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应该递交申请,以五条悟打扰学习没有好好上过一年级理论课为由去复读一遍。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
“下节课是什么。”五条悟忽然开口,而满脑子都是如何自我降级去一年级的夏油杰下意识回答:“咒术的理论课。”等到他察觉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和接下来的课程一点也不沾边已经来不及了,而很明显另外一位常年翘课的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五条悟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反正也翘了一学期的课程, 和老师商量商量去一年级补补课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该说什么呢……
夏油杰揉揉突突直跳的额头青筋, 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这种时候, 他倒是能有种“果然自己和这个人是挚友”的绝望自觉。
正当两个人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时候,夜蛾正道终于施施然走回教室,直接扔出了少见的指名任务——天元大人的亲自指名。
护送星浆体的少女,并抹消。
奇怪又矛盾的任务。
“报告老师~”五条悟举手,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真诚:“人家的理论课还没有好好上过诶,这么重要的任务果然还是交给其他人比较合适,如果可以的话人家希望回去一年级重新上课好好学习一下咒术理论呢~”
夏油杰:“……拜托你不要用JK的口癖和自称,因为听起来没有违和感反而更恶心了。”
夜蛾正道习惯性无视学生一贯的怪腔怪调,平静道:“要求驳回,而且你应该是最不需要上理论课的学生了,天元大人亲自指名你们两个,所以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五条悟撇撇嘴:“那我要求教师陪同。”
夜蛾正道很快猜到了对方想做什么:“要让白鸿和你一起去吗?”
五条悟两条长腿撑着课桌,椅子在他身下一摇一摇,发出颇有规律的吱嘎声响,“因为这种任务听起来就——超危险的嘛,我好害怕的。”
“白鸿情况特殊。”夜蛾正道如此回答。“天元大人指名了你们两个的同时,也格外强调了不允许她靠近,无论何种情况也不允许……高层已经派人调查她的情况了,现在人也不在高专,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他说的委婉,情况却没那么简单。
被咒术界的核心排斥在外的存在,随意想想都能猜到她接下来会迎接什么样的待遇。
这可不是什么天与咒缚的身体就能解释的事情了。
椅子摇晃的吱嘎声蓦地停了下来。
五条悟一双凌厉六眼自墨镜后睨着自己神情淡漠的教师,声音微微一沉:“什么意思?”
“详细情况我无法和你说明,但是当时的天元大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你可以理解为‘恐惧’,悟。”
夜蛾正道如此回答。
椅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教师面前飞速掠过一阵冷风,在五条悟马上要冲出教室大门的那一刻,夜蛾正道叫住了自己满脸烦躁不安的学生:“你去哪儿?”
“这还用说吗?看看那群老废物又在搞什么鬼。”
“现在不容你去胡闹了,”夜蛾正道声音沉沉:“有人会去调查她不假,但是现在最着急的是你们两个的任务,天元大人的事情迫在眉睫,盯着星浆体的人员不在少数,慢了一步就可能出事——”
不知夜蛾正道那句话触及了五条悟的逆鳞,他瞳孔骤然缩成细细一点,声音骤然拔高:
“你让我放着她不管吗!?”
十多年前他已经经历过的无力绝望,难道要在这里再次感受一次吗!?
五岁的五条悟没能做得了五条家的主。
十八岁的五条悟也没能掌控住咒术界的话语权。
他十多年前承认了自己的无力,现在也可以默认自己尚未达到足够的高度……
但是明明只需要等等就可以了。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牺牲者永远都是同一个人!?
夜蛾正道看着自己学生近乎暴怒的侧脸,眉头紧蹙,语调略显滞涩:“悟……你冷静一点……”
一旁的夏油杰也跟着沉声开口:“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虽然天元大人说了那样的话,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老师的天与咒缚的身体影响?毫无咒力意味着无法以咒术的方式进行观测定位,因为这种原因担心会出问题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哈?”五条悟阴阴冷脸:“杰,你要站在那边吗?”
夏油杰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出这个荒谬结论的,一时间怒极反笑:“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吧?就算确定了那群人因为天元大人的一个态度就要怀疑白老师,那又如何呢?你难道还能冲过去说你们说的没有用全都听我的吗?——冷静点,悟,那里可不是高专,容不得你那么胡来。”
“哎呀呀——”
白鸿含笑的声音落入几人的谈话之间,她穿着一件浅色的外袍,脚步轻盈衣摆飘飘,神色如常,瞧不出半分受困受限的局促感。
“聊我吗?”
她在那儿站定脚步,五条悟跟着转过头来,长时间的盯着她,没一会大猫凑上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后又上手摸了摸,确定浑身上下和早上离开时没有区别,最后两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捧着她的脸颊凑上去蹭了又蹭,这才似是终于得以放松般吐出一口气来,委委屈屈的开口:“……夜蛾老师胡说八道,吓到我啦。”
“哎呀不怕不怕,”白鸿手臂绕过他的后背,安抚性的拍了又拍,哄小孩似的温声开口:“没什么大问题的,我都能解决得了。”
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强行埋在一米七的单薄肩头,五条悟俯身时脊背弓起,两片蝴蝶骨舒展撑开高专漆黑制服,牢牢把白鸿拢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下,乍一看上去倒更像是只将自己弱点团团保护仔细藏匿在自己柔软腹部的巨大凶兽。
夜蛾正道在旁看了一会,受限于成年人的矜持本性,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要不要出手解救自己可怜的同事。
五条悟在她肩头吸吸蹭蹭,终于抬起头,狐疑问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白鸿笑眯眯的回答,“就是开了个会而已,我是个无咒力的天与咒缚嘛,顶多就是因为和你有关系所以值得多看几眼,那些人只是确定一下我没有威胁就好啦——你看我什么事也没有不是嘛?”
五条悟眯起眼睛,拢着她脸颊的手指修长有力,尾指压着她柔软耳廓,不着痕迹地缓缓擦掉她鬓角碎发之下一点早已干涸的飞溅血珠。
“……有事要和我说啊。”
白鸿笑眯眯的去捧他的脸,细细摩挲过五条悟白皙的脸颊肌肤,“这种小事情我还用不着让我的小朋友去跟着操心,不是还有天元交给你的任务?早点处理好,我在家等你回来。”
自她口中随意流露的黏腻情话旁人听着耳根发麻,五条悟本人倒是颇为受用;他最后确定了一遍她的确没什么事情,这才眉眼松开恢复了轻松神情,低下头炫耀意味十足的在白鸿嘴上用力亲了一口,声音响亮毫不掩饰,见她反应平静五条悟又略有些不满,又将从她嘴上贴来的满嘴唇膏左右印上她脸颊,吧唧吧唧好几口后这才满足的点点头,愉悦道:“那我去啦!”
“去吧去吧。”
被大猫故意糊了一脸唇膏还趁机咬了几口的白鸿现在只想尽快洗个脸。
后面的夏油杰顿时跟着带上了痛苦面具,黑发同伴用力揉了揉脸,好一会才从完全不顾旁人实现的恶劣情侣气场之中抽身而出,强行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俗话说打扰人谈恋爱会被骂踢,但是没人说过强迫旁人围观谈恋爱的会不会被马踢。
第69章 渔翁
“……不太妙, 一不小心就被摆了一道啊。”
在满地狼藉的血腥战场之中,太宰治过大的衣摆轻轻飘过地上残损的尸体,少年神情冷清不辨喜怒, 凌乱柔软的卷发掩住了眼神,瞧不清他的目光更是无从辨认他的所思所想;而另一边的中原中也轻盈蹲在血迹之外,一边咋舌一边打量着这可谓修罗场的惨烈现场。
大致确定在此地几个肢体残损不太明显的勉强还能看出来这些人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类型, 有趣的是就连门口守卫的人也不像是习惯使用武器的,异能者的话还能靠人间失格对付一下, 但是咒术师的了解几乎为零,就算是太宰治也不太愿意进一步调查下去。
人对于未知的存在第一反应并不是好奇, 而是恐惧——无关胆量问题, 这是本能。
“喂,没弄错吗太宰?人类根本没可能做到这么夸张的程度吧?”中原中也远远站在外围, 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边。
太宰治没有立刻回应他,少年掏出手机播出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就接通, “森先生, 现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要听哪一个。”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无奈叹息:“我猜猜看吧,好消息是你找到她了, 对嘛?”
“严格来说是找到她在哪儿了,而不是找到了她。”少年蹲下来,扒弄着一具尸体的衣服,传统的和服款式,选用的都是连一般家境殷实的家庭也不会参考的奢侈料子, 趁着此处左右无人察觉到, 太宰治又紧跟着找了找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那可算不上是好消息啊, 太宰君。”
“原谅我吧森先生,如果不是亲自调查我也不知道日本居然还存在着这种鬼地方——说真的难道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嘛?”太宰治咋舌叹息道,他抬头环视着这血腥味浓郁的宅院,“就连军方也会避而不谈的地方,我还以为容忍一个横滨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横滨不算容忍。”森鸥外温声道,“异能特务科的态度很明确了,下一步我们要做的是从他们手中拿到‘许可’,但是我大致知道你那边是哪里了……咒术师与异能者的情况并不可相提并论,某种意义上,他们的特权的确是在我们之上。”
此时中原中也已经绕开一地血腥来到了太宰治的旁边,隐约从手机里听到了一点细碎声音,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什么意思?这群死的比下地狱还惨的家伙其实比港口黑手党还厉害?”
太宰治叹口气:“还不明白吗中也……?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对象不再是一群异能者组织,而是从习惯与非人对抗的一群连道德感也不一定拥有的可怕家伙,不受法律规范不受世俗束缚,他们甚至拥有着单独的世界与属于自己的规则,和还要考虑诸多忌惮的港口黑手党不同,这群家伙才是麻烦中的麻烦。”
中原中也眨眨眼,一脸的似懂非懂,勉强理解了还有一件事情没搞明白:“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原来是没有的……”
太宰治啧了一声。
“但是谁让港口黑手党的boss先生非要追某个人呢……一明一暗,想必被追踪的那位女士早早就察觉到了我们的痕迹,索性看我们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就把烂摊子扔了过来吧?”
“哈!?为什么啊!!!”中原中也声音骤然拔高:“我们才刚刚过来不是吗!?凭什么怀疑到我们头上!”
太宰治一顿,眼神微妙的看了一眼炸毛的同伴。
“中也……”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有两个,凶手很明显很明确……但是她的身份太多了,究竟选择是直接针对国家级别的重要人物、军方史上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少将大人,还有组织非法被政府握着一堆把柄目前还没批下来异能组织许可证的暴力组织,如果让你选择一边,你选择哪一个是你接下来报复的对象?”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悻悻道:“那我选港口黑手党。”
太宰治:“是吧。”
咒术界也好还是异能特务科也好,看似是独立不受政府拘束,但是毕竟也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土地之上,有些东西并不是当真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这个国家容忍咒术界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些东西除了他们无人可以做到,为了维护社会安稳,咒术师们拥有着一定程度的特权。
“而且这一定程度上是我的猜测啦。”太宰治又幽幽道:“毕竟我也不知道这些咒术师们知不知道姐姐的真实身份……只是考虑到了她之前的落脚地点和牵扯到的对象——”
横滨,黑手党。
电话对面的森鸥外和站在旁边的中原中也同时想到。
“无论哪种可能,考虑到她那么滴水不漏的性格,假设这里真的是她亲手所做,那么手里一定有着这群咒术师们不敢直接对他出手的底牌。”
但是无论哪种选择,咒术师们的怒火接下来肯定是要烧到横滨那边去的。
电话对面一声轻笑,却不见丝毫怒意:“这倒是她的手笔,还真是久违了啊被反过来压了一头的感觉……那就加油吧太宰君,可别死在我伸不出手的地方啊,现在还没办法让你去死呢。”
“是是~”太宰治不太高兴的拉长尾音:“有空电话和我说这种风凉话您还是好好考虑自己吧!那位姐姐祸水东引的态度都要戳到我们眼睛里啦!”
“别小看我啊,太宰君。”
森鸥外的声音仍然带着轻松地笑音:“我可是那个人的副官,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接不住的话,我也没有资格在她身边站了那么久。”
太宰治微微抬眉,声音也被影响着跟着一起放松许多:“您要做什么。”
“横滨已经被‘魔眼’彻底搅乱,魑魅魍魉已经浮现水面之上,强大的,弱小的,蛰伏不动的……所有的前置准备已经做好——最有用的刀已经递过来了,太宰君。”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的手段,不是只有一个人可以用。”