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小,宋德一时之间没听清这话的意思,他开口问道:“父亲,您说得什么?”
宋老爷子眼里带着厉色,还有些许的恐慌,“这家人的来历你可打探清楚?”
宋德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回应:“听闻是从小地方来的,叫什么如村,说来也巧,他们也姓宋,以后……”
“愚蠢!”宋老爷子打断他的话,一张老脸是越来越难看。
宋德没看出来,但是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那张脸,和当时被他算计的同宗亲戚简直是一模一样,这宋家怕就是当年那个宋家吧。
宋老爷子越想越不安。
如果是在老家,他不管是花钱还是花力,都会阻止这家人翻身。
可现在不行。
现在他们是在京城,在这个地方他们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更别说对方马上就要殿试,他就是想拦又怎么可能拦下来?
可让对方就这么一路登天,心中又觉得十分不安。
一旦对方认出他们,更不会放过他们。
宋老爷子反手抓着宋德的手腕,他赶紧着道:“不能待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京城。”
“什么?!”宋德一脸惊讶。
为了能来京城,他们一家做了很多年的努力。
好不容易全家迁徙来到京城,现在宅子铺子全都买了下来,好端端为何要走?
并不是好端端就做了决定。
老爷子是看了街道对门才突然有的决定,那户人家到底和他们有何渊源?
宋德心里冒出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
对街姓宋,那不成?!!
宋德猛地瞪大眼,不会吧,居然这么巧?
心里想着不可能这么巧合,但其实他已经确认了,怕是事实就是如此。
这次迁徙来到京城,他们费了不少人力和财力,现在转头就走,损失可不是一点半点,结果老爷子想都没想,就嚷嚷着要离开,何尝不是担心对街的人认出他们。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还挺清楚。
南方有个宋家。
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言情书网。
而且还是一大家子人,主管家中事物的是嫡系那一脉,至于旁支。
日子算不上清贫,但也没那么好过。
他家老爷子那个时候年轻气盛,想着都是宋家人,凭什么两者之间的差别这么大?最后寻了一个法子,与当地官员勾结,害得嫡系那一脉如同丧家之犬逃离南方,最后不知所踪。
宋德不用去问,就能知道这家人如何恨他们。
要是没权没势也就罢了。
可这家人马上就要是进士,到时候随便伸出根手指头就能将他们捏死。
宋德越想越怕。
尤其是见到对街越来越热闹,不少贵人上门恭贺,他就感觉特别寒冷,甚至双腿都有些无力,快要支撑不住。
宋老爷子顾不上让人搀扶,扯着宋德的手将人往宅子里拽。
他能认出对面的人,或许对面的人也会认出他来,现在可不是露脸的时候。
等进了宅门,宋老爷子就赶紧吩咐着:“将外面宋字的挂牌取下,还有不准在外透露我们的来历,都得瞒得死死!”
“对对。”宋德也反应过来,赶紧吩咐周边人:“还傻站着干什么?给我去拆挂牌!”
被呵斥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按着吩咐去收拾。
宋家其他人都觉得奇怪,正想着开口问些什么时,宋德突然大叫起来,扯着周边奴仆的衣襟道:“快快,快把你家少爷找回来,切记!切记不能让他去对面!”
宋德说得太迟了。
宋和通在美人窝玩了几天,前头晚上和美人喝了一晚上的酒水,这会还带着微醺,刚刚进了宅子所在的巷子,就看到自家对街热热闹闹。
羡慕的同时,又有些不乐意。
都是姓宋,一个门庭前那般热闹,一个门庭前连个人影都没,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要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
偏偏这会儿宋和通还带着醉意,在以前的县城,以宋家的名号,只要不是做犯法的事,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日子过得自由潇洒。
要是碰到一个让自己不顺心的人,直接怼上去都不算事。
这会,酒气一上头就想不到那么多。
直接朝着对街的宅子走去。
宋家没找什么奴仆,来了这么多人,哪里守得住,什么人该进、什么人不该进,他都不知道,最后还真让宋和通给闯了进去。
宋和通一路向前。
走到了正厅,还想着向前时,一个半大的小子将他拦住,奇怪的问道:“请问您是哪家的人?”
小子是前段时间刚买回来的书童,这会正在记着来访的客人。
“我?”宋和通反手指着自己,笑了两声:“我乃是宋家人。”
“宋家?”小厮有些怔然。
主家也是宋家,难不成这位是主家的亲戚?
没听说主家在京城有亲戚,他一时之间拿不准,想着要不询问清楚在和主子汇报,便问着:“贵人可是我家主子亲属?是从何处来?”
宋和通拍了拍胸脯,脸上还带着醉熏,“小爷我可是南城宋家,南城你知道吗?小爷在南城就是见到县令爷那也是不用鞠躬谄媚,人家还得给我三分薄面呢,你家公子算什么?连个官位都没有就在这里显摆,也不嫌丢人。”
小厮听得脸色涨红,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谁家的人,但明显不是来道谢而是来砸场子的。
宋大柱本在招呼客人。
一开始还有些拘束,生怕应付不来。
结果聊着聊着发现,不需要他费心思想着该如何聊天,对方会主动的将话题递过来,甚至都是自己能答得上、很好回答的事。
聊得正融洽时,就听到旁边的动静。
一开始还纳闷着他们哪里来得亲戚,可听到南城宋家时,他脸色突变,顾不上周边的客人,立马起身走到那个青年面前,“你说什么?你到底是哪家的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宋和通吓了一跳。
此时酒也醒来了一些,看着周边人望着他的视线,突然有些心慌,举起袖子遮挡着脸,匆匆离开。
宋大柱想追。
可一来人多,再来年纪大了腿脚不行,没一会儿两人之间就隔开了好长的距离。
宋大柱有些急,刚想迈腿去跑。
好在宋秋学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爹,您别急,我让人跟着了。”
宋大柱反手抓着他的手,着急道:“一定要知道他住在何处,再让人查查他是哪家的人。”
宋秋学点头去办。
看着老爷子的精神不太好,便让他先回屋歇着。
等招待完来客,便去了老爷子的院落。
陈氏这会没在房间,正和其他人一起收拾着今日收到的贺礼,光收拾不止还得记下来,以后还得回上相同价值的贺礼。
这一去一来,真是白折腾了。
不过,现在看着这些物什,多少有些高兴。
陈氏不在,房间里就老爷子一人。
宋秋学进去的时候,老爷子正坐在窗台下,手里拿着一本有些发黄的书籍,他走过去问道:“爹,您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宋大柱抬起头,招手道:“你来看看。”
待二郎走过去,他便将手中的书籍递过去。
宋秋学有些好奇,拿过一看脸上显过惊讶。
这是一本家谱。
而且瞧着还有些年头,他翻开一看,在最后看到了他们家。
宋大柱伸手指了指,“这是你祖父,再往上就是你曾祖父,那个时候咱们的家不在如村,而是在南城。”
“南城?”宋秋学轻声。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来闹事的醉酒男子,说得就是南城宋家吧?
所以老爷子听到反应才这么大?
宋大柱伸手又值了一个地方,眼里带着恨意的道:“他,算起来是你的堂爷爷,也是因为他,咱们这一脉才不远千里的来如村,当年我年纪还小,城南的事记得不太清楚,大部分都是听你祖父提起,这人为了家中产业,不惜勾结对家一起联手对付你祖父,还收买了当地的官衙,最后……最后不得不逃离。”
说着说着,宋大柱眼里含着泪水。
逃离的匆忙,他们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银钱,到了如村之后,他们虽然安顿下来,但是因为这些事,爹心中有了过不去的坎,娘因为一路逃亡的仓促而身心疲倦,最后谁都没能熬过几年。
而在爹死之前。
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将本属于他们的一切拿回来,才不愧于列祖列宗。
这些年也是因为这个信念支撑,才会咬着牙承担着家的困境,供着二郎一直读书赴考。
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其实在二郎连着三次落败之后,他心里也想过会不会这辈子都没办法完成爹的意愿。
好在的是。
一切都有了回报。
而且这段时间都像是做梦一样。
回报来得太大太大,他不过就是想着要是二郎能中个秀才或者举人,再回到南城宋家,可现在秀才和举人都是头名,现在还中了贡生,虽然不算是头名但名次也不低,一旦参加殿试必将是进士,那可是能直接入朝当官。
宋大柱对南城宋家的记忆不深。
但从爹的口中,他是知道南城宋家的祖祖代代并没有人如朝为官,是言情书网,但也仅仅是言情书网,现在他家二郎当了官,想要将原本属于他们的东西再拿回来,何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都已经想好。
一旦二郎的官位定下来,就立马起身去南城。
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这里遇到南城宋家的人。
宋大柱紧紧地抓着二郎的手,“二郎啊,你一定要找到那家人,你祖父唯一的遗愿你得完成。”
“爹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人去追,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宋秋学安抚着他。
既然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在有理的情况下自然得拿回来。
而且,之前在厅堂大闹的男子嘴巴也实在是太臭了,无缘无故,喝得醉醺醺就闹上门,就算没南城宋家这种事,他也不想忍下去。
而且也不能忍下去。
当着那么多人一番阴阳怪气的辱骂,如果他真的无动于衷,在其他人眼里他就是一个没胆的怂货。
他可不能在京城留下这种印象,不如谁都愿意凑上来欺负他以及他的家人。
宋秋学先是好好劝服老爷子,等他睡下后就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刚刚进门。
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就冲了过来,一下子抱住宋秋学的双腿,昂着头脆生生的道:“爹爹,我今天学了五个字哦。”
宋秋学将他抱起来,夸着:“真棒。”
小家伙是真的棒,四岁多的孩子还太小,虽然家里都说可以启蒙,但是他还是不忍心这么小的孩子天还没亮就起床读书,想着还是再等一两年。
可小家伙自己缠着要学。
他有时间就缠着他,他没时间就缠着两个堂哥,一天学几个字后就到处求夸奖。
宋秋学夸了他之后,跟着道:“为了奖励牛牛,明天让娘给你做蒸花糕好不好?”
“好好,娘做的花糕好好吃哒。”牛牛拍着小手,安耐不住从爹爹的怀里挣脱下来,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进了屋内。
边跑还边脆生生的大喊着:“娘,娘我要吃蒸花糕。”
第56章 全文完 大结局
周氏将跑上前的小娃抱住。
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轻笑道:“好,娘给你做。”
牛牛特别的高兴,黏糊在娘亲的怀里不愿意下来。
不过也只是黏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小家伙就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宋秋学将孩子放在小床上, 安顿好他之后, 才对着周氏道:“这几点忙得不轻,你也早点休息。”
周氏点着头。
宋秋学便回到书房。
虽然有着过目不忘, 但就在最关键时刻,还是得多花些时间好好温书, 连着几次赴考, 他是真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有多聪慧。
之前的两场考试也就罢了, 最后的会试他并不是头筹, 靠着金手指都赢不了,可想而知那些人有多厉害。
为了能让之后的殿试有信心, 他需要将时间都花费在书本上。
既然决定要走这条路,那自然得以最高的名次出道。
周氏见夫君去了书房,梳洗之后也没立马回房休息。
而是站在院子里, 望着星空在发着呆。
夫君站得越来越高,她在高兴的同时还觉得有些慌乱, 再过不久, 夫君便是进士, 便是朝堂之上的官员, 而她呢?还是一个连大字都认不得农家女。
连家里会认字的仆人都比不上。
尤其是今日, 看着和她说话的那些夫人们, 哪怕个个都是笑着恭维她, 可她还是觉得对方人的笑意中带着嘲笑得意思。
甚至那种打量,让她觉得十分不是滋味。
而且也不知道是她误会还是听错,那些夫人话里有话, 似乎是让她不要独占着夫君一人,就该多纳些人进门,好让夫君开枝散叶。
这种事,周氏听到并不难过。
她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只要不是被休,或者是娶个平妻进门,她都无所谓。
却不想,这么几年,夫君都没提起过这种事。
可就是没提。
她心里反而更慌。
身为夫君唯一一个房内的人,却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都不通的女子,模样更是拿不出来,哪怕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但早些年到底是劳累过,现在皮肤看着暗黄,手掌还特别的粗糙。
连那些夫人身边的丫鬟都比不过。
这样的她。
不用别人嘲笑,就连她自己都没信心待在夫君的身边。
周氏叹气。
来京城之前,娘家的人就叮嘱着一定要好好照顾夫君,尽量将他的人抓住,这样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