扑到他怀里蹭脸跺脚,“你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九如了!”
  裴郁卿浑身气血泛热,只想着此刻她便是要自己的命也能给她。
  少女温香软玉果真是上天赐予的珍贵美好。
  软嗓娇气,唤一声九如,简直是在勾他的魂,全部怜惜都被她夺取。
  他动心地想抱住她狠狠亲一亲,秦书已经放开她,恢复了正常。
  她抬手理了理蹭乱的碎发,有些羞耻地捧住脸瞪他一眼,转身离开。
  裴大人心境难平,站在原地回味良久,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而另一边的准驸马爷,就差跪下谢罪了。
  这么严重的事情瞒了她这么久,她越想越气。
  叶华年一牵她袖子就被她甩开,哄了半天,“我错了,我以后什么事也不瞒你了行不行。”
  静嘉用力踩了他一脚,叶华年疼的直不起腰,皱着眉头忍疼叹息,“小心肝儿,在外头给我留点面子。”
  她被他的‘小心肝儿’浇了大半的气,咬了咬唇瞄他一眼,语气依旧不善,“你手还疼吗。”
  叶华年看向她,想起了世子爷说的‘苦肉计’,点头道,“疼。”
  他将受伤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但是我不想让你担心,我自己疼就好了。”
  静嘉彻底心软,她回头看向他,“你的手给我看看。”
  叶华年伸手让她看,静嘉眉头皱的紧紧地,心疼地给他摸了摸,气的不轻,“真该死!让我知道是谁害你,我一定砍了他!”
  “有小公主撑腰真不错。”他欣然接受她的庇护,静嘉轻哼了声,拽住他的衣领带过来,语气恶狠狠,“你以后还敢不敢瞒我了!”
  叶华年就着这距离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嘴巴,态度端正,“不敢了,以后再大的事情都不瞒你,有难同当。不让你蒙在鼓里,不让你更担心。”
  静嘉脸红地松开他,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巴,“流氓。”
  这回轮到叶华年不高兴,他握住她的手腕,“敢嫌弃我?”
  “我们还没成婚呢,你少对我动手动脚的。”静嘉小声嘀咕,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手。
  叶华年不屑地嗤笑了声,流里流气地拽过她,“迟早的事,凭什么不能动手动脚。你还能嫁给别人去?”
  他说着又去亲了她一口,盖章似的满足。
  “小公主,以后练兵场少来,都是大老爷们儿,像什么话。”
  “喔。”
  静嘉脸红扑扑的,“对了,云沉和谢小侯爷赛马输了呢。”
  叶华年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我知道,他肯定会输的。”
  “叶华年。”
  “嗯。”
  静嘉忽然有些怅然,“我听说,边境可能要打仗。”
  “没事,不用担心。”
  他何尝不知道,倘若有战争,他定会被派出征。便是陛下不授命,他自己也得请命。
  “可是我还没有嫁给你。”静嘉眼睛泛了一圈红,吸吸鼻子委屈道,“我都没嫁给你呢,哪有这样的……”
  好不容易喜欢的人当驸马,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成婚就算了,还可能出征。
  叶华年好笑地搂过她拍拍背,“还没说一定会打仗,你怕什么。就算真要出征,那我回来就正好娶你了。”
  “可是打仗很可怕很辛苦的……”
  静嘉伸手圈住他,哪里还管什么未成婚前的矜持规避。
  “不怕,我很厉害的。”
  叶华年摸着她的脑袋安抚,“你不相信我?”
  “相信的。”她毫不犹豫,“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纨绔子弟。”
  叶华年笑着,胸腔轻震,他松开她一些,低头亲了亲她,少年一字一句,轻描淡写地令人安稳,“那就等我娶你,什么也不用想。”
  静嘉用力点头,“嗯。”
  她踮脚回亲他一下,公平公正。
  叶华年扬着眉梢,发现她现在越来越大胆了。是被他带坏了?
  不错。
  “再亲一下。”
  他得寸进尺,静嘉扭头嘁了一声,不搭理他。
  叶华年笑着抱住她,风吹草长,美好安静的不似人间。
  但在这样风平浪静的安宁之下,仿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争分夺秒享受着平凡。
  那是一种相通的默契,和最通透的直觉。
  山雨欲来,满楼折风。
 
 
第55章 苦寒多萋侧 (一)   秋风瑟瑟。
  大理寺监牢所困皆重犯高阶官品, 石板铁牢,路净灯阑。每一座牢狱只关一个犯人,没有腐臭阴潮的味道, 也没有暗灯下的血腥。
  只有冷清萧瑟。
  裴郁卿的步子停在路尽的一座单独监牢。
  囚服素身,手脚拷着铁撩。书令大人坐在木凳之上, 落霜鬓发下是一双垂阖的眼睛。须缕苍苍,沦落至此, 纵老仍比青松。干净齐整, 没有一丝落魄不妥。
  苏怀堂睁眼见来人, 一双布纹的眼下虽黯不没光。他起身,铁撩作响,在空荡的牢狱里清脆入耳。
  “微臣, 参见上卿大人。”
  他走到围牢的铁栏后,抬袖俯身揖礼。
  这个礼很深,久久未起。
  “苏大人,请起。”
  “大人,老臣有愧。”
  苏怀堂嗓音有颤痕, 裴郁卿伸手穿过铁栏间隙, 抬扶他手腕,微微用力, “苏伯。”
  他唤了称呼, 苏大人眼里已然有了淡碎的光。
  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裴郁卿信臣并不多,因为他不需要党臣。愿意听命于他的, 只有两种人。一是心甘情愿,只要他有用的上的地方,在所不辞。二是命脉在他手上, 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必须和血咬牙为他办事的人。
  苏大人于他是如师的长辈,他绝不会放弃。
  “苏伯,今天是陛下寿辰,我想到时候宴上陛下一定会提及边境之事。仗不一定眼下会打,但恐怕难免。”
  苏怀堂沉吟片刻,看向他,“庆川军那边怎么样。”
  “无事,我想今夜,陛下就该正式下诏任命了。”
  “好……无论如何,你万事当心。”
  “是。”
  裴郁卿顿了顿,开口道,“苏伯,我有办法保你,相信我。此番累及苏氏满门,太子也讨不了好。”
  苏怀堂看他良久,语气微肃,“九如,不要做浪费的事。”
  裴郁卿敛目未言,苏大人沉声道,“苏家门楣早已溃败,族氏四分五裂,他们干的一桩桩烂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九如,我愧的是对不起苏氏列祖列宗,对不起你。”
  苏怀堂抬了抬手上的铁撩,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可我解了这枷锁,再走出这大理寺的门。苏氏门楣,在史册上就是难堪的一笔。当年的陆氏,是有清白后人换骨重生,可我苏家,无人可继。”
  “苏伯,只要你在,苏氏就可以重振。”
  裴郁卿心沉了一分,似只一瞬便清楚了某些不可动摇的心思。
  苏怀堂笑了笑,嗓音平静匀稳,“九如,此次我进大理寺的罪名,你是知道的。”
  他知道。
  在其位私扣天下章奏,涉及中枢,拢权之逆。
  裴郁卿喉咙生涩,无端的凉意仿若自牢狱地底最深处漫上来,侵入身脉。
  “唯中枢才清楚的有关边国频频调兵在我大郢边境的消息还未昭告,只要我踏出这道门,私扣天下章奏的罪名,就会变成‘私压边国欲犯大郢国土重奏‘之罪,判国的帽子,就会名正言顺牢牢地戴在我头上,钉在苏氏门楣上。”
  这便是太子殿下最高明之处,他清楚一个历朝而来的族氏最高贵的门楣,更清楚一个清正廉律的忠臣赤心。
  苏氏支系庞大,一潭泥泞,太子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这泥潭。纵然苏大人再清白,他也逃不开。
  这同样是裴郁卿没办法改变的东西。
  他能保苏大人的命,能将这莫须有的污名从他身上洗干净,但却没办法将这耻辱钉从苏氏门楣上摘下来。
  “九如,你不该再费心在我身上。你也该知道,我不会走出这里。”
  “那我也要救!”
  他抑声低沉,眼尾薄红,执拧不悟,“苏伯,只要你活着,你活着就可以洗清苏氏,可以像长宁年间的陆氏一样,将苏家一门换骨重生。”
  闻言,苍凉的目光遥遥远矣,轻声呢喃,似能在深暗的夜路看见远处的淡光,隐含期许。
  “那时候,该是信亲王在位了。”
  裴郁卿手指骨节泛白酸疼,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改朝换代之后,便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洗的干干净净了。而最终若是太子殿下继位,那就更是遑论。
  苏怀堂知道他执着什么,知道他痛心什么。他活了大半辈子,裴郁卿可谓是他自心底认承的紫薇星。
  天降之才,有他,和他身边的每一个孩子,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大郢坦荡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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